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桃花》蝈蝈的叶子

21、疑窦

　　展凌宇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神情看着颇为专注。可是，现在如果有人站在他身后瞧一瞧，会发现电脑正处于屏保状态。
　　刚才，他已经问过阿彪。阿彪说，吃过午饭后，叶小姐让他把她送到位于闹市中心的皇室咖啡后就让他离开了，并说要接的时候会电话联系他。最后，他是在下午五点到那儿接她回来的。
　　从下午一点至五点，足足四个小时，她在那儿干什么？见了什么人？今天演的又是哪一出？这些天来，一个又一个谜团困扰着他。
　　叶天慧出院那天，自己夜半在家，偶遇到厨房找水喝的她，她自称不认识自己，失了忆了。如果说是别人说自己车祸后失忆了，展凌宇不会质疑其中的真实性。可是，说这话的是叶天慧，那么一切另当别论。
　　展凌宇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尤其是关于叶天慧，他更没有兴趣当好人。
　　听说她因车祸生命垂危的时候，他希望这是个最终的终点，让往日由她主演的一幕幕无厘头大戏随着她而人终戏散。其实，在这之前，已经忍无可忍的自己已经让律师准备离婚的相关事宜。可是根据自己亲亲老婆的一贯表现来看，这场离婚大战一定会被她演成本城年度大戏，甚至是堪称世纪之战。如果这样就可以不必让所有的丑陋暴露在公众面前，他愿意虔诚的祈祷仁慈的上帝能够收留她。
　　听说她昏迷不醒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时，他想，这样也好，如果非得有一个女人作为自己的妻子，这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识的叶天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从此自己除了金钱外别无损失。
　　听说她苏醒后却无法站立，失落过后，他宁愿她永远都离不开轮椅，这样，她的破坏力或许就会小很多。
　　可是，她却站起来了。如果说前两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的话，那么这后一个绝对是他没有想到的。那个人，一向娇生惯养，以前就是被小虫子咬了都会抱怨半天，然后趁机要求安慰的人给予物质上的安慰。听说过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所以，他不认为她捱得起这份苦。
　　她苏醒后呆在医院的日子里，从来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他以为是那个人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廉耻，终于学会放彼此一条生路。
　　可是，当自己决定顺应她的想法时，她却说她要回家，回到出事前住的家。她竟然把这儿当成她的家？反正，他早已不再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在他的心里，家并不仅仅是房子。当然，事实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拥有很多房子的他却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家。因为在那一栋栋外表光鲜的房子里，总是有一些外表光鲜的人在不停的战斗。房子只是战斗的场所，而且是兵不血刃的内斗。
　　要回到这儿？他不能不怀疑这近半年的安静其实她只是蛰伏在那儿，伺机反扑，再次让她自己掌握主动权。
　　她失忆？他真的不信！从李秘书告诉他的那一刻他就不信！
　　他让她住在这儿，换掉了原来的工人。章嫂一家是一直在他家工作的，已经有二十几年了，是他信得过的人。他让他们看着她，希望不要再一时不察，让自己更丢脸。既然她日渐恢复，这婚是一定要离的。可是，他决定要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丑陋的事，已经看得够多了，他不想让自己再次深陷其中。
　　以静制动，然后在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这一贯是展凌宇在和敌方对垒时候的常用招数。
　　夫妻本是同林鸟，很可笑的是，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除了算计还是算计。那个人自以为一切都能凭借着她出色的皮囊和小伎俩将别人捏在手掌心里把玩。可惜，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现在，她居然装失忆，想让那件足以让彼此身败名裂的事消失于无形，他不会让她如愿，但是他也不会主动出击，他倒想看看这次她打算怎么自导自演这出闹剧。他深知被逼急了的狗不仅会跳墙，还会咬人。更何况，那条狗名叫叶天慧。
　　她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他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他们是一对鳄鱼，都想把对方吞下，却都不敢先出招。时间就这样一直在对峙中悄悄逝去。
　　她的行为有些怪异。
　　章嫂说，有快递公司的人上门，说是网上购物送货来的。网上购物，他从不知道她还有这嗜好。他只知道，她喜欢上旗舰店，很豪气地选上一大堆东西，那架势，新婚时，他曾经见识过，女王一般，很有指点江山的味道，然后很豪气地甩出卡结账。
　　网购买的居然是内衣，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她的衣柜里，各式各样的名牌蕾丝内衣数不胜数，她居然上网买内衣？
　　不知是不是很少能出门的缘故，她的着装风格也有了颠覆性的变化。
　　她很漂亮，想到这一点，展凌宇就会唾弃自己当初的行为，与一般的用下半身思考动物没什么不同，看上一个女人，先看上的是她的皮囊，至于里面填充的是金子还是混泥土都在其次。所以，最后受惩处的也总是这些男人。
　　因为漂亮，不管穿什么，她都很漂亮。她也一直把买衣服、穿衣服、扔衣服当成她人生的重要使命之一。不过，虽然服饰众多，她的衣着倒是很有统一的风格，那就是性感。
　　可是，出院回到家后，她穿的几乎都是运动服，这类衣服，大概是她所有衣服里惟一保守的了。
　　其实这还不算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撞车似乎还让她染上了洁癖，她居然让章嫂把她要穿的衣服都先送出去消毒。
　　奇怪的其实不仅是她的穿着，还有她行为方式。
　　蛰伏了一段日子，她似乎终于不想再忍耐。那天，她狠狠地把碗惯在他面前，展凌宇确定，这人终于要本性毕露了。他倒想看看，她这次又有什么打算，自己也好在摸清她的底后再了结这段错误的婚姻。
　　可是，事情的发展偏离了方向。太多的应酬早让他的胃不堪重负，那天，又因为突发事件而延迟了一个小时才到家。倒下的那一刻，他居然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
　　更离奇的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看到她的眼里不仅有担忧，还有愧疚。愧疚？展凌宇怀疑自己的眼睛，叶天慧大概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愧疚。发动战争之后，不管对方处于什么样的情况，她绝对不会因为怜悯而停止战斗，而是那种会将落水狗痛打至死的斗士。
　　或许她不想结束这段婚姻。这是展凌宇首先想到的，如果真是如此，她学会了这项新的表情，他不奇怪。可是，他不会让他如愿，他不想让自己一辈子绑在这一架战车上。虽然他知道要摆脱她不会很容易。
　　可是，那天夜里，一切似乎走了形。
　　他站在黑暗中的客厅里，看着那个身影在厨房里忙碌，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那个人，大约是因为不能长久站立的缘故，会时不时在椅子上坐一坐。除了这一点不和谐外，那里似乎就是她的领地，她娴熟地操作着一切，快乐地哼着歌，就象一只可爱的小蜜蜂。
　　叶天慧是一向信奉淑女远庖厨的，一场车祸，竟然能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撞成一个厨房高手？难道是那个女人一直不显山不露水？
　　看着桌上的美食，她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端着酒杯作陶醉状，将蘸着酒的手指头放在嘴巴里吮吸，那神态，就象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可爱！以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失忆？失忆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车祸前的叶天慧是什么样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看着她发现自己时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心情大好。看着她一脸谄媚的邀请自己，他居然拒绝不了诱惑坐下了。看着她一副做贼心虚可惜找不着地洞只能故作镇定埋头喝酒的窘样，他忽然有种爆笑的冲动。
　　出乎意料的是，菜的味道非常不错，可以跟很多酒店的大厨一较高下，不知不觉间，他就吃了很多。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看着满桌没剩下多少，她用满怀控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委屈得想哭了。他很不满地发现，自己居然心里一软。
　　看着她很可怜地将剩下的鸡蛋羹往嘴巴里塞，他想阻止，却最终没吭声。或许这人真是失忆了么？非常耸人听闻的，她一直对鸡蛋过敏，而且是立竿见影。
　　他拖着她在厨房里磨叽了近半个小时，可是她一切如常。
　　这一幕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展凌宇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她真的是失忆了，那么，今晚的一切该怎么解释？一个人真要失忆，只可能遗忘某些技能，怎么可能因为失忆而多了某些技能呢？
　　如果是演戏，也同样不可能。首先，她并不知道自己回来，因此在发现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最真实的体现。而且，即使是演戏，也必须有生活基础不是？无师自通其实只能是一个神话。
　　种种疑虑让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很荒唐的问题。这个人是叶天慧么？
　　他也知道她长得很像某明星，那位明星这半年来也还是活跃地拍着影片也活跃地制造着绯闻。难道这世界上还有第三个人长成那样？
　　如果这个人不是叶天慧？那么她是谁？又怎会来了这里？而叶天慧又去了哪里？
　　见惯了圈中那些因为家族利益而结合然后貌合神离的男男女女，又经历了先前的种种，他知道遇到一个能让你心动的好女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先前那一个，如果无意中见到的一切不是出于伪装，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展凌宇忽然对未来生出了别样的期望。
　　天天回家吃晚饭，的确是件苦差事。如果不是出于别样的考虑，他老早在家里请个厨师了。所以，他也很希望她能因为不堪伙食的折磨，再露上一手。
　　那天有应酬，一直过了半夜才到家。车子开进庭院的瞬间，看到客厅里亮着灯，难以抑制的喜悦涌上心头，三步并作两步向屋内赶，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是否可以暗示让她以后多展示展示自己的厨艺。
　　可是，这个女人总是让他猜不准。今天并没有美食等着他，侯着他的居然是大棒。
　　当她要求他给个解释的时候，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没完没了的猜疑与谩骂，让他厌恶之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向她做了解释。
　　一贯以来，她对他的解释从来不信，所以他只想在战争再次升级前离开战场。外面的尔虞我诈已经让他够疲惫了，现在。他只想让自己清净清净。
　　果然，就象以往一样，她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偃旗息鼓，可是，还是有一点让他惊奇的是，她看似凶狠，嘴里的话却并不恶毒。这和她以往吵架时恰恰相反：满嘴恶毒的诅咒，却依旧满脸甜蜜。
　　“你不会告诉我，这半年多你都是靠□□吧？”这句话石破天惊。这女人果然是一直在演戏，自知做过那么多荒唐事后，自己无法再容下她，以退为进，想让一切回到过去。
　　“夫人不提醒我倒忘了，你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完全可以使用了！”既然她要演戏，就让她演个够本。事实让，那付皮囊老早已经引不起自己的兴趣。想起这一年多来的一切，他宁愿上头猪也不想碰她分毫。
　　可是，接下来情节的发展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凭着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迎上来，或热情如火地跳上来和自己激吻，或羞答答欲拒还迎。总之，以身体做诱饵，以情欲做催化剂，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拖延着，让这段婚姻继续下去。
　　结果，她满脸却是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兔子一样的蹿回了她的房间，顺带还利落的下了锁，只留下他一个人呆愣在客厅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总是尽可能地避着他，避不了时，总是一幅我是壁花请无视的表情。
　　如果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将婚姻继续，那么那天象她那种人怎么会不把握机会？如果她不想这段婚姻继续，她又何必演戏？展凌宇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的餐桌上，她耐心地替自己剥着虾，手法利落。叶天慧，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叶天慧会照顾别人，说出去，别人一定当自己得了臆想症。
　　如果她并不是演戏呢？他的脑中再次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手机铃声响起，看看上面显示的名字，放下，任由它就这样响着。那来电者似乎也颇为执著，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在经历了无数次失望后，终于不再继续。
　　看着终于不再响的手机，展凌宇脸上满是讽刺。
　　关了电脑，拿上手机，展凌宇回了自己的卧室。
　　洗完澡后，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床边走。
　　“帮我一个忙。”靠在床头思索了一会儿后，展凌宇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