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丢弃

35、三十五

　　我从梦中惊醒，倒不是什么噩梦，但是白天发生过的乱糟糟的事一直在梦里也纠缠着我，很累很累。
　　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就闭着眼睛，在黑暗中想事情。可想的事情太多了，一件一件接着想下来，也从半夜想到了破晓。
　　倒也琢磨出了些端倪。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看时间，才五点多钟。现在给谁去个电话都不合适，可我心急如焚，生怕我刚刚想明白的那点事情被时间再带了去。
　　我就先给木瞑发了一条短信，不出所料，他没有回，应该还在睡觉。好容易挨到了七点钟，我给陈叔叔打了个电话，约他到外面见个面。
　　冬日里公园的清晨，冷冷清清，偶尔有遛狗的人路过，也是缩着脖子抄着手，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我站在亭子里等他，也冷的够呛。
　　“陌陌，来这么早？有什么急事？”陈叔叔一路小跑过来，嘴里哈着热气，脸上一片红晕。“我想跟你说些事情！”我顾不得和他礼貌的寒暄，就开门见山。
　　“关于我爸爸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那些东西，木瞑都给我看过了。”陈叔叔听罢，皱起眉头，“我答应过你妈妈不让你知道的，那个木瞑，我嘱咐过他，他怎么......”“不关他的事，”我急忙替木瞑辩解，并且把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叔叔，包括眭宗雄昨天对我说的话。
　　陈叔叔听完，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看着我，并且急切的再次向我求证,“陌陌，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眭轩的父亲真的那样说？”“嗯。”我被他有些欣喜激动的表情弄得不明所以，“怎么了，陈叔叔，有什么新发现吗？”
　　一行清泪涌出了他的眼眶，他轻轻拭去，又掩面低泣，我透过他粗糙的手指看他的表情，似哭似笑，让我更加焦急不安，只当是爸爸的事情有了转机，便追问道：“怎么了，陈叔叔，发生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
　　过了几分钟，他才重新平静下来，望着我说：“二十三年了，我没有一天过的舒心，今天，没想到是今天，我终于把这副担子卸下来了，这样，我就是死也闭的上眼了。”他看着我笑，笑容就像是鲜花在花期绽开，潮水在傍晚涨起来，那么的自然，贴切和从容。从来没有，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真实。看着听着，我的疑惑更重了。
　　我焦急的样子并没有让他立刻说出答案，反而变得不慌不忙，好像他的人生已经做到满分，剩下的都是从容。他点起一支烟，一吐一吸之间，话已到嘴边，“陌陌，你知道我为什么豁上这条老命也要帮你爸爸正名，就是因为我欠他的啊。他出事那天，本来应该是我值班，可是有朋友叫我出去打牌，我推辞不得，就骗你爸爸说你阿姨生病了，没人照顾孩子。你爸才好心跟我换了班，结果当晚就出了事情。自那以后，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我不是贪图自己快活，出事的就是我，你爸也不会做替死鬼，你们也就不用受这些苦，你姐姐就更不会......我对不起你爸爸和妈妈，也对不起你姐妹俩，我有罪啊。”
　　他眨眨眼睛，忍住泪水，稍停顿了一下，又吸了一口烟，好像在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你爸，这件事情虽然可能不是眭宗雄做的，但是却百分百与他有扯不断的关系。”他看到我皱起了眉头，赶紧接着解释道：“陌陌，这些话你听了一定心里不好受，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觉得我是个无耻的人。可是，请你也体谅我，我老了，没有几天日子了，我想平平和和的走，不想带着愧疚......”说到这里，他泣不成声，伸出双手去握住我的手，像是要拽住我的谅解。
　　我的手一僵，本能的想抽出来，可是看着他，这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的斑白头发的老人，动作却停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间，我原谅了他。
　　爸爸，已经走了，再去恨或者怀疑，都没有用了。陈叔叔说的也对，真相就是真相，他们早就盯上了他，所以就算是陈叔叔那天不和他换班，再接下来爸爸上班的日子里，他们也会动手的。只不过，让他可以多活两天而已，那么，会不会出现转机......我赶紧去甩掉这个念头，害怕它的出现会将我的心引向别处，一个可怕的不归之路。
　　我摩挲着陈叔叔粗糙的手，然后放开，从包里拿出纸巾递到他的手中：“这不怪你，陈叔叔，这都是注定的。就算你真的有错，二十多年的折磨也还清了。剩下的日子，该好好享享福了。”他擦着眼睛，一边点着头一边连声哽咽着说着，“好孩子，好孩子。”
　　又起风了，一阵风吹来，把地上的落叶打了个旋，然后刮向别处。四周不算安静，我抬头看看光秃秃的树，然后低头看看地上的落叶，却觉得这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双手抱在胸前，心中不免生出更多悲凉。
　　陈叔叔已经重新恢复常态，他看到我缩着身子，便招呼我离开：“我们去别处吃点东西吧，今天叔叔请客，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虽没有心思吃饭，却也没有拒绝，便跟着他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店，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我坐下来，趁他出去点餐的时间打量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在喧闹中却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瞎混也混过了一辈子，何苦为了什么事执拗不开呢。
　　陈叔叔回来了，点了一大堆的好吃的，还有酒。“这大清早的，就别喝酒了。”我劝他。“今天我高兴。”他准备开瓶。“那更不能喝了，这个时候，准一喝就醉。”我赶紧伸手阻止了他。他望了望我，放下了瓶子，“好，就听陌陌的，再高兴也回家喝，只是回家了，没有人替我庆祝啊。”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解释道：“你说我懦夫也好，说我胆小鬼也好，我和你爸换班的事没有别人知道，连你阿姨也不清楚，所以这些年来你知道我有多憋闷，不敢和任何人说，也不敢向任何人诉苦，那种滋味，你不会明白。”他自嘲的笑笑。
　　我打开了酒瓶，然后给他和我都倒上了一杯，“那么，说什么也的陪你喝一杯了。但是，就一杯哦。”“好好，陌陌，我先说两句，谢谢你，谢谢你原谅了我。以后的事情，我还是会尽我最大努力帮你的。”“别说谢谢，该说的人是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您帮了我们家很多忙，我谢谢你。”
　　我们透过举起的酒杯，望着对方由衷的笑容，然后，一口而尽。

作者有话说

　　原谅我这么久没更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