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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了解 ...

  •   姜辛顾忌田宬大病初愈不敢把人带太远,他找了一块大礁石,又一次展开自己“卧柳眠风”的诗意风流——像条咸鱼干似的摊晒在了上头。

      田宬不想被晒脱皮,倚着礁石仰头看了一样那上头的“作死”的人——看着这人一身化纤背心,穿着底子都磨薄的塑料拖鞋,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侮辱,并时,心中生出了想要把这人好好擦洗干净,换上像样的衣服……那模样应该很好看。

      只是这想法甫一生出,田宬自己都被惊了一跳!心中暗骂自己:“他是死是活,是体面是邋遢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耻,欲盖弥彰地又发起了火,冲着姜辛不甚耐烦地喊道:“喂,姜辛,那屋里的东西不会都是你买的吧?可是,你不是都离开了吗?”

      姜辛翻了个面,跟等着被撒料似的,他伸出头看着站在沙地阴影里的人,笑着说:“我拿这儿当自己家啊,离开了还是会回来嘛,给自己家添点儿东西有什么奇怪的?”
      说完,他向下垂下一条手臂晃了晃:“上来晒晒,人不见点光也不怕发霉咯,大好的春光摆在这儿呢,别浪费!手给我,上来让你看看什么‘阳关大道’!”

      那条胳膊遒劲有力,像一条垂到枯井里的绳索,很结实安全……田宬莫名觉得有些晃眼,他踟蹰地伸出手,却在触碰到的瞬间犹豫了。
      ……他并不想和这个人太过亲近。

      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姜辛便从岩石边儿探出半个身子用力一握、一拽,把人结结实实地挂在了岩壁上。
      那人急赤白脸地吆喝着:“唉,田宬,我说你自己倒是用点力啊,你当你是小姑娘呢,我这……哎哎哎,使劲儿听见没,我这脚趾甲盖儿都快让石头崩掉了!你往下坠个什么劲儿?我跟你说,不是我身体不好啊你记住,你得配合知道不?有人拉你一把的时候你就赶紧抓住咯!不然错过了上头的美景啊,遗憾的是自己!”

      田宬抬起头,对上了那张脸,以及那双火光烛天的眼睛……这一刻,他的心被点着了,因着那一句“有人拉你一把……遗憾的是自己”便跟着燃起了火——火苗小的可怜,还簌簌抖着,可那火邪气的很,东蹿一下西燎一下的,凭空就把一颗空如无界的心占满了。
      他抬脚准备蹬着岩壁上去,可手中一紧的同时,他顿住了。

      田宬再次看向姜辛,看他尚且算是细皮嫩肉的脸皮,再看那四舍五入也还可以的手背……可他的手心为何如此的……“恐怖”?
      他在心里犹豫再三,唯有“恐怖”二字略微贴切此刻的感受,那种触感不遑于将自己的手在眼前嶙峋的岩壁上剐蹭了一把。

      他就像怀疑眼前现实而摸石过河的人一样,为了验证自己的感觉,下意识地又在那掌心里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姜辛一口气没吊住,差点手一松把自家宝贝摔了下去——就像“别有居心”的人不是自己,他才是被贼惦记的那一个似的!
      他的感情偷偷摸摸地藏着,任由其生根发芽他都死死遮着掩着,生怕吓着那琉璃似的宝贝儿,结果……
      那人挠他手心?这是几个意思!

      姜辛拳头大的心,却之不恭地海纳了百川,猝不及防地遭受了“灭顶之灾”。

      他想:“他这般勾挠我是什么意思?果然是吃多了洋快餐的人,太他妈不讲究了!吃正餐前不该做做准备吗?不腌制入味就下锅?怎么就这么急色呢?病的时候就知道引诱,这人一好就开始勾引了?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面对面,眼对眼地勾引了?嘿,那表情还挺正色的,就跟是我做了小人了似的!”

      想到这里,姜辛心里的水漫金山又陡然被他提成了钱塘大潮,潮乎乎、吵闹闹的旖旎往事奔涌而来。

      他恍恍惚惚地把人拉上来,手上一空,他的心也一沉——自己的经验太欠缺了,还不够从容淡定地当柳下惠,但田宬的经验是不是太丰富了些?这是,这是……
      姜辛只觉得自己的宝贝就像个被人几经倒手的文物,那迷人的色泽都是让别的人盘出来的!

      他一口气没喘上来,无名之火烧的很旺,又怕被田宬瞧出了什么会误会他有什么情节,于是自己暗戳戳地翻了个身——开始烤侧面。

      大概是热烘烘的石头烧到了脑子,姜辛忽然福至心灵。
      他怎么就忘了呢?田宬家祖上是做什么的?那是成人市场的风向标啊……所以,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田宬只见惯了猪跑。”他心想。

      田宬是万万想不到就这么短短须臾间,那人的脑子里已经潮起潮落、沧海桑田了几个来回。
      他摩挲着手指,仿佛是摸到了姜辛的秘密,几经挣扎后,他还是开了口:“哎,屋里的东西不便宜吧?你哪儿来的钱?”

      说完,又觉得自己审问犯人赃款去向的语气着实麻烦——他是不想再看那双黯然神伤的眼睛了。于是立刻又补了一句:“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想问……这些年,你怎么活的?”
      按照姜辛的只言片语,他那种生活文艺点的说法叫“四海为家”,写实点来说就是个“流浪汉。”

      田宬见过不少流浪汉,坐吃等死、酒精药物成瘾,手上但凡有一点钱绝对只多不少地花在自己身上——为了丝毫没有营养的目的。
      但……姜辛不一样。他拮据自己,却在一个说起来有些可笑的“家”上挥金如土——田宬第一次对“流浪生活”感兴趣,因为眼前这个“怪人”。

      姜辛自我检讨,以后要做好表情管理,这把好好一贵少爷弄得都神经敏感了,实在不应该。
      田宬的“诚惶诚恐”以及“欲盖弥彰”,听起来让自己心里有种被关心的感觉,他很开心知足,但他不想要那样的相处——小时候的甜橙儿就跟阳光下的鱼似的,耀眼自由,是最最自信快乐的模样……那么长大后的田宬,只能更耀眼自由,更自信快乐。

      姜辛心里复杂着,翻过身面对着田宬,随意笑着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你们离开那年,我刚十岁,但已经光荣早熟了,很多人情世故虽然说不清个一二三来,但也能依葫芦画瓢。从你……从我进这个家门开始,你们待我很好,所以我就想,这是我的家,我们的家啊,那家人远行了我是不是该守着、等着?后来有些……坐吃山空吧,狗都给我送温暖来了,有点儿不太光彩哈……”

      姜辛挠了挠头,笑的有些生硬——他差点就又提起了田昕蕊,而田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然后就遇到了回乡祭祖的林家耀,哦,就是One Shot的老板,给了口饭吃,我就跟着他走了……不走不行,村上来人说这房子一年前已经卖掉了,我再在里头住着就是侵占他人财产,我这生下来就没爹没妈的人,连救助站都省的去了,只能去……福利院,13岁太大了,还心智早熟,谁去那地儿啊,再说了……我是有家的人。”他突然收住了声音看向田宬,然后倏地坐起身来,缓缓地垂丧着头。

      “林家耀不是什么好人,但到底是让我能活下来,最终还是给了我自由让我能够跑船,所以,听说他得了绝症想要干最后一把的时候,我……”
      他的头垂的更低了,跟要下卤水的家禽一般——脑袋扎进了肚子里。他声音很小,但却字正腔圆般清晰地说出了:“对不起,田宬。”

      田宬深吸了一口气,远眺着海的尽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海浪一下下拍着脚底的礁石,激溅起点点雪花落在了礁石的边缘,顷刻便渗入了湿润的岩层,消失不见。
      就像在告诉世人——再激烈的情绪,最终都会归于无痕。

      “所以你认为我比孟天和更适合那个位置是吗?是因为你觉得我有能力逃脱,还是因为我的价格会……算了,你不用回答。”

      田宬突然就不想逼问那人了,既然已经知道他“卖”人的初衷……幸好,他的斯德哥尔摩还能发挥余热。
      但也仅限于勉强可以忍受,距离“一笑泯恩仇”还差点距离。
      他继续问到:“也就是说,这些年你的钱是靠替林家耀‘坑蒙拐骗’得来的?”

      姜辛:“也不全是。但你放心,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干净钱买来的。”
      田宬:“什么叫干净钱?”

      姜辛同样看向远方:“有些航线没人愿意走,我走。有些活儿没人愿意去,我去。”
      他回头正撞上田宬疑惑的眼睛,生怕对方再多问——他并不愿意去回忆那些苦日子……已经够苦了,已经苦过了,没必要惦念的要紧,把自己衬得跟个地里没人能看得上眼的烂白菜帮子似的。

      姜辛只草草地提了句:“也就跟着远洋捕捞队,嗐,别说我还挺有天赋的,从机工做到了老轨,后来也能组个草台班子去跟大海讨个好儿。”

      就是这么轻飘飘额一句,让田宬想起了那双手,心脏跟要生出恒牙的牙龈似的……随时可以忽略却又冷不丁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胀痛”。
      他用余光看了那张被阳光镀了膜的脸,不自觉地就想只是为了了解这个人而问一些问题。
      “听说远洋作业很辛苦,是吗?”

      姜辛回头挑着眉点头:“是呀,很辛苦,一出海就是一两年够不到陆地。”他玩笑似的说着,放在岩石上的手指却紧紧缩了起来。

      田宬的眼神向来很好,此时自然也看到了姜辛的“遮遮掩掩”。
      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了什么疯,一把抓起姜辛的手,大力地掰开,将那“恐怖”的真面目在晃眼的阳光下暴露无遗。

      姜辛的掌心里有一幅惨烈的山河景——贯穿掌心的浅色凸起像塌了方的山,烂账似的横亘在老茧上。而那些层层叠叠的老茧像是河中突兀的岩石,将满目疮痍的山河生生堆砌成了乱葬岗。
      虎口位置还有一道……刀伤,向下的、能将人的手钉在某处的刀伤。这只是一只手,田宬不用看也知道另一只是个什么糟心模样。

      “我要不说这事刀伤,你会不会张口就来这是鱼咬的?”田宬看向姜辛。
      也不知道是猛然被扯了遮羞布的尴尬,还是贪恋那柔软细腻的温度,姜辛竟然愣神到现在才回过神来。

      他仓惶地收回手,焦躁地揉着头发,时不时再躲躲闪闪地看一眼对方,好一顿单音节语气助词后,有保留地“缴械投降”道:“不就是个刀伤么,嗨呀,你说你眼睛那么毒做什么?得,这不就是逃跑的时候被教训了下吗,多大事儿?!”

      田宬皱眉:“逃跑?”

      姜辛甩了个后脑勺给他:“运气不好,被扣在外国的渔船上做了阵子奴隶,童工好使,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我更好使,个子大力气大,还有那么点儿经验。”

      田宬仿佛听到了不属于现代人类的设定一般,震惊道:“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有奴隶?”

      姜辛:“还不是给你们美国人的猫捞鱼罐头么。在海上,人命不值钱,连个畜生的口粮都比不得。不说这事儿了成么,我这好歹是跑了,没跑的且不知生……不知死在哪儿连骨头都堆肥了。”

      你说这人不拿命当回事儿吧,他愣是活出个欣欣向荣的样子;你若说他向阳而生吧,他又干了不少不是人的混账事。

      田宬一时之间心情复杂至极,他在姜辛轻描淡写的过往里,觉得自己都快有点生出圣母的光环——想去安慰一下。
      尽管那人看起来不需要。

      “这么危险你还跑船?”田宬忍不住想要召唤那个混乱的灵魂,回到脚踏实地的人类世界。

      “就会这个呀,有什么办法?不然……就只能去坑蒙拐骗了。”姜辛叹了口气,一手搭在膝盖上,冲着天际去抓那轮向西而去的太阳。

      “这个人其实并不坏。”田宬心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毕竟情愿冒着被人当奴隶使唤的危险,也不肯做动动嘴皮子就能来钱的勾当。
      “坑蒙拐骗好歹轻松些吧?”这句话甫一出口,田宬就后悔了——他竟然为了一个骗子能活的轻松些,放弃了做人的道德底线……劝一个骗子术业专攻!

      “这天底下哪一行轻松?我这要不是坑了条大鱼,也不至于专捡远处跑。”姜辛嗤笑了一声。

      田宬:“……”
      听了那人前半句,刚让他生出“姜辛这人总是充满了生活哲理,是个活的通透的人”的想法。可后一句顷刻让他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这时,那人的“天兵神将”又附体了,兴致勃勃的开始讲述自己如何成为“福港神话”的传奇故事。

      “洲沙岛不是隶属于福港么,我也常去福港,好歹也算是我的‘出生地’呢。那儿有个当地恶名昭著的诈骗头子,无恶不作了几十年。你要说别的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那人好歹也算是‘同行’,可那人居然卖小孩,这我受不了。

      我总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也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因为什么原因给扔在半道上了。毕竟我长得这样好看,亲爹妈怎么舍得扔?”

      姜辛对自己的身世接受的很坦然,叹了口气继续说到:“那是我的成名之战啊。恶霸名叫楚雄啸,当时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如今该是个糟老头子了。
      就在他要骗林家耀给他‘投资’的时候,我就开动我那时还青春活泼的脑袋瓜,然后……”

      姜辛深谙说书人的套路,关键时刻一定要抖包袱、卖关子。

      田宬看着那人满脸写着“快问我呀”,无奈摇头后做了会捧哏的:“然后呢?”

      “然后啊,他的情儿被我骗去搞传销了,然后那女人拉着楚雄啸的亲妈和七姑八姨,那一串子贼心烂肺都进去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半家底都送给了我,到我走到马来他才反应过来。如果那糟老头子还有力气,我估计他现在见到我,都恨不得一雪前耻——给我这儿捆块石头,”姜辛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然后把我沉海底去喂鱼。”

      田宬:“……”
      他可能对眼前这人的力量和脸皮,一无所知。

      但这更让他对姜辛生出“有必要进行深刻了解,以防止自己再度涉险”的想法……
      这时,对方却突然一拍大腿。

      姜辛:“艹!这两天光顾着陪你风花雪月了,正事儿忘了!”
      田宬:“?”

      姜辛:“我得赶紧回美美招待所拿我家当退房去!80一天,我还是全款没砍价呢!”
      田宬:“……”

      把田宬带回家,姜辛千叮咛万嘱咐后风风火火地走了,人一走田宬觉得耳根子竟突然有点儿不适应。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满脑子都是姜辛的声音!

      忽然,田宬想起姜辛提到过他在离岛之前,这房子已经在一年前卖可出去……
      “一年前?”田宬心想,“那不就是父亲自杀那年?!”

      所以这房子到底是谁的?是Austin买下的还是父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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