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素月流天

2、第一章故人之后

　　三山谷的连环峰下，一片血污狼藉之中，一个披着橘红色与白色相间大氅的年轻人蹲在草丛里，细长的蓝眼睛眨也不眨，瞪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听见身后风吹草动，青年豁然回头，看清了来人，一跃而起，指着地上躺着的女子道：“老爹，我要娶这个女人！”

　　虎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草丛里趴着一个女人，白色的衣裙上沾满了血污，头发披散下来，盖住大半边脸颊。

　　“嗯？”虎王走近几步，弯着虎躯仔细看了看。

　　小老虎在一边兴奋得抖了抖头顶那双还没化成人耳的尖尖虎耳：“怎么样？老爹，很好看吧？嘿嘿嘿。”

　　虎王摸了摸下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蹲下虎躯，继续看，目光落到那女子压在身下的一张角弓上，嗯了一声。

　　“老爹，她可厉害了，两只山蜘蛛和一只九尾蛇都打不过她！”

　　山蜘蛛大如车轮，其毒无比；九尾蛇长两丈，鳞甲附体，尾端的小孔能喷毒汁，中者非死即残，山上妖怪只要听见九尾蛇的名字，就闻风色变，如果遇到这两种东西，那更是休想活着离开。
　　三百年前虎王收复了九尾蛇和山蜘蛛一族，划了块山头给两族居住，从此各不往来，没想到三百年后，九尾蛇和山蜘蛛居然跑到白虎王的地界上来，还被一个人类的女人给杀了。

　　“不行！”虎王僚起那女子脸上的黑发，看了一眼，脸色一怔，一脸威仪的道。

　　“为什么？你不是说让我找个灵力不错的女人么？她就不错啊。比那只风骚的狐狸好多了！”
　　小虎竖起前爪叫嚣着，耳朵上的红色绒毛一动一动。

　　“她是人，你是妖！人妖殊途，怎能结合？”虎王想了想才答道。

　　“放屁！你不让我们去骚扰人类的村寨，你自己却每月初八都去人类的寨子看那个人类的白骨，然后一夜坐在苏宝顶上，边看月亮便抱着腓腓解忧，你以为我不知道？哼！你就可以结交人类，为什么我就不能娶个人类的女人做夫人？！”

　　不远处的草丛里“嗖——”的一声，传出来拳头大一团白色狸猫一样的东西，蹿上小虎的肩头，伸着舌头在小虎脸上添了一下：“小大王，您有什么事情不开心了么？要腓腓陪你么？腓腓可以解任何忧愁烦恼哦~”

　　小虎一把扯下腓腓，丢给虎王，“哼！我才不像老爹那样酸！月初忧愁，月中还忧愁，一个月从头愁到尾，一天从早愁到晚，只得养了你来解忧愁！老爹，我就是要娶这个女人！”

　　“他是男人，你娶了回去，是你给他生小虎还是他给你生小虎？”被儿子撞破机关，虎王忙咳嗽一声，一脸正色地问道。

　　小虎一愣，耳朵动了动，看了看草丛里的人类，“不可能！灰球一直告诉我说人类的男人很难看，女人却很漂亮。她长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女人！”

　　灰球“嗖——”的从草丛里蹿出来：“小大王，您找小的？”

　　虎王一把拎起灰球高高翘起的尾巴，甩出去老远，“哼！比他还好看的男人我都见过，他，就是个男人！”

　　“不可能！她明明是个女人，你凭什么说他是个男人？！”

　　“……”虎王一时语塞，再看了看草丛里的人类。

　　“喂喂喂！老爹，你做什么？你摸她脸做什么？……你还摸？！”
　　“啪”的一声，打掉虎王在人类脸上爬行的爪子，小老虎怒目而视，一脸严肃：“她是我先看上的，你不准跟我抢女人！”

　　虎王看了看小老虎，双目幽深，再看了看地上的人，颇有些愕然，又有些失望。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怎么会是个女人？

　　那女子受了九尾蛇的毒伤，可能天生体质有异，竟然只是昏迷，并无性命之虞。虎王本想伸手抱起那女子，却不想小老虎一把隔开他的手，拦在他身前一本正经：“老爹，什么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虎王一哂，身形变换，人已抱着那女子去了老远，洪亮的声音飘来：

　　“有本事就来抢！”

　　回到山上之后，虎王将女子小心地放在自己房间后面的那间竹子搭建的竹楼里。没有被子，虎王凭着记忆的模样，念了个咒语，床上顿时多出来两床白色的锦被。又召唤来两只兰花妖给那女子换衣上药。
　　刚出竹门，就看见小虎扛着把大刀，在三丈外大跳大闹：“老爹！你出来！我们一决胜负！”

　　这竹楼他设了法术，寻常人看不见，平时只有他能进来，就连小老虎也从没来过。山上的妖怪只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罢了。

　　虎王摸着下巴，想了想，负手踱了出去现身，凉凉的问道：“你的本事都是老子教的，你打的过老子么？”

　　小老虎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你？我比你年轻，总有一天能胜过你去！来吧！”
　　言罢摆了个应战的姿势，虎王却笑道：“既如此，那你就等着老子老了再来挑战吧！”言罢转身一退，瞬间不见了人影。小虎知道他是进了结界，然而却不知如何破解，懊恼得在东砍西砍。

　　虎王的声音在山上飘荡：“小子，毛还没长齐就想造老子的反？哼！也不掂量掂量自个的斤两！”

　　小老虎气得直跳脚，咬咬牙，竟然转身走了。结界里的虎王赞赏的点点头，自语道：“小子越来越会动脑子了。”

　　两个花妖掀了竹帘出来禀报，衣物已经换好了。虎王一人赏了一颗灵丹，捏了个咒法，送了两人出去。

　　看看窗台上的藤花泛着青色的光芒，已然快要日暮了。虎王掀开帘子进去，床上的女子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静静地躺在锦被中。虎王看着床上那与白色锦被一样苍白的脸庞，黯然失神。

　　床上的女子眼皮动了动，片刻睁开，转头看了他一眼，一双凤眸里的惊讶转瞬即逝，缓缓张口问道：“请问这是哪里？是你救了我么？”

　　虎王笑道：“这是三山谷，是我儿子救的你。你叫什么名字？山蜘蛛和九尾蛇的地界在君山，如何会来这里？”

　　女子看了看虎王，答道：“我叫肖云。山蜘蛛和九尾蛇是一路跟着我来的。请问尊驾是何人？令公子现在何处？请出来容我见上一面，肖云好当面答谢。”

　　“那倒不必。”虎王摆摆手，却问道：“你母亲是不是叫云梦？”

　　凤眸里闪过一丝疑窦，肖云想了想，问道：“请问尊驾是谁？怎知道我祖母的名字？”

　　“祖母？！”
　　虎王显然很惊讶，而后便又释然。
　　人类不像妖族，短短数十年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生，就算云梦是上神之后，然而终究被斩断了神根，除了会些术法，跟普通人类一般无二，不像他，三百年，弹指一挥之间，什么都不曾改变。

　　嗯……其实还是变了很多的，只是外面看不出来罢了，虎王颇有些怆然。

　　“我叫银盘，是南蛮虎族的王。”虎王丢出这句话之后，颇为期待的看着少女，然而却不见少女脸上有任何的惊讶之色，银盘不禁有些扫兴。
　　难道多年不跟人类打交道，人类的胆子已然这样大了？见到虎妖，竟然一脸平静。遂微微笑道：“我是妖怪，你不怕我么？”

　　“之前挺怕，现在不怕了。”肖云也微微一笑，一顿，“之前常听人说，南蛮虎王心狠手辣，凡是来三山谷企图收服虎王的人都是有去无回，尸骨无存，然而依肖云浅见，传言未必是真。虎王若要害我，大可不必让您的公子救我上山，更不必在肖云身上浪费养神芝这么稀世罕有的药材。”

　　银盘听了连连点头，如此说来他这虎王的气势还是十足的，看了看肖云，朗声大笑道：“说得好。你的性子，倒比你的……咳！先人爽快的多。对了，你祖母身体是否安好？你的父亲母亲呢？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来这南蛮荒地，要是稍有差次，岂不是危险得很？”

　　肖云脸上显出哀戚之色：“父亲母亲在小云九岁那年，斩杀寨里的一条九尾蛇时不幸去世了，祖母……也在三月前鹤驾西归。肖云遵照遵母遗命，将祖母的骨灰送往九仙教，请大祭司招魂。”

　　见银盘笑意隐去，肖云问道：“虎王既然知道祖母的名讳，可是，恕肖云无理，肖云从不曾祖母提起过您。”

　　银盘落寞一笑，“我只见过你祖母一次，你祖母却从不曾见过我，故此并不认的。”

　　“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了，他的孙女，竟然也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