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桃花》蝈蝈的叶子

3、游魂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吓得许诺几乎要窒息，可是，她还是不敢屏息沉入水底，她深知，以自己那点能耐，顶多能在水底闭气半分多钟，到时候，如果因为忍不住突然从水底钻出来，只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加大自己被发现的危险。现在，有垂柳挡着，自己没准能逃过一劫。
　　“找不到就算了。”是黑白无常中的一个在说话，至于是哪一个，许诺根本就辨不出。他们两个除了衣服的颜色不一样，其余一概是相同的，从长相到表情再到声音，“反正现在御膳司的编制也够紧张了，上次冥界银行的CEO想让我帮忙，把他的小情人的小表妹放到那里，都没能如愿。”
　　冥界银行的CEO，老板改称CEO了，而且还有小三，而非小妾，这冥界果然是与时俱进了呀！虽然现在内心还是很紧张，许诺还是忍不住在内心里感慨了一番。
　　“也是，御膳司谁不想进呀。那里的薪水和福利都很不错，还能连吃带拿，大家都削减了脑袋想往那儿钻呢。可是新来的这位，据查烧得一手好私房菜，主厨才第一时间跟我们预订了她，没带去，他以后会不会不给我们好脸色。好歹他是常常在主上面前露脸的。”
　　“就说她跑了，我们找不到，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而且，她真要去了御膳司，我就不好跟银行的CEO的小情人解释了，要是她向那位吹吹枕头风，我怕下个月我们要买的那座别墅的按揭不好办哪！”
　　这冥界还要按揭买房，不是说死了就一了百了吗。原来没钱真的是万万不能的，连在阴间都寸步难行哪。许诺瞬间忘记了害怕，差点憋不住笑出来，她伸出手狠狠地在水里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再说，那个女孩子也真是蛮可怜的，马上就要结婚了吧！唉！”原来无常不仅不像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不喜欢讲话，而且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冰山，“死得也很惨，挨了两枪哪！”
　　“可怜……”脚步声远去了。
　　许诺从水里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忽然觉得很痛，摸摸当初中枪的地方，伤口已经不存在了，可是，子弹击中身体的那种痛感似乎依旧感觉的到。
　　那天，看着那只枪口再次瞄准戴均，内心的恐惧瞬间掩盖了身体的疼痛，突然起身挡上去的那一瞬间，一直顶着腰的那支枪也同时扣动了扳机，自己甚至能清醒的感受到子弹穿入身体的路径和速度。再然后，自己被那个两度瞄准戴均的男人一脚踹出了车厢。在自己的灵魂出窍的那一刻，看到的是戴均为躲避自己从车上摔了出去。
　　痛，再次重温那一幕，有着难言的疼痛，自己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么？再也不能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了么？眼来一颗颗落下来，掉在河里，随着水流冲走了。
　　可是，虽然他受伤了，却好好活着不是？许诺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慢慢的爬上岸。
　　往常肃穆阴森的殡仪馆里，今天竟然有着一些柔媚的浪漫气息。往日用来装点灵堂的黑纱白布都已经不见，代之以粉红的纱幔和洁白的玫瑰，屋子正中的墙上，吊着一帧巨幅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身着洁白的婚纱，发髻上别着一朵粉色的桃花。两缕定过型的头发垂在两颊，让那如水般美丽通透的女孩平添了几分柔媚。她倚在正含情脉脉地低头注视着她的身着白色新郎装的俊秀青年男子怀中，巧笑嫣然。他们身后，是一树怒放的桃花。看着照片，直让人觉得阳光在流动，温情在徜徉。
　　透明的水晶棺里，铺着大红的玫瑰和洁白的百合，上面静静地躺着穿着洁白婚纱、戴着美丽王冠的新娘子，她的眼睛闭着，似乎只是睡着了，在等待她的王子来吻醒她。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礼服，戴着红色的领带。细眼一看，就能发现这正是照片中那俊秀的男子。可是，现在，他的脸上没有照片中那种暖洋洋的温情，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
　　他站在那儿，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个身着洁白婚纱的身影，似乎恨不能将她永远刻在自己心里。身后站着的一对老人，满脸哀凄，看着身前的男子，眼里掠过的是无尽的怜惜。
　　他的身旁，站着一对哀伤的老人。红肿的双目、嘶哑的声音、颤抖的双手，还有欲哭无泪的神情都在显示着他们此时难以言语的痛苦。本来，这次过来是打算将心爱的女儿交到她心爱的男子手中的，谁料想面对的却是天人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对青年男女紧紧搂着怀中七八岁大的男孩站在一旁，表情哀伤。
　　“逗逗，你一定要把外公外婆都逗得高高兴兴的，好不好？”许诺轻轻的抚摸着男孩的脸，“你可是我们的开心果哪？”
　　“姐姐，对不起，诺诺是个坏东西，现在又把爸爸妈妈推给你了。”许诺看着眼前那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愧疚地说，“难怪人家都说老幺是家里的讨债鬼。”
　　看着哀伤的老人，许诺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妈妈的怀里，抽噎起来。二十五年了，爸爸妈妈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最终收获的却只是无尽的忧伤。
　　“戴扒皮，你笑一笑，笑一笑嘛！”许诺站在那满脸哀伤的男子面前，伸出双手，按住他的嘴角，网上扯了一扯。
　　以前，如果他有不开心时，她就是这么逗他的。那时，他总是会不好意思地拂开她的双手，然后再送上一个笑脸。而她，则会得意地给他一个鬼脸，然后笑着跳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耍赖。可是，现在，他没有笑，她也笑不出来，只是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戴均站在棺前，俯身将一串黄色的香雪兰簪在那恍如沉睡中的人儿的发髻上，那花，娇艳柔媚香气四溢却不张扬，这是她最爱的花。似乎遗忘了身后的众人，他轻轻的吻在她的眼角，吻在她的脸颊，吻在她的嘴角。忽然，他一把抱起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诺诺，诺诺，起来！你起来！”男人的哭泣撕心裂肺，满是绝望。玫瑰的刺扎入他的手，点点血迹沾到了洁白的婚纱上，分外刺眼。屋内的人，在这绝望的哭泣声中忍不住掉下泪来，一时间，哭声一片。
　　许诺站在戴均的身后，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
　　目送着爸爸妈妈在姐姐姐夫搀扶着远去的身影，许诺又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欢乐的家。
　　那里，那个男人在自己下葬后，就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吃过一口东西。曾经满是阳光的脸上只剩下让人心疼的憔悴。而他的父母，在他强烈的要求下也已经踏上了回乡的路程。他象一只受伤的小兽，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安抚，只想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父母看着决然而又暴躁的他，只有无奈的离去。
　　夜里，戴均侧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照片，那里，那个人古灵精怪地笑着。心里的疼痛一阵多过一阵，戴均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一把抓过那个当初属于那个人的枕头，使劲摁在自己脸上。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真希望自己可以溺死在这味道里。
　　许诺试图安慰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爬上床，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幻想着这样能给他一个安慰。
　　手机闹铃响了，戴均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卫生间走，他拒绝了领导让他休假的决定。呆在这儿，到处都是幸福的回忆，也是最痛苦的折磨。或许只有工作，才能缓解自己内心那无尽的痛苦。而且，他还抱着一丝期望，那些逃去无踪的人或许会在某一个时刻现身在自己眼前。林溧阳休假在家，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再在家里躺下去了。
　　走进卫生间，戴均拿起自己的牙刷，想想，又放下，从旁边的那只卡通牙杯里拿出牙刷，也不用牙膏，直接塞在嘴里慢慢地刷起来。嘴里，似乎也慢慢有了那个人的味道。他的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流下来。
　　跟在他后面出了门，她想提醒他该刮胡子了，提醒他今天午后有雨该带伞，还想提醒他记的吃早饭，可是，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他却恍然不觉，对着他说，他根本听不见。许诺觉得痛苦万分，现在，旁观着他的痛苦，感受着他的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阿均！”眼前一花，戴均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