《兽与天齐》狐悦

20、帝君的秘密

　　帝君老人家横行三界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骑绝尘的流氓，不，王霸之气。所以想在本座面前充大，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凤明虽狂妄，但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况且三界里，能让他佩服的人委实不多，这位北荒帝君妖界之主算是一个，况且能在嘴上占幽烛便宜的，下场多半不会太好，他没有必要触这个霉头。

　　凤明从榻上起身，冲着幽烛假意一笑：“帝君息怒，方才是我失言，我为魔尊你为妖帝，我们两族自然是不分彼此的自己人。”

　　“攀关系倒是不必了，本座也不是很稀罕你这个‘自己人’。”幽烛摆了摆手：“况且包藏祸心笑里藏刀的‘自己人’，本座可不敢要。”

　　“帝君此话何意？”

　　凤明故作惊讶道：“自我执掌魔界以来，与其他各界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千百年来各自相安无事，何来包藏祸心一说？帝君这话说得真叫人委屈了。”

　　装，再给我装！

　　凤明见幽烛不语，脸上虚伪的假笑也有些维持不住。他虽在魔界，但不可能对魔界之外的事毫无所知。静海琉璃岛还有鬼族发生的事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之所以故作不知不过为了能在谈判中占点上风，可惜幽烛完全不吃这套，反倒优哉游哉地等他先开口。

　　这老妖龙真是不好对付，看样子装傻充愣是混不过去了。

　　“咳……”

　　凤明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打破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沉默，幽烛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他，凤明只好开口道：“我虽在魔界半步未出，但听闻各界近来都不大安定，连远在静海琉璃岛的尧光尊神都受到了浊气恣扰，有人传言乃是魇魔所为，不知帝君此行是否与此有关？”

　　“啧，原来魔尊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凤明道：“帝君说笑了，此事各界已传得沸沸扬扬，况且又与魇魔有关，众所周知当年妖帝九婴便是以血魔大阵驱使魇魔为其摄取生灵修炼魔功，你我又都是经历过那场大战之人，岂能对此事不闻不问。”

　　说到那场大战，幽烛看向凤明的眼神少了几分锋利，更多了些许同情。

　　正是因为那场大战，宋陌城在他眼前灰飞烟灭，从此生死不复相见。如今就算他再如何怨恨紫阳，如何狠心折磨报复，宋陌城亦是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明知如此却还要以宋陌城的面貌来到凤明身边的紫阳，怕是真的没有心吧……

　　“帝君不必如此看我，陌城之死已成永憾，我被这痛苦折磨了一千多年得不到解脱，如今紫阳神尊把自己送来任我ling//////ru折磨，就算不能令我消憾，但闲来看看那张脸倒的确是可以排遣一下寂寞。”

　　云台君听到这话，脸上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他在那寝宫里都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那紫阳神尊乃是灵石所化，乃是真正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之人，却不想三尊之中唯有他命中注定情劫难逃。本以为宋陌城死后他这一劫就算是渡了，谁曾想这才是他情劫的开始。落到如今这田地，不知是不是他强逆天意的惩罚。

　　“不过话说回来，魇魔之事我已派座下的十二魔煞去往各界查探究竟，帝君大可以在我这里静候佳音。”

　　魔界与其他各界一样，也有类似专司机构掌管魔族各项事务，十二魔煞乃凤明座下最为精锐的禁卫缇骑，凡有擅自离开魔界为祸作乱的魔物，便由十二魔煞前往缉拿。若有不从者就地斩杀无须上报。这次为了魇魔之事，凤明将十二魔煞尽数派出，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如今他们虽各自立场不同，但对于千年前那场大战皆可谓是刻骨铭心，因而对于九婴的痛恨更为彻骨。在这件事上，他们二人联手，倒是比寄希望于天界更为切实。

　　况且这次去往静海琉璃岛之后，一直有件事压在幽烛心上不得释怀，因而使得他对于帝昊和天界的信赖又少了几分，宁可前往魔界与凤明联手。

　　为表诚意，魔宫的晚宴自是安排得奢华非凡，十殿魔君系数到场，此等排面也只有魔尊登基之时方能一见。酒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甚是热闹，偌大的魔宫内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而此刻就在魔宫外的一处黑岩绝壁，幽烛盘着长尾倚坐在崖边的一块悬岩上，手里还举着半盏残酒，猩红的血月挂在一片浓云深雾之中，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倒让那张有些清瘦苍白的脸显出了几分血色。

　　幽烛刚要举杯饮酒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走来，他笑着侧过身，用手撑着半边身子看向正缓步走向自己的人：“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已神魂出窍，你来得可真快。”

　　“既不喜欢应酬，直接推辞便是，何必为难自己。”

　　封渊走上前，抢过幽烛手里的酒盏仰头便喝，幽烛见状抬起龙尾在他肩上蹭了蹭：“怎么，生气了？气我没带着你一起跑路？”

　　“你有心事。”

　　封渊说得笃定，全然不给幽烛掩饰和否定的机会。幽烛闻言只是一愣，又将他喝过的酒盏抢回来，转眼间酒盏里的酒便有满上，杯中酒映着满满一轮红月，似血一般的浓丽刺目。

　　他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封渊怔怔地盯着他那双被酒水沾湿的双唇，还有嘴角便溢出的银丝，上下滑动的喉结还有沾着水渍的衣襟紧紧贴着胸膛，下面的肌肤似乎若隐若现……

　　“来，你变回乘黄的模样，让我靠一靠。”

　　峰顶的夜风拂过幽烛的脸颊，他的眼睛里透出微醺的醉意，一笑间风姿入骨，不可方物。封渊并没有如他所愿恢复成乘黄的模样，而是栖身上前，趁着对方醉意朦胧，一把搂过对方的腰身。

　　“我这样，难道不比从前好看？”

　　封渊说着故意将面孔凑到幽烛面前，他神智朦胧，似笑非笑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就像是被月色融去了所有冰封的棱角，美得比那杯中的烈酒更为醉人。

　　幽烛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抚过封渊的脸颊，他的肌肤暖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眷恋。他微凉的掌心在封渊的脸上摩挲着，封渊看见他唇角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话，连忙低下身将耳朵凑了上去。

　　只可惜幽烛是真的醉了，竟趁着酒劲上头，靠着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帝君？”

　　封渊感觉到怀中的身子一沉，不知怎的忽然之间整颗心也跟着收紧了一下。那魔宫的酒固然浓烈，但让幽烛喝到酩酊大醉也委实夸张了些。他看着怀里枕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的人，这个人从前于他而言就像是九天之上永远触不到的星辰一般，可现在他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谁在自己怀中。

　　这是一场梦吗？

　　封渊伸手小心翼翼拂过幽烛额头被风吹乱的碎发，用手指描摹着他的双眉，眼角，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只有疯了才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但是那个想法一直都是存在的，尽管他知道那是在亵渎幽烛。

　　可是等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哪怕下一刻就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也无妨。

　　搂住幽烛的手不觉一紧，在他将唇凑近对方的一刹那间，他听到胸腔里传来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的耳边还萦绕着幽烛浅浅的呼吸，一缕一缕喷薄在自己的脸颊上，那唇在血月下如同被胭脂染过，红得如此明艳而动人。

　　龙天生冷血，但幽烛的唇却炽热得能燃烧起他心底所有的欲念。他分明告诫过自己不可造次，却还是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因为一旦得到过，就再也不可能轻易放开。

　　封渊血红的眼瞳里，倒映出幽烛沉静的睡颜。这让他忍不住去想，在过往的那一千多年里，幽烛是否就是这样一个人沉睡在不周山底，日复一日，四野无声，陪伴他的只有那来自远古洪荒的一声声喟叹。

　　在封渊离开魔宫时，凤明叫住了他。他问封渊知不知道幽烛消失的那一千多年去了哪里。

　　三界里流传的说法是幽烛被妖帝九婴所惑，临阵倒戈，结果被帝昊与尧光两位神尊联手镇压后关入天牢。

　　可是显然这种说法荒谬至极，不过是掩饰太平，掩盖真相的说辞罢了。

　　在那千年之间，幽烛并不在天牢，而是在不周山下沉睡。他之所以入主妖界也并非是被九婴所惑，而是因为那场大战，他座下的十万北荒灵兽为抵挡血魔大阵耗尽灵力，最终为浊气所侵。幽烛亦身受重伤，险些反噬成魔。

　　那一战后，他们再也没有回到北荒，幽烛带着残部入主妖都，设下结界，封闭整个妖界，使得那些已被魔气迷惑了心智的灵兽得以在妖界重新修炼。而他自己在那之后便一直在不周山下沉睡。

　　这些事，倘若不是凤明亲口告诉他，这些关于幽烛的秘密他永远也不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