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公子晖

13、章十三

　　“噔！”

　　食指忽的一痛，怨姬呆了呆，这才发现指下的琴弦被自己绷断，割伤了细嫩的手指。她怔怔看着一滴血珠从伤口慢慢凝出，然后缓缓将食指放到唇边吮吸了起来。

　　他……已经走了一天，不会有事吧……

　　心不在焉地半咬着食指，绯羽怨姬再无心情继续抚琴。她叹了口气，刚想推琴而起，一人却在此时步上了花云月榭，远远朝怨姬走来。
　　“东宫先生？”
　　怨姬略微一怔，随即淡淡笑了起来：“看你的神色，剑圣果然帮你解了陈年之苦。”
　　“哈，这病苦一去，人心头是松了，可这接下来的事，也不知是喜是忧。”短鞭轻敲左掌，东宫神玺眉一扬，“不管怎样，我要万分感激你和剑圣。怨姬，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东宫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真正帮你的是剑圣，我……”
　　心中忽然一动，怨姬迟疑地看了看东宫神玺，颇有些犹豫，但思索良久，她终是压不住心头的那抹担忧，话锋一转道：“东宫先生，若你真觉得欠了怨姬的情，可否帮我一个忙？”
　　“哦？”看出怨姬似有心事，东宫神玺也并不说破，只是欣然道：“你尽管说。”

　　“请你……保护赭杉军，和天草的安全。”
　　无意识地绞着十指，怨姬眉头轻蹙，显是心中十分不安：“需要他冒着生命危险去赴的约定是十分重要，赭杉军曾和我说起，他这一路会有重重魔兵阻扰。我虽然暂时封印了他的伤势，但若他过度使用真元，伤势的爆发只会更加猛烈。我……我希望你能在他危及的时候，将他带到灵蛊山来。”
　　“嗯。”点了点头，东宫神玺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去追问怨姬这么要求的原因，他只是问道：“你可知他所去的地点？”

　　“狭道天关。”

　　不再多言，东宫神玺随即化光而去，绯羽怨姬阖上双眼，手掌轻握，掌心里却满是冷汗——赭杉军，你可千万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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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
　　一口鲜血喷出，赭杉军踉跄退了几步，以剑撑地。火焰城的主人举起手制止魔兵继续追击，他上前几步在不远处冷冷看着赭杉军，眼中除了杀意更有一种冰冷的愤怒。他并没有遗忘眼前这个男人在数日前曾经对他做了什么，赭杉军不会明白，那种行为对朱武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冒犯和无理。那种潮湿阴冷充满粘腻感的记忆曾是他少年时代的噩梦，而此时，被他亲手封印的恶魔仿佛又挣脱枷锁从记忆的盒子里爬了出来，一旦被释放，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
　　厌恶的目光从赭杉军身上挪开，朱武看向一旁神情戒备的素还真，冷哼道：“素还真，交出明圣天书！”

　　“素某不可能妥协。”
　　白发的儒者回答得很干脆，他扶起赭杉军，暗暗一道真气输入助后者稍微平复了伤势。而赭杉军又吐了口血，随即站直了身体看向朱武。那个男人……他眼孔缩了下，随即回复了常态——很奇特，他和那个焰色长发的君主正在想着同一件事。赭杉军还记得这个强大的男人被自己压制住的感觉，那头红得像火焰的长发并不灼热，反而似水般柔滑冰冷，抓在手中有种丝绸般细腻的触感，男人的身躯温热而柔软，那层层战甲下的腰出奇地匀称，刚好可以被赭杉军抱个满怀。他那时躺在自己身下，细长入鬓的眉纠结着，眉心是深深的川字纹，他一双绿眼睛又是痛楚又是迷茫，裸露在外的麦色肌肤上青青紫紫的，满是被自己粗暴啃出的印记……如今被无数魔兵众星拱月般围住、神情威严冰冷的男人在那个时候仿佛有让人入魔的能力，让赭杉军心中只想羞辱折磨对方，根本忘记了时间地点以及自己的最初目的。

　　“我那时应该选择杀了你。”用在场三人才明白眼神看向朱武，赭杉军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不屑，“而不是……”
　　“住口！”
　　勃然大怒，朱武手一挥，喝道：“素还真，不妥协，那你就只有和他们一样的下场，就是死！”
　　侍立一旁的暴风残道一声号令，魔界群兵立刻蜂拥杀向三人，天草和素还真都明白此时的赭杉军不能再动真气，二人对望一眼，十分默契地将赭杉军护在中央，并同时举剑对上魔兵。
　　天草二十六根基虽浅，但招式灵活多变，剑锋犀利招招取命；素还真此刻更是出招毫不保留，他掌剑齐攻，各种绝式层出不穷，一剑挥过往往便收割数十道性命，配合着一旁的天草二十六，魔兵虽多，竟也一时无法撼动两人组成的防御圈子。

　　暴风残道见状神色一凝，他一掌轰出，却被天草及时拦下。朱武心中不耐，他一举银邪冷冷看向赭杉军，素还真眼神一动神色轻变，立刻朗声向朱武道：“银煌朱武，你的对手是素某！”
　　“凭你还挡不住我！”
　　朱武傲然一笑，强大气势释出，素还真顿感压力。而一旁天草应付暴风残道和众多魔兵，早已险象环生，他一时不慎被暴风残道击中右臂，手中一软差点兵刃落地，暴风残道再上前补了一掌，天草立刻口吐鲜血连退了好几步。赭杉军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天草，自己却也牵动内伤，胸中气血翻腾不已。素还真眼见情势不妙，身形一转一人三化的绝技顿现，三道人影重新组成防御圈，牢牢将魔兵挡在了外面。
　　朱武见素还真分身之术眼中顿时一亮，他嘴角轻轻勾起，语气却略带了些惋惜：“素还真，你这化身之术虽是奥妙，但一分为三，单体实力不到五成，你又如何与我抗衡？如此顽抗，也不过是多争取了片刻时间，无异苟延残喘而已。”
　　“纵然素某实力不济，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劣者也不会放弃。”平平举剑，素还真黑色的眸子直直看向朱武，形容虽略带狼狈，但神色并无一丝一毫地颓丧，“银锽朱武，若要取素某的命，那就来吧！”

　　“素还真！”
　　赭杉军心中焦急，他深知朱武实力的可怕，别说目前己方三人个个带伤，就是完好无损，也不一定能打败异度魔界最强的战神。如今素还真为护自己性命，几乎是一人独对万千魔兵，主体功力又仅有五成，绝无可能在朱武手下硬撑过十招。他牙一咬，硬提内元站在了素还真身边：“我来帮你！”
　　“前辈！”
　　伸臂一拦，素还真不及多说举剑拦下朱武一招，嘴角立刻溢出鲜血。他不等朱武第二招发出，立刻转身抱住赭杉军就地一滚，躲开了几个趁隙攻来的魔兵刀剑。

　　“前辈，赭杉军前辈你无事吧！”
　　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耳边响起，赭杉军脑中乍昏乍明，他只觉得一个柔软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脸颊上被软软的头发拂过，鼻中却满是血腥味。
　　“……素……还真？”
　　费力地张开眼，白发儒者的面容近在咫尺，眉宇间虽然疲惫，但一双眸子依旧明亮如昔。素还真一手捂着唇，细细的殷红血丝从指缝中流出，但见赭杉军睁眼，他的眉头一松，忽然起身召回了两个分身。朱武眼见敌人再无多少反抗能力，却也并不急着诛杀，他看向素还真身后的赭杉军，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异变突生！

　　两道掌气伴随一道白色的流光忽然毫无预兆地飞入战场，来人银发白衣，俊美却冷漠，他也不多话，只是卷起地上的赭杉二人便再度化光离开现场。素还真看清那人容貌，不由一愣，而朱武接过掌气，眼见来人劫走赭杉军顿时大怒：“何人竟敢坏我之事！”
　　他怒极发掌，东宫神玺在空中避之不急，眼见就要击中，素还真却及时挡在了东宫身前，替他挨了一掌。
　　“素还真——”
　　心中又急又怒，赭杉军一口内息转不过来，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而在他模糊的视野里最后见到的，是素还真急速坠落的身影，和他用唇形无声地说出的一句话。

　　『前辈，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待他再醒来，素还真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