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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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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不会忘记二十年前七月初十那一天,明明前一晚他还与我共度春宵,我还幻想着能与他白头偕老,可李秋赢第二日便铁了心肠要离我而去,我苦苦哀求他不要离开我,可换来的却是他无情的抛弃!”
“他既然不要我,为何当初又要来招惹我!我想到那晚他说我的脸美,我恨自己识人不清,所以我毁了自己的脸,我全身都是毒,为的就是不让这世上任何男人再碰我!”
“这样的男人,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杀!当年名剑门灭门,他简直死得太便宜了!”
裘青狞笑着看向面色惨白的李淮风,她畸形丑陋的脸上,凸起的疤痕隐隐跳动着,她口中分明说着世上最恶毒的话,眼底却浮现了水光,哀恸悲伤。
这样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感情,究竟是恨,还是爱?
李淮风带着一种裘青无法辨认的情绪静静地看着,他眉头紧蹙,几次欲言又止,却不知为何始终开不了口。
裘青被李淮风的反应刺痛了眼,她撕扯着喉咙喊道:“你想说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不用你可怜我!”
李淮风紧紧握住丁若休的手臂,像是抓紧救命浮木那般用力,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七月初九是我的生辰。”
裘青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她木然地动了动嘴唇,问:“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一件事,每年我的生辰,不论他在何处,都会赶回家中,从未变过。”
话音骤停,李淮风又徐徐说道:“所以你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裘青双眼几欲滴血,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陷入了癫狂之境。
“当年在苗疆救我的是他,他使的剑就是你手中这柄,怎么不会是他?我身受重伤,是他将我带到山洞悉心照料,夜晚更深露重,他自行解衣披在我身上,他左肩处还有一道剑伤,你敢说这是不他?”
裘青喋喋不休地说着,可她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慌乱。
从裘青初遇李秋赢开始,事无巨细,二十年过去,她仍旧记得清清楚楚,不论是李秋赢对她的好,还是她对李秋赢的恨。
一个人认定了二十年的事,到头发现不过是白恨一场,如何能承认得住?若是李淮风说的是真的,她这一生,岂非太可悲?
李淮风长叹一声,说了那个残忍的事实。
“你说的这些都是他,可那晚的那个人,不是他。”
“啪”的一声,裘青只觉得二十年来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断了。
她方才说着那些话,从前不愿想起的回忆渐渐在脑海清晰,才猛然发觉当晚的自己有多傻。
那晚的“李秋赢”露出了太多的破绽,可她已完全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中,被冲昏了头脑。
她已经想起来,当晚那个人,左肩一片光滑,毫无伤口,裘青怔坐在地,泪水无声地滑落,沾湿了她的衣襟。
“所以,李秋赢没有骗我?”
“他没有。”
“他也没有抛弃我?”
“他没有。”
“可是这二十年来,我日日用最恶毒的话语咒他下地狱,他会不会恨我?”
“他不会恨你。”
“那你呢,我要杀你,你恨不恨我?”
“他不恨你,我身为他的儿子,自然不会恨你。”
裘青突然掩面痛哭,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指缝中溢出:“可是我恨!我恨我自己!”
“那你更要好好活下去,找出当年那人究竟是谁,还他一个清白!”
裘青枯爪一般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李淮风。
眼前的青年一身白衣被血染透,污浊不堪,可他的双眼犹如最耀眼的星辰,有着令人移不开眼的光芒。
他的眼底又隐藏了多少的伤痛,可他却光明正大地行走于天地间,他心中有着最坚定的信念,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超越和摧毁的力量!
裘青被这样的李淮风震住,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她已然明白,如美玉一般无暇的李淮风来到江湖,为的正是真相二字!
江湖上真真假假实在是太多,想要查明名剑门灭门的真相,又谈何容易?
况且江湖中居心叵测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即便是真的,在众人口口相传中,也变成了假的。
真相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的的确确存在着,可不一定在所有人的心中。
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谁会去追寻这个虚无缥缈的真相?
名声,权力,银子,这才是江湖中人一致的目标,若有人想打破这些,江湖中人定不会容他!
裘青移开了视线,她在李淮风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李秋赢的影子,只是李秋赢更加恣意逍遥,而李淮风的身上背负着灭门的惨案,他的担子太重,让他失去了这份年轻气盛。
裘青不禁想到了李淮风的娘亲,二十年前美艳无双的白凝梅,那个她曾经无比嫉恨的女人,可如今看到李淮风,她心神震荡不已。
“你娘,还在吗?”
提到自己的娘,李淮风的眼神温柔了许多,他点了点头:“娘亲一切安好。”
虽然心中已经想到白凝梅还活着,可听到李淮风的回答,裘青还是不禁心境起伏如潮。
她和白凝梅同样失去了自己所爱之人,可她却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裘青无法想象,这二十年来,他们母子二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亲眼目睹名剑门上下五十四口死于非门,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就连方圆一公里的村落都没有幸免这场灾难。
往日威严不凡的名剑门,变成了残垣断壁,漫天的血雨和飘浮的灰烬使得名剑门覆上了一层死亡不详的气息。
也是从那一天起,“天子山下,镜月湖前,名剑门主,惊才四方”这一句话彻底用江湖上消失。
裘青深深的为之震撼,在这样惨烈的情况下,白凝梅心中莫非就没有恨吗?
一个人若是在仇恨中长大,又怎么会像李淮风这般清澈透亮。
是白凝梅的爱,让李淮风像一颗明珠,他没有被仇恨所蒙蔽,反而光华耀眼,不染污浊。
裘青已然对这对母子深深的钦佩,白凝梅的这份气度胸襟,江湖中无人能及。
李淮风温柔一笑,似是明白裘青在想些什么,他抬眸看向远方,娘亲仿佛在远处,静静地笑着看他。
“从小到大,我娘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她告诫我不能成为那些虚伪的人,要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自己更是无愧无心,因为——”
李淮风收回了视线,语气有着最深处的怀念:“我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无论江湖中人如何诋毁他,我都相信他,这份相信永远都不会动摇。”
裘青笑了,笑中带泪,这是放下心中一切恩怨过错的坦然。
“白凝梅当年是名满江湖的大盗千枝梅,诡计多端,没想到也竟成了这般奇女子,她盗取了无数的奇珍异宝,可我看来,她盗取最好的宝物,便是李秋赢的心。”
提及自己双亲的过往,李淮风心底柔软万分,不禁说道:“我也曾听我娘说过,她与我爹是不打不相识。”
裘青听着,脸上已再无疯狂的嫉恨之色,二十年来的仇恨不过是一场空,求而不得的偏执也随之烟消云散,她定了定心神,抬眸看向李淮风:“当年名剑门一事,我也参与其中。”
李淮风瞳孔猛地收缩:“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娘应当告诉过你,当年名剑门在江湖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并非李秋赢的手段残忍,而是他为人正直,专断各种不平之事,江湖中受到屈辱欺骗的人,都会来找李秋赢寻得一个公平,名剑门的名声也随之越来越大,李秋赢也因此得了一剑断恩仇的美誉。”
“江湖中的恩怨纷争在名剑门日益渐大的那些年,也平息了不少,可让李秋赢身败名裂的,正是他断错了一起冤案。”
裘青见李淮风的脸色愈加惨白,心知接下来的话对他来说更加残忍,但她却不得不说。
“在那起冤案过后,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直言自己没有罪,当年认罪不过是因为李秋赢的名头而不得不服,这样的话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直到武林中威严最高的少林出面,才安歇了一阵。”
“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想来,李秋赢是不是主持公道根本无人在乎,因为名剑门的名声实在太大,江湖中人怎能容忍一家独大?若李秋赢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也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裘青突然话音一顿,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淮风。
“后来又如何了?”
李淮风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迫切地想知道一切,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与当年有关之人,怎能不为所动?
裘青神色暗暗,声音愈发嘶哑:“后来……便有人找上了我,我当时恨李秋赢骗了我,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如今想来,那人定是找寻了所有恨李秋赢的人。”
“那人一定是当年的主事之人!他是谁,你可知道?”
裘青看着李淮风急切的眼神,心生不忍,却只能如实说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