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屋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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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宬发烧了，Austin的话像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将他通了个对穿，架在熊熊烈火上反复煎烤。
痛苦、恐惧，冰冷、灼烧，浸透了灵魂——他像是一块等死的腐肉。
外面，是恼人的虫鸣，像上百只利爪同时在抓挠玻璃，刺耳，让人心慌。
有人在争执，田宬咬紧槽牙，强迫自己去辨别……四周唯一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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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给林家耀打了个国际长途，心疼话费的同时，他也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从林家耀那里要回钱是不可能了，那钱就当给病死鬼临终关怀算了。
他是想跟林家耀打听一下最近还有没有跑远洋航线的活儿，他可以接，哪怕是远洋捕捞也行，如果是货运当然最好不过了。
可惜林家耀的电话只传来一声“sorry”，后面的鸟语他听不懂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
呵，要是进了地狱可不就不在服务区了？姜辛嗤了一声，把脚边的土踢回坑里，又搬起地砖将林家耀的祖祠恢复了原样。
姜辛抱着快要锈穿窟窿的铁皮盒，宝贝似的打开了盖子……
一股腥臭味差点没熏的他当场身亡！
盒子里有几颗看不出模样的贝壳几乎都黏连在一块儿，姜辛很后悔自己当初多此一举。他捂着鼻子捏出那张不堪入目的银行卡，心中唯有庆幸。
当初，他怕存现金就不得不总去翻老头儿家的祠堂，一怕让人看见了惦记，二怕扰了牌位上各位清梦，所以十分机智地办了一张卡——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银行卡。
这些年他只管存钱，也没来亲临现场，如今，也不知道这色彩斑斓，味道丰富的磁卡还能不能行驶正常功能了。
姜辛拿着卡想在身上擦一擦，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一身衣服，按照那个人的标准，说不定比他手中所有的家当还要值钱，他及时悬崖勒马。
姜辛先去了岛上唯一的镇子寻了银行，一顿操作活活用了大半天的功夫，才算是查到了卡里的余额——十七万五千六百二十一点六。
有零有整的数字，也是他零零碎碎的许多年。
他咬咬牙，取了零头出来，怀揣六百二十一块六毛巨款，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一阵昧着良心的吹捧，姜辛从满脸红霞，扼腕叹息自己“结婚太早”的摆摊大婶子手中，以三折进货价买了一身背心短裤……还买一赠一地得了一双拖鞋。
接下来，他第一时间就在农贸市场的公用卫生间里换了自己一身“金缕玉衣”，还有那双十分舒适的软底鞋，小心地放在红色塑料袋里，与那些方便面和茶一并捧在怀中，如同要传递圣火一般大步走出了公厕……
然后，他就有些茫然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姜辛没有家。生下来就没有，现在更没有。
原本，捡他回来的老太太在渔村附近有一所房子，可惜老太太死的早。等后来他年龄大了懂事了些其中的门道，回来一打听，那房子早拆迁补偿到村长手里了。
他急赤白脸地找上门去……好么，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老太太当年带他住的是小产权房，即便老太太还活着，这拆迁款怎么也归不到她这个外来户手上，更何况，老太太那是自个儿租的房子！
这种种的“惊喜”就导致了他每逢回到洲沙岛，有钱的时候就住招待所，没钱的时候就去那个“家”里“住”几天。
他不在意这些，毕竟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住在船上。
姜辛琢磨着自己当下的境况，不经思考便决定去海边的“家”住几宿，因为他把自己判为“没钱”。
确实没钱。他那张卡里的钱，若是赔给田宬，人家十之有九会怀疑他是在埋汰人或是在挑衅，更何况，那钱是他要留着安家置业，送给“甜橙儿”也就是田宬的。
“一定要物归原主。”姜辛豪情壮志地想。
那个“家”，前身是田昕蕊用来养活他们一大两小的冷饮铺子。从田昕蕊把他带回那个“商住两用”房之后，他度过了人生里最刻骨铭心的两年时光。
虽然……这一刻骨，就把人家“女儿”给铭在心上了。
这不能怪他早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经历的多了，心智就开的早了。
姜辛觉得自己心态挺好，已经接受了甜橙儿就是田宬的这一事实，而他心里惦记的要紧的人居然是个男人，这件事，他也在努力消化中。
姜辛犹豫再三，给邝小宝发了一条信息，询问他和孟天和的近况。但这条信息邝小宝会不会回复，或是回复什么样的内容都和他无关了。
“嘁，老子还不知道去哪里刨食，瞎操心个什么。”姜辛随手从路边薅一根野草，讲究地吹了口气，叼进了嘴里。
他趿着一双磨脚的拖板儿，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渐渐地，熟悉的海浪声由远及近，挠的他心里发痒——他终于找到人了，就差一个“漂洋过海来见你”。
***
田宬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知道恍惚中有人给他送来了食物和水，但他根本没有力气起身去拿。
如果有力气，他一定不会先去那些东西，而是……离开这里。就算是撑不下去，要死了，他也不想死在这个充满“噩梦”的地方，他至今也没有丝毫印象的地方。
他甚至不相信这里是Austin口中说的，这是他母亲死去的地方。虽无法看清这里的环境，可如果这是洲沙岛上的一所房子，那么凭什么Austin说把他扔过来就扔过来？他的权利再大，能伸手到几万里远的地方？
可他难得的意识很快又断了，田宬再次陷入昏迷。
门外的保镖却在这时起了争执。
二人磕磕绊绊地竞争上岗，本就互看不顺眼，结果没成想第一次外派竟然分到了一起。更要命的是二人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历史文化矛盾”——一个信耶稣，一个拜菩萨。
“信耶稣”是移民二代，个子不高，嘴皮子贼溜，最擅长拿着鸡毛当令箭，中文很好，却假装不会，和“拜菩萨”只用英文交流，矮对方一头还能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拜菩萨”见不得“信耶稣”的装模作样，自认为炎黄子孙走到哪里都不能忘本，而“信耶稣”不但忘本，还是个纸壳子——半分拳脚功夫都没有，就因为他爹是格林家的司机，才混了这么个“裙带关系”。
二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这时遇到了导/火索——“信耶稣”坚持奉行Austin的旨意，对田宬一不管，二不问，甚至大有“矫枉过正”的嫌疑。而“拜菩萨”则认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Austin只是说让人待在屋内不许出去，可没说让人死在里头。
田宬的身体状况很差，“拜菩萨”给他喂了一次水没能成功，更不论还要背着“信耶稣”给田宬喂药。于是他决定引入外援，要请个医生回来给田宬看病。
他耐着性子给“信耶稣”分析，说格林家兄弟俩都是他们的雇主，谁都得罪不得。
“信耶稣”上头有人，那人便是他爹，而他爹正是给J&L排外景时拉道具的“掌舵人”。这层关系在这里，“信耶稣”便有恃无恐地回击“拜菩萨”道：“从家产上来看，兄弟二人都是他们的雇主，但回归本质，家业都在Austin手里，所以‘圣命不可违’。”
“拜菩萨”当即回呛道：“那你也不看看里面躺着的那位一部片子的票房和号召力，那是前途无量！”
导/火索就这么点起来了，激烈的矛盾冲突也就跟着来了。二人本就是吃这拳脚这碗饭的，天高皇帝远，新仇旧恨在眼前，“职业操守”在这孤僻的岛上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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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还没晃到“家”门口，远远便瞧见那如果没有他十数年矜矜业业维护，早就风化了的“蛮荒之地”，竟然如此热闹——一只毛猴儿和一头猩猩在干架！
“嚯，这猴儿不找死么？后生可畏啊……”姜辛赶忙嗦了两口手中的冰棍儿，生怕化掉一滴掉在地上都是浪费。
可他心里却不如面上这么“事不关己”。
“敢在老子家门口打架，磕了碰了不还得老子花钱去修？！”只是在想法刚一形成的瞬间，就被他狠狠地自我唾弃了一番。
姜辛深挖根源，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了亲眼目睹了田宬的生活环境，使自己对巨大的贫富差距产生了无法自拔的危机感，以至于他现在跟掉进钱眼子里似的，买根冰棍儿解渴都是给人“算了一卦”蒙来的。
可他不这么抠缩不行啊，姜辛一边往海边溜达，一边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小甜橙儿太金贵了，我俩这要是好上了，我不就成了倒插门的女婿了？这脸面上可过不去……不，不是，这他妈甜橙儿变成了田宬，那是个男的！我还做个鸟的女婿？
但有缘千里来相会，更深层次的交往总是该有的吧？一回生二回熟，他要是被我的人格魅力征服，非要跟着我做过命兄弟，我这也不能白混这么多年，好歹得照应着点儿人家是不？
嘶……田宬啊田宬，养你可不容易啊，你这喝的是露珠儿，吃的是蜜水儿，随手撒出去的钱就是我的毕生梦想……
啧，不是，姜辛你他妈脑子里在想什么？你把人家都给卖了，你把人捯饬成大闺女给卖了！
完了完了，这笔烂账是掰扯不清了……唉，也不见得啊，他不也蒙了我一回么？卖身契还在他手里呢！嘿，齐了！账面儿清了！
不仅清了，我还给他家的‘电影’事业贡献了一份海外流量，这就是命运的交集了……”
就这么胡乱纠结着，姜辛的脑子里已然多滋多味起来——一会儿酸橙汁，一会儿甜橙汁，三五不时还冒出呛口小辣椒的爽辣味儿来，别提多带劲了，只是这劲儿……
越来越像荔枝了——白透多汁，又嫩又润的模样，手重一点都能出水儿似的，跟给那人换衣服的时候一样。
姜辛突然脸色一僵，想起瘦鸡仔最后下的几部片子……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屋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