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玉》倚骄

2、秋霜

　　秋霜剑派不是什么大门派，创派也就十余年光景，在武林多如天上繁星的大小门派里，不过是个小角色。他们师父秋明道人收徒时，手里就一卷剑法，残卷，不知是从哪捡来的，秋明道人本身的武功却只是平平，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展鸿飞一命，这才有了第一个弟子。

　　——咳，说来惭愧，他们门派全派上下加起来，总共也不超过十个人。他作为大师兄，又是家境最好的，少不了要东奔西走，多帮衬一下下面的师弟妹们。

　　一个月前，展鸿飞应随州一富商邀请，前去为其防护。

　　紧跟着便是流霜台灭门惨案，他师父不巧路过，那儿已成人间炼狱，只留下一个活口，便是那名叫君玉的小小少年。

　　他们师父是个滥好人，不忍一个半大孩子自此孤苦伶仃地过活，便把人带了回来。谁知带回来的却是一个白眼儿狼，和他们一点也不亲近也就罢了，他们也不稀罕，让众弟子无法忍受的是，他居然对救了他一命的秋明道人没有一点感恩之心。

　　展鸿飞听罢，问：“他或许只是性情不合群了些，你们若是冤枉了人……”

　　叶帆程不服气地说：“怎么就是我们冤枉他了？冬蝉师妹见他可怜，跑去和他说话，说要教他学习师父的功法，你道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他说，他不学庸人的武功。”叶帆程冷笑一声，“这不是白眼儿狼，是什么？亏得师父闭关前还叮嘱我说……”

　　他倏地住嘴。

　　展鸿飞看着他：“师父说了什么？”

　　叶帆程别过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展鸿飞提醒他：“你说。”

　　叶帆程一咬牙：“说，让我们务必照顾好他，把他当作自家师弟，那剑法也要让他学一学。”

　　展鸿飞点点头：“那你作为他们当中最大的那一个，你是怎么做的？”

　　叶帆程倔强地抿紧了嘴。

　　展鸿飞瞅瞅自家二师弟写满了不服气的脸，叹了口气，温声道：“二师弟，你对师父的敬重，我明白。但这既然是师父的吩咐，做弟子的便该去做，怎么能因为对方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就忤逆师父的命令？莫非在你眼中，他比师父更重要？还是说，你自己的不高兴，比师父的嘱托来得重要？”

　　这一番话显然刺中了叶帆程的痛处，他胸膛起伏一下，张嘴欲辩，却在对上师兄清明的目光的时候软了下去，板着脸道：“我不管，反正我不教，既然师兄你不信，那你来好了。”

　　展鸿飞笑了起来，知道他这是服软了：“哪里敢劳叶大公子大驾，但你既然决定改变，便不能再针对他了，知道吗？人家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也好意思。”

　　叶帆程瞪大了眼睛：“我哪有！”

　　“怂恿师弟师妹们也不行，人心都是肉做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坏到哪里去？好了好了，人家已经那么惨了，叶公子你就行行好吧，嗯？”

　　叶帆程脸一红：“大师兄能不能别老是把人当小孩子哄！”

　　展鸿飞哈哈大笑：“没办法，谁让你这么不懂事。”

　　又问了一下君玉的其他情况，师父却没说过。见叶帆程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展鸿飞只得大发慈悲地放他一马，看看时辰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便打算趁这个时间再去看看君玉。

　　君玉住在最边上的屋子里，和其他人的房间都隔着一定距离。展鸿飞注意到，心里又是一叹。

　　在屋门口停下，才要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身形单薄的少年仰头看着他，轻轻地说：

　　“展大哥。”

　　展鸿飞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君玉眼睛太黑，而身子又太瘦，说话也总是轻声细气的，又或者是身世太惨，他看着这孩子，总有种对方过于脆弱，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感。

　　比当年面对唯一一个小师妹还要束手束脚。

　　也不敢随意进去，站在原地说：“我来看看你，没吓到你吧？”

　　君玉摇摇头。

　　展鸿飞尽可能温柔地笑：“没有就好。对了，我看你方才开门，可是要出去？有什么事么？”

　　君玉又摇摇头：“我不出去。”黑如点漆的眼睛看着他，“我听见了脚步声，我知道是你。”

　　展鸿飞心想，怪了，他一个毫无内力的柔弱少年，还能听出自己的脚步声？

　　又想，想来是这里太过僻静，他一个才经历过那般惨事的孩子，独自待着定然十分不安，着意留心外界环境，也是应当。

　　这样想着，心里愈发怜惜，差点脱口就问你要不要跟我习武，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斟酌着道：“时候不早了，你饿了么？要不要随我去吃饭？”

　　君玉轻轻蹙起眉头，显出几分抗拒。

　　展鸿飞暗自叹息，提出另一个意见：“要么，我把饭食带过来，我们一起吃？”

　　君玉神情放松下来，对他认真地点头：“好。”

　　展鸿飞便想，这分明是一个再乖巧不过的孩子，哪里像师弟说得那样不堪？

　　不过，二师弟自己也只有十多岁，又生来是个急性子，也怪不得他。

　　至于其他更小的师弟妹们，就更不必说了。小孩子，本来也不用想那么多，君玉不愿和他们接触，他们会排斥他，岂不是理所应当？

　　有他这个做大师兄的在，总不会辜负了师父的嘱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