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应如是否

33、第 33 章

　　面对四人围攻，丁若休纵然武功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不要提此时他已发现李淮风受制于项千易手下，动弹不得。

　　张溪义手中的拂尘以柔克刚，千变万化，像是活物一般紧紧缠住了断水刀。

　　了恩出自少林，所修武功虽不是杀人之法，但他功力深厚，七十二路少林擒拿手更是接近返璞归真的地步，数招之内，二人已一左一右将丁若休困住。

　　师宁见此，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们三人同来此处，逍遥剑派的名头怎么甘愿屈居天师派是少林之下？

　　袁人杰大喜，正欲说话，却见到师宁突然拔剑便向丁若休冲去。

　　丁若休双手被缚，他双手借力，凌空而起，双脚锁住师宁持剑的右手，身子骤然往里一带，师宁右手跟着划出了一道弧线，片片白色掉落，原来是师宁手中的宝剑一剑斩断了张溪义的拂尘！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了恩，他见张溪义武器被毁，唯恐丁若休再生变故，情急之下一掌拍向丁若休胸口，力道之大，竟是一掌把丁若休拍出了窗口！

　　三人对视一眼，紧接着也追了出去，袁人杰攀在窗台上的手一顿，又回头瞧了李淮风一眼。

　　“淮风，丁若休接连杀害江湖中数十名前辈，了恩大师此番前来便是要将丁若休押上少林，问出丁若休身后之人，给江湖中人一个交代，少林素来威名甚广，我也是不得不从的！”

　　丁若休在黑夜里狂奔，他方才受得那一掌好似打通了他沉积已久的淤血，喉痛血腥气久久散不去，吐也吐不出来，而他此时脑中更是钝痛无比，不时闪过从前自己杀人的画面。

　　画面中的他眼神冷漠，冰冷无情，黑衣在滴答滴答地流着血，流的不是他的血。

　　他的脚下有数十具冷冰冰的尸体，血液堆积成了血泊，他站在血泊中，手持断水刀，身上杀意四溢，他仿佛和断水刀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刀，一把杀人最快的刀！

　　丁若休眼神一凛，脚步无端地停了下来，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挣扎地看着手中的断水刀。

　　不过一息，张溪义等人已经追了上来，见到丁若休不逃反停，反倒远远地站在远处，和丁若休对峙一般地站着。

　　师宁见状，咬牙说道：“二位前辈不必如此顾虑，丁若休先前受了大师一掌，定是受了重伤，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们应该趁此机会斩草除根！”

　　张溪义的拂尘被毁，他的身后还背了一把长剑，闻言也抽出长剑，冷声说道：“不错，丁若休手中就算有断水刀，也跟拔了牙的老虎没什么样！”

　　“阿弥陀佛，”了恩双手合十，仍旧是那副佛家普度众生的模样，“出家人慈悲为怀，二位切莫下此狠手。”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已是一人一个方位将丁若休团团围住。

　　“好一个慈悲为怀，分明是觊觎我手中断水刀，到你嘴里竟是这么冠冕堂皇。”

　　“丁若施主，老衲不愿伤你性命，你若放下屠刀，同我回到少林，老衲可保证你性命无忧。”

　　“大师菩萨心肠，竟然不忍心伤人性命，这些事让我来做吧！”

　　师宁说完，已是拔剑向丁若休刺去！

　　张溪义也紧随其后，二人的剑法均是名家之后，剑法精妙，只听得“叮叮叮”的响声，二人已出手数十招，剑身与刀鞘竟是出现了点点星火。

　　这二人心里一惊，他们手中的长剑是江湖中有名的宝剑，多少次兵刃相交可一剑砍断他人的武器，此时却连断水刀的刀鞘都不能破开，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断水刀拿到手。

　　了恩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只见他袈裟一扬，坚硬如铁砂的手掌一掌向丁若休拍去！

　　丁若休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他脚底的泥面被踩得凹陷了下去，可见力道之重。

　　三人缓缓向丁若休逼近，丁若休紧紧握着刀柄，眼神漆黑如墨，纹丝不动。

　　为什么还不拔刀？

　　——现在还不到时候。

　　你死我活的情况还不到时候？

　　——我死？

　　你死了，李淮风还在他们手中！

　　——李淮风！

　　眼底清晰可见的汹涌，丁若休左手紧紧握住刀断水，只听见一声铮鸣，一道撕开黑夜的银光划出了一条弯月般的弧度。

　　刀，已出鞘。

　　杀意从一人一刀上流淌出来，彻骨的寒意弥漫至每个人的心底。

　　刀要杀人，人也要杀人！

　　师宁大叫一声，发狂似地向丁若休冲了过去。

　　只听见“叮”的一声，剑身出现了一条清晰可见的缝隙，剑已碎成了两段。

　　与半截剑身一同掉落在地的，还有师宁的人头。

　　丁若休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又出现在了张溪义的身边。

　　刀未至，风先到。

　　张溪义惊恐地转动着眼珠子，他看到髻边的长发骤然飘起，一抹银光出现。

　　银光之后出现了点点血珠，小血珠“啪”的一下，在他眼角炸裂开来。

　　张溪义后知后觉地想抬手抚摸自己的脖子，手还没有抬起，他的身体已经轰然倒地。

　　了恩闭上了双眼，似是不忍再看，口中念着“阿弥陀佛”，佛珠在他手心一颗颗滚动。

　　“铿”的一声，刀已入鞘。

　　佛珠滚落了一地，了恩还是双目紧闭，只是这一次他不是站着，而是倒在了地上，再也念不出那句佛号。

　　屋内，去而复返的袁人杰狼狈地冲了进来。

　　“丁若休把他们三人都杀了！”

　　“你说什么！”项千易蓦地起身，神色哗然。

　　袁人杰转头看向李淮风，急急说道：“淮风，这是我亲眼所见，他们三人的尸首还在……”

　　还没说完，只见到李淮风身子一晃，喷出了一片血迹。

　　“淮风，你受伤了？”

　　项千易也是一惊，他没想到李淮风竟能冲开自己的穴道，强制解穴。

　　一片白影闪过，李淮风施展平生最快的速度，一跃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丁若休喉头翻涌得越来越厉害，他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淤血因为受了了恩一掌隐隐有喷出的念头，他干呕得厉害，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身后突然响起了极近的脚步声，仿佛有人凭空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丁若休猛地回头，冷声喝道：“什么人！”

　　身后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长发束起，他面上毫无表情，双眼却锐利无比。

　　“我听说你失忆了，看来是真的。”

　　这人能不知不觉出现在自己身后，若不是他有意发出声响，丁若休还不知何时才能发现，可见此人武功之高。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丁若休虽然问着，手已经悄然握住了刀柄，他按捺住喉痛的翻涌气，随时提防着这人的动作。

　　中年人不答，抬脚向前走去，丁若休不知此人什么身份，却能感觉到这人身上浓厚得化不开的杀意。

　　丁若休暗自心惊，这中年人究竟杀了多少人？他垂在身侧的手掌白净，虽未佩戴任何武器，更是令人直觉此人深不可测。

　　两人分明相距还有几丈的距离，可这中年人不过几步便已走到了丁若休的面前，看起来普通又缓慢的动作，竟是快得只现残影。

　　丁若休左手刚有动作，中年人的掌心已经轻轻地覆了上去。

　　丁若休几乎察觉不到中年人手掌的重量，可无论他怎么使力，左手却怎么也拔不出刀。

　　“我给你的断水刀，可不是让你用它来杀我。”

　　“给我断水刀的是李淮风！”

　　“李淮风？”中年人低声反问，“你果然和他在一起。”

　　发觉对方知道李淮风，丁若休神色更冷，他右手成掌，连连向中年人拍去。

　　中年人神情自若，不慌不忙地挡下了丁若休数十掌。

　　“失了忆，竟连武功也差了这么多。”

　　说完中年人手心翻转，双指并拢，搭在了丁若休的脉搏之上，突然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淤血？”

　　中年人松开了手，骤然闪身至丁若休身后，猛地一掌拍向丁若休后背。

　　只见丁若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吐出了一口泛着黑色的淤血，脚下一个踉跄，丁若休已经晕倒在地。

　　中年人也不在意这里一地的尸首和血泊，一撩衣袖，席地而坐，仿佛在等丁若休醒来。

　　一炷香之后丁若休忽地睁开了双眼，他握紧身边的断水刀，就势一滚半蹲在地上，戒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在见到中年人时，却神色一僵。

　　“师父！”

　　叶无飞神情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丁若休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试探着问道：“这是哪？师父你怎么会在这？”

　　叶无飞挑了挑眉，反问：“你觉得你应当在哪？”

　　“你觉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了求证心里的想法，叶无飞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四月初二，梁州，火毒三手。”

　　叶无飞已然明了，他缓缓站了起来，道：“现在已经过了半月有余，火毒三手已死。”

　　丁若休听闻，陡然觉得心中空虚一片，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此刻却有太多的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丁若休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茫然表情，叶无飞并没有提起他这段时间听到的一切，淡淡说道：“你先将伤好，日后我自会给你讯息。”

　　“是。”丁若休低头领命，再抬头时，叶无飞已经消失不见。

　　丁若休环视这三具尸首，他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死在断水刀下，他并未在意，他杀的人，即便又多上这三个又何妨？

　　此时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异响，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快速向这里逼近，身影由远及近时，丁若休才发现这是一名相貌俊美的白衣男子，腰间配着一柄玉笛。

　　白衣男子呼吸有些急促，显然一路着急赶来此处，脸颊泛着红晕，干净无暇的白衣上沾染了点点血迹，见到自己双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丁若休。”

　　这人不是来杀自己的，明白这一点的丁若休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侧眼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却莫名觉得那人白衣上的血迹十分刺目。

　　丁若休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从对方身侧绕过大步离去。

　　而这一眼，却把李淮风愣在了原地。

　　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李淮风从未见过丁若休露出过那样的眼神，无情，冷漠，他看着李淮风时，同看这一地的尸首毫无分别。

　　也是这一眼，让李淮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丁若休忘了他，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也忘了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身后的脚步声在渐渐远去，李淮风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方才一直强忍着的冲穴之痛再次涌了上来，他捂住胸口，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原来他和丁若休，连一个月的朋友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