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公子晖

7、章七

　　章七

　　约定之日来临的那天，日光耀眼，天空很蓝。

　　朱武一踏入沉龙渊，就远远看见了赭杉军。那个玄宗的道者站在烈日下，一双眼异常地清澈坚定，他殷红的长发整齐而拘谨地束着，龙形发冠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锐利光芒，而他血色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的气氛却是凝重肃杀。
　　『就是这个人杀了伏婴么……』
　　朱武模模糊糊地想着，然后随手将邪录递给了身后的华颜无道。
　　“你很准时。”朱武淡淡说了句，然后眉峰挑了挑。
　　“你也是。”同样淡淡应了一句，赭杉军转身将自己的半本邪录交给随行而来的天草。那青年若有所思地看了朱武一眼，然后用鼻子哼了一声，随即施施然走到了十丈之外一屁股坐了下来。

　　“开始吧。”
　　不多废话，朱武举掌凝立。赭杉军眼神一厉，背后紫霞之涛出鞘，顿时周遭蓝光大盛，一道道玄奥的花纹以他踏出的右脚为中心，瞬间覆盖了周遭方圆十丈的范围。
　　华颜无道顿感身周空气中传来一股极强的排斥之力，竟瞬间将她推出数十丈，脱离了战场之外。
　　“糟糕！朱武！”
　　气急败坏地抬头，华颜无道却见前方的战场周围笼罩了一层不透明的淡蓝色光幕将激战的二人遮得严严实实，竟是分毫不能看见其中的状况。

　　“四象封魔阵！”

　　阵外阵内的两位魔族同时开口，不同的是一人惊怒，一人却仅是略微意外。
　　“没想到四奇之首也会事先埋伏搞偷袭啊……”似笑非笑啧了一声，朱武却是毫不慌乱，他缓缓抽出葬日刀，刀尖略垂指地，口中续道：“不过，你以为就凭这小小阵法，就能打败我了么？”
　　“千钧之力、封魔之术对于你而言，或许算不了什么。但我要的，也只不过是暂时封锁你真气源源不绝的能力而已。”
　　双掌一合，赭杉军指捏法印，一招「无玄之玄」顺势而出，对面银锽朱武不闪不避，掌上黑色电光闪动，竟是以力破力轻松化掉了赭杉军的招式。一招过后，赭杉军眉头微皱，神色愈发凝重，而朱武甩了甩手掌，似乎对忽然迟钝的动作有些不习惯，但很快他嘴角轻挑，不屑道：“赭杉军，你这小小花招虽能增加我的麻烦，但要击败我，还远远不够！”
　　言罢，朱武左掌高举，右手持刀，一声轻喝「贯天神印·不问岁月任风歌」后，竟是掌刀齐出，结界之内顿时风驰水荡，天昏地暗，一片山雨欲来之势。
　　赭杉军深吸了一口气——他深知自己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且不论自己这仓促之间布置的阵法究竟能发挥多久的效用，结界外那华颜无道可不会坐视她主君被困。半个时辰已是极限，若自己不能在这个时间内打败朱武，那么这之前所有的努力将付诸流水。

　　然而赭杉军决不能输，他输不起这神州大陆，更输不起这天下苍生。

　　主意一定，赭杉军随即旋身一跃，同样左掌右剑，一声「圣贤不平托日月·天地不平怒风雷」，他卸去朱武的掌劲，紫霞之涛一挥，顿时一道灿然的紫色光芒掠过将袭来的刀气导入了地下。朱武见状眼神一亮，非但没有再次紧逼，反倒收刀退了一步赞道：“能接下此招，看来赭杉军你苦心钻研过我的绝学。”
　　赭杉军手中剑招不停，口中却是淡淡道：“当年宗主惨败在你手下，我自然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朱武长笑一声迎上赭杉军，两人交击数招后再度分开，朱武垂头看了看自己被对方割开的衣角，摇头笑道：“招式不错……可惜，你真气不足，终究还是会失败。”
　　轻喘了口气，赭杉军撩袍举剑，语气不卑不亢：“未到最后，胜负难定！”
　　“说得好！”
　　哈哈一笑，朱武左足使劲一踏地，在方才过招中暗藏在地下的刀气顿时从赭杉军脚边冲出爆发。赭杉军一惊之下猝不及防，他避之不及顿时右掌被伤，数寸长的口子从小指蜿蜒而下，鲜血一滴滴滑落在地，格外的狰狞。
　　“你只剩一招的机会。”朱武开口，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他长入发鬓的眉一挑，眼神中有惋惜也有威严被挑衅的愤怒：“如果赭杉军你不是杀害伏婴的凶手，或许我会欣赏你。”
　　瞳孔霎时一缩，赭杉军只觉心中有一团火极猛烈的烧了起来，他神情阴冷地看着朱武，忽然冷笑了起来：“伏婴师该死！你要为他报仇？那么就来吧，难道我赭杉军还怕你不成！”
　　敏锐地感受到对方情绪上的变化，朱武心中疑惑顿生，但他眼见赭杉军舍剑用掌，双掌一翻竟是克魔绝式「化天神通·真极烈炎」的起手式，他顿时也顾不得再想许多，便同样也是蓄力于掌，一招「朱皇绝式」就将击出！

　　然而此时，异变突生！

　　半空中的空气忽然毫无预兆地一凝，交战两人头顶的空间在那一刹那似缓实快地撕破了一个小口，漩涡状的空间裂缝中识界武罗之神的首级飞窜而出，却是瞄准了凝神发招无暇他顾的朱武袭去，蓦地进入了他的体内。
　　朱武顿觉眼前一花，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在他意识深处涌出，有什么极为阴暗狠毒的力量拼命挤压着他的灵魂，想要侵蚀占据他的身体。朱武浑身一抖，聚在双掌上的力量顿时散了，他不由自主抱住头踉跄退了两步，表情痛苦万分。
　　赭杉军一怔，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个除魔的大好时机，然而当他举掌欲下，深植在内心深处的正直天性却让他犹豫了一下。但就只是那犹豫的刹那时间，朱武却忽然松开双手朝赭杉军冲了过来，他力气奇大速度又快，顿时将没反应过来的赭杉军扑倒在地压在了身下。
　　赭杉军又惊又怒，几乎是无法控制地立刻回想起数百年前那场不堪的回忆，他牙一咬，伸掌猛地用力击在了朱武腰眼之处，然后翻身反压在朱武身上制住了对方的四肢，继而怒喝道：“你做什么！”

　　朱武此时的情况，却是糟透了。
　　他被阵法所封，全身功力被禁大半，适才和赭杉军交手虽然看来轻松，但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武罗此时侵入他的身体，竟是让他险些守不住心防，非要集中全部精力去对抗不可。
　　然而强敌在侧，朱武内忧外患，又怎能能专心一意将武罗驱逐出去，重新获得身体的主控权。他眼前景物晃动，一凝神就是头疼欲裂，而他的身体被你争我夺得厉害，一时之间竟连朱武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赭杉军疑惑地看着身下的敌人忽然停止了抵抗，那个同样红衣红发的魔物偏过了头，身体轻颤着，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痛楚，一双眼虽然张得大大的，却是毫无焦距的涣散。
　　“银锽朱武？”
　　他试着唤了一声，那魔物隐藏在蓬松红发中的尖耳便动了动，然后眼珠极缓慢地转向了他，那殷红色瞳孔深处却是一片空白。赭杉军从未遇过如此诡异的情况，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个陷阱，但即使他放松了对朱武的钳制，那魔界的君主依旧狼狈无比地躺在地上，浑身泥巴，只有那冷冰冰的焰色长发铺在地上，就像一小团静静燃烧的魔火。

　　『杀了他！』

　　有个声音忽然从赭杉军内心深处响了起来，它兴奋地、战栗地，几乎是咆哮着吼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为尘音报仇！为玄宗报仇！只要一掌！一掌杀了他！』
　　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赭杉军喘了口粗气，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了，他目露凶光，一掌对着朱武的要害就要击下之时，已经神智不清的朱武忽然低低呻吟了声，含糊不清地喃喃道：“……伏婴……”
　　赭杉军的动作立刻一顿，他眼神跳了跳，忽然改击为掴，一巴掌打在朱武脸上。
　　朱武挨了赭杉军毫无保留的一击，口鼻中立刻涌出了鲜血，但他的神智忽然在极度的痛楚中清醒了片刻，他眼睛眨了眨，却是看向赭杉军哑声道：“……你……”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伏婴师。”
　　面无表情地扯住朱武的衣领，赭杉军的眼神竟让朱武在那一瞬间产生了莫名的惊惧，他咳了几声，一口血喷在了赭杉军的衣上，对方却毫不在意改为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拉近了自己，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这就告诉你。”

　　话音未落，赭杉军猛地一扯朱武的头发，然后俯身唰地一声撕开了朱武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