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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一 初见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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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是安晓从没见识过的。
人们说笑着穿行,小贩们毫不顾忌的吆喝,祥和安宁,幸福洋溢,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她知道,属于安磷的故事,从现在就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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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镇的闹市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嚣。
一个豆蔻年纪的小姑娘背着斗大的箩筐,安静的跪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她有些羞涩,总是不肯开口吆喝宣传;但附近的小贩都认得她,知道她出身贫苦,又早早丧父丧母,身世可怜;又因为这梨花镇原本并不富裕,卖花的商贩极少,她虽则不起眼,可需要花草的人家总会来照顾生意,她的处境也并不算艰难。
“小银红,来吃糖葫芦!”卖首饰的阿花姐姐听过她的身世,从李家哥哥那儿要来糖葫芦给她吃。
小姑娘只盯着那红红的,洋溢着美好的糖葫芦出神半晌,最后微微牵起唇角笑一笑:“不用啦,谢谢阿花姐姐。”
阿花姐姐一愣,李家哥哥也一愣,随即又摸摸她的头,笑道:“不必客气,小银红,咱们在这儿卖东西也都是图个生计,这糖葫芦,算你李哥哥请你的!”
但她还是推辞,两人无奈,便也回去各自的摊位。
——而那名叫银红的小姑娘,正是安晓所幻。
安晓寻了梨花镇一处小山。
对于如今成为这个世界神明的安晓而言,她脑中所想,皆可一挥手之间化作现实。
于是她在小山上变出一大片花田,中了许多花——多数是她念的出名字的,品种亦并不算多。
“鸢尾、百合、雏菊、月季、蔷薇……”安晓一点一点细数,却没有再挥霍身为神的能力,像个普通的农家姑娘一样,一簇簇一丛丛采撷,又拿荆草编了粗绳子一束束捆好,放进背上背着的小筐。
她自小就爱花。
小小的,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儿,自己一个人蹲在春日的草丛里,却并不觉无趣,反而饶有兴致观察着草地里生长的花花草草。红的蓝的,长毛的,香的臭的,梨花杏花……每一种,她都曾经识得,甚至熟记它们每一个的花语。
“晓晓,晓晓……”
年轻的女人总是笑着在她身后,替她掸去衣服上裤脚上灰扑扑的痕迹。小女孩儿便偏过头看着母亲蹲下身子,动作温柔细腻,为她整好衣衫,她自己滔滔不绝的讲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给母亲一点一点讲,牵牛花的花语是名誉,白蔷薇花的花语是纯白的爱情,梨花的花语是陪伴守候与别离,桃花的花语是桃李满天下……
女人耐心听着,眯着眼睛,唇角上扬,露出整齐的牙齿。
在安晓的记忆里面,再也没见过第二个这么好看的笑容了。
可惜后来慢慢长大了,安晓也就明白了,那些所谓的花语啊,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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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晓前几天来到这个闹市的时候,和身边亲亲热热的哥哥姐姐们都如出一辙的疏离,礼貌,但不亲近。
她总是会盯着阿花姐姐递过来的糖葫芦出神。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阿花姐姐才这样锲而不舍,觉得她是想吃的,只是怕生,不肯收下罢了。
但其实安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现世的十几年光景都不曾回忆过从前,却偏偏看着这一群围在自己身边的笑着的亲切的温柔的陌生人,就每每想起儿时背着小小的书包,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时候几乎每一天放学都有一串糖葫芦给她。
母亲说,冰糖葫芦啊,可以象征着幸福和团圆。
故而她曾经,确然是爱吃的。
酸而甜的两种味道混在一起。
那样的味道在她为数不多温存的记忆里面大概太是浓烈了,以至这些日子看到那些糖墩儿的每一天,她都要记起一次。
于是第五天,她突然很想再尝一尝。
阿花姐姐一如既往蹲下来,手腕儿上的铜饰互相碰撞发出闷闷的响声;李家哥哥在她身后,笑容是温暖的,鼓励的;梨花斋的老板坐在板凳儿上,漫不经心剔着牙,可圆溜儿的眼睛看过来,神情里有三分的小心翼翼。
安晓伸出手,看着那一串糖葫芦。
是糯米馅儿的。
是她幼年最爱吃的那种。是每每寒冬腊月还要穿好棉衣服,过得像小粽子一样跟着母亲出家门,就为了吃一串儿。
但是这一次她知道,抬起眼睛看到的不是满目的白,不是凄惨的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的宅子。是阿花姐姐黝黑的脸上那个温柔的笑容,是久违的关心和温暖。
所以何妨再吃一次呢。
赶集的这天,集市上分明多了很多很多人,推推搡搡拥挤到走不动,有叫骂和吵闹,有高谈阔论和若无其事的大声疾呼,有人身上特有的古怪气味和汗湿的味道——像唢呐在交响乐里长鸣,每种声音都格格不入,难以分辨,却又互不相容。
安晓分明是厌烦极了这样的喧闹场面的。
可是这一刻,那些熙熙攘攘的人都变得可亲。好像交响乐里,那支唢呐冲破了一切阻隔,终于占据了主旋律。那串糖葫芦,就红的那么鲜活好看起来。
安晓便露出一个极灿烂的,而不是敷衍的,疏离的笑。
“谢谢阿花姐姐!”
阿花姐姐也笑了,李家哥哥也笑了。
安晓那双平淡的明亮的眼睛里突然填上了更多的颜色。她一口一口吃,吃得脸上也沾了糖浆,却还是笑得欢畅和满足,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宝。
然而下一秒,安晓抬起头,就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眼睛。
自然而然的,她的视线穿越了十步以外的人海,看到了他。
安晓从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那个人。
她那个笑凝在脸上,呆愣半晌。
对方似乎也在看她,也如她一般,呆愣着望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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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属于安磷的故事早在她醒过来在这里的那一天就重新开始了。
而属于安晓的故事,却是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从这一刻,那个人穿着布衣长衫,藏蓝色布鞋,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这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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