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桃花》蝈蝈的叶子

36、身世

　　许诺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天，幽幽地叹了口气。这VIP病房实在是太高档了，这天花板白得几乎没有瑕疵，实在是缺少让人产生丰富联想的痕迹。
　　从小，无聊时，她就会看着墙面上的痕迹，联想起很多有趣的画面。比如，家里天花板上那点点污迹让她想起飞天的仙女，她和戴均的小窝里正对着床的那面墙上的污迹让她想起两条正在吵架的小狗。
　　想到戴均，她又叹了口气，今生两人怕是再也无缘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许诺并不喜欢徐志摩，可是他那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却一直被她当成自己的人生箴言。可是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做到得知坦然，失之泰然。
　　扯过薄毯，将自己整个儿埋了进去，许诺又叹了口气。
　　“人家都说笑一笑十年少，反之，叹一叹则要老十年哟！”展凌宇走进病房时，将毯子从她的脸上扯下来。
　　“你下班了。”许诺半坐起来。自己住院已经有一个多礼拜了，他天天一下班就往这儿跑，心里实在是觉得受之有愧。可是再有愧，她还是提不起劲来热情接待他。
　　“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其实你不用这样天天跑过来的。”许诺焉焉地说。虽然他和叶天慧关系匪浅，可是那也是前夫了，他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不过说句实话，他能过来，许诺还是蛮感动的。一来住院后，来看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那妖孽不见踪迹，只是来了个短信告知他外出半个月。本来就不想他担心，她也就没有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病了。而那所谓的姐姐和后妈来过一回，话里话外都在探她口风，怀疑她是故意将自己整这么惨。二则，想到叶天慧那样一个烂人，在离婚后，展凌宇竟然没有弃她不顾。她觉得这男人实在并不像自己以前想的那样冷酷。于是乎展凌宇的形象在许诺的心目中顿时高大起来。
　　展凌宇权当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兴致勃勃地说：“起来了，现在医生不在，我带你偷偷溜出去，上天香阁吃饭去。”
　　“不去，我在医院订了餐，吃过了！”许诺懒洋洋地说。
　　“今天是不是又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这样躺下去，我看虽然是在大夏天，你也非发霉不可。嗯，是的，我都觉得这毯子好像有点湿，是发霉的前兆。”展凌宇摸了摸被子，笑着说。
　　许诺看了他一眼，腹诽：以前一直觉得他很酷，谁曾想，竟然是个话涝。躺下，不再理他。
　　发霉？其实她并不介意。其实医生昨天就表示她可以出院了，可以回家接着养。可是她有家吗？没有！出了院，她不知自己该去哪儿。只好说自己还是很不舒服，可能还需要做些检查。有钱的病人就是大爷，医生也就由她去了。反正这VIP病房空着也是空着。
　　进来之前，展凌宇已经见过护工，她说叶小姐根本就没吃几口。他拍拍毯子：“起来了！不起来？就当可怜可怜我啦。我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你不想我跟你一起住院吧？如果这样的话，我就要求跟你当邻居。就住隔壁那间怎么样，晚上我们可以象地下党那样敲墙对暗号。一号，一号，夜间三时越狱……”
　　许诺脑里闪过身陷囹圄的地下革命展凌宇敲着墙壁联络自己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又迟疑了一下：“可是，你看我的衣服……”穿着病号服去那以色、香、味、价而闻名的天香阁，好像是隆重过了头。
　　“来，换上它。”展凌宇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从一个纸袋子里拿出来，放在病床上。
　　卫生间里，许诺看着身上的裙子，心情蓦地好了几分。这条天蚕丝的裙子，很合身。领口绣着一只精致的蝴蝶，让人疑心它就要展翅飞去。这条裙子没有标识，看来不像是新买的，只是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在衣柜中看见呢？
　　女人果然是物欲的，心情再不好，穿上漂亮的衣服心情都会好上几分。许诺在镜子前转了个身，裙子很飘逸。如果，如果现在不是这样一副皮囊，那该有多好。想到这里，刚刚才有的好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吧！”许诺提醒展凌宇。
　　展凌宇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刚才他居然盯着她看呆了。以前，那个人是彩妆的狂热爱好者，总能站在当季流行的前沿。可是，现在，这张不施脂粉的素颜，甚至还带着几分病中的惨白，却让他觉得惊艳，这就是所谓的清纯脱俗，不识人间烟火么？
　　今天，他提早下班去了那以前只作为自动取款机陪着美女们去过的某旗舰店，想起她那天穿着那条白裙子的样子，一眼相中了这条裙子。然后，联系到某人似乎很“吝啬”的本性，又让售货员剪下了标识，以免那上面的价钱吓坏她。可是，现在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给她选了这样一条裙子。他有些担心，她是否就会象自己想到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就此离去。
　　晚饭后，展凌宇载着许诺去了和睦广场，这里，是两条河的交叉地带，有着本市最大的音乐喷泉。以喷泉为中心，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遍植四周。一年四季这里都是市民休闲的好去处，尤其是在夏季，这里的人气更是鼎盛。不过在这炎炎夏日的晚上，人气旺盛的也只是喷泉周边。
　　展凌宇陪着许诺沿着河岸行走。各种颜色的灯光照在树丛里、草地间、水面上，让这里别有一番风味。微风挟着水汽吹来，格外宜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展凌宇心里竟然有了一丝雀跃，原来陪着喜欢的人漫步在夜色中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今天你去找过楼鸣了？”虽然很不想破坏这静谧的夜色，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及早告诉她，以免对她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我跟楼医生说，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完全可以接受手术。”上午，许诺去找了楼鸣，希望能尽快恢复叶雨生的手术。
　　“叶天颖是你的姐姐，她只比你大了一个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展凌宇在河边的一个长凳上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许诺没有回答，但是收回了看着对岸的眼光，在他身边坐下。其实，她也很好奇，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叶天慧那样的人。
　　“你母亲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她知道了，她那最好的朋友秦海岚未婚先孕新生的女儿的亲生父亲居然就是一直和自己恩爱有加的丈夫叶雨生！”
　　许诺呆呆地看着展凌宇。这个事实可是够震撼的，一直以来，她总以为叶天慧的母亲才应该是那个令人不齿的小三，内心里对秦海岚还很同情呢！
　　“知道了这件事，叶太太，也就是刘应珍，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没有办法接受一向看着对自己体贴有加的丈夫和自己的挚友双双背叛自己，就带着七个多月的身孕离家出走了。几天后，就早产生下了……你。”如果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和叶天慧、刘应珍血脉相连的人，他要告诉她，那个家里的人，不值得她做出牺牲。
　　“你母亲生下你后，因为所受的种种打击，患了产后抑郁症，曾经试图杀死自己的孩子，还好是邻居发现的早……后来你母亲割脉自杀死了，你……也最终被送回了叶家。”如果不是出于对叶天慧的怜悯，当初自己也绝不会被叶天慧算计且让她得偿所愿。
　　“你回家没多久，秦海岚也终于如愿坐上了叶太太的宝座……你外婆不放心，就住进了叶家照顾你……不管是什么，不用在乎用什么手段，抢到手的就是自己的。……大概这就是生活教给你的，所以……你……和秦海岚母女争抢着一切……”
　　许诺终于明了了叶天慧为什么会成长为一个那么心理变态的人。可是再不幸的人也没有理由将自己的不幸转嫁到别人的身上！许诺恨恨地想。
　　“她……哦，我是从叶天颖手上把你抢过来的吗？听叶天颖说，你们很相爱？”
　　“相爱？叶天颖告诉你的？如果我说她只是用尽了方法想爬上我的床以期登堂入室中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你会不会说我太自恋？”
　　“你很讨厌…我吧？”不管怎么样，叶天慧也做过那么多伤害他的事，他一定是非常厌恶叶天慧，这可以从自己出院后和他相处时他的行动看出来。
　　“我讨厌，非常讨厌那个车祸前的叶天慧，可是，我不讨厌车祸后的你。我相信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展凌宇看着许诺，诚挚地说。
　　许诺再次石化，他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知道这其中的玄奥？一定是自己的理解有偏差，她佯装腿坐麻了，使劲地敲自己的小腿。
　　看来，自己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展凌宇笑了笑，站起来，蹲下打算帮忙。
　　“不用！不用！”许诺连忙站起来，跺了跺脚，“你看，全好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他们，不值得你付出！”
　　夜里，许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
　　明天，还得接着去磨楼鸣，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同意手术。
　　其实，不是因为要付出，而是因为想偿还。
　　叶天慧给了自己一次生命，她也想给她的亲人一次生命。而现在，自己更得这么做，这个肮脏的躯体还给那个肮脏的父亲，跟他们就没有什么牵扯了。如果手术中这个躯体有什么意外的话，自己也就能够彻底解脱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的关心与问候，鞠躬，谢谢大家！
谢谢大家在我自我放逐的日子里没有弃我而去。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接下来会努力更新。
这段痛苦的经历和内心折磨，我在想，或许以后会把它移植到以后某篇作品中，也是一种人生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