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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因为年轻,因为单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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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因为年轻,因为单纯
“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吻你?”
雷声渐渐远了,雨势小了很多。雨丝变成粉尘,铺天盖地纷纷扬扬。乌云黑压压的笼罩着整个天空。明明刚过午后,看起来却像已经入夜。光线极暗,路上的车辆都不得不先后打开车灯。车轮安静的滚动,轧过马路中积聚起的水迹时发出“呲”的一声,溅起的水花就像蝶翼般向后翻飞。
车厢里只听得到呼吸声,气氛有些诡异。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不安的捏紧了方向盘,他试图从观后镜里查看后座的情况。却在接触到黑发少年利剑一样的目光时,讪讪的收回了视线。
鸣人僵着身子傻乎乎的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湛蓝的眸子通透清澈,就像暗涌着的海潮。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呆滞,很显然没有想到会被问到这种问题。
是啊,怎么从来没想过要问佐助为什么吻自己呢?
“可……”过了好一会,车厢里响起那个清亮迟缓的声音,“即使我问了你……你也不会回答吧?”仍然是是呆呆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黑发少年的反应。
子夜般的眼睛微微张大,这个反问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佐助转过脸,又看向车窗外,重新恢复刚才的姿势,仍然用一只手支着下颌。轻轻掀唇时,还是平板的音调:“没错。”
鸣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捏成拳头,丰润粉色的唇抿成一条线,初时红云密布的脸现在也已经慢慢消散。“你……你总是这样!”他说,语速很慢,“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那时候也是……昨天也……我又没有求你救我!而且,那个……带着枪的人,也是因为你才出现的吧?”鸣人在听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时,也有些吃惊,但是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住他的嘴,“今天也……为什么还故意到我家附近?让我上车……又……又做出这种……”
“是你自己愿意上车的吧?”黑发少年仍然看着车窗外,不易察觉的皱起眉头,“我没有逼你吧?那时候也好,刚才也好。”听得出他现在有些烦躁,“你不是都没有反抗吗?”
湛蓝的眸子瞪得浑圆,积攒了好久的怒气就像高浓度的天然气,被火星子一点,就腾的窜的老高。“停车!”鸣人大叫着。怎样也好了,他不想再跟这个混蛋纠缠!妈妈说的果然没错,有钱人家的少爷太不可理喻了!早知如此,开始就不该跟他扯上关系!
驾驶座的司机从观后镜里询问着自家少爷的意思,佐助却只是皱着眉,并没有其他指示。
“我叫你停车!”男孩清脆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不满。
手机铃声很恰当的在此时响起,把鸣人刚准备再加大的声音压回喉咙里。佐助在金发少年凶狠的瞪视中面无表情的接听电话。末了,说了声“知道了”就挂断了。
按下挂机键,他抬眼吩咐司机:“停车。”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解释道:“天天因为昨天的事请了假,排练取消了。你不是想走吗?”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停靠在积了水的路边。佐助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墨色的瞳眸就像两潭死水:“那就快滚吧。”平淡的声音,冷得刺骨。
鸣人咬着唇钻出车厢,用死力狠狠甩上车门,以此来宣泄此时心中难以抑制的愤怒。然而佐助没有反应,仍然没有反应。那人别开的眼睛,甚至再也没有看向自己。鸣人努力挺直着腰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汽车启动时车轮带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身,他咬着牙,只觉得连眼睛都被弄湿了。
“混蛋。”低低的咒骂声中,金发少年胡乱的抹了抹脸,对着即将消失在马路尽头的高级轿车颓然的怒吼:“把我的伞还给我!”没有回音,因为这里的建筑物很多,并不空旷。少年清脆的声音最终被呼啸而过的车辆淹没。下着雨,没有伞,脸上湿湿的,眼睛湿湿的。
那时候,鸣人首次开始意识到,忘在宇智波佐助那里的,应该并不只有一把小小的雨伞而已。
休息日的街道,即使是在这样阴郁的天气,仍然有很多人。他在雨中不紧不慢的走着,粉尘一样的毛毛细雨温柔的抚着少年沮丧的脸。
红灯停,绿灯走。熟悉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低低的撑着伞,各个不同的脸孔藏匿在五颜六色的雨伞之后,有意无意的,阻隔着彼此间的距离。十字路□□错的身影,可能一辈子再不会碰头。
仰起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鸣人忽然有些想念那天早晨温暖的阳光,还有随着若有若无的音符在风中飞舞的樱花花瓣。额前的金发乖巧的贴着皮肤,潮湿的空气闷的人心里发慌。他在第一滴冰冷的雨水从脖颈滑进后背时加快了脚步。雨势加大,他的雨伞忘在那台高级轿车里,不想淋雨,所以必须赶快回家。
“喀拉”,转动锁匙的声音。推开家门,入眼的是满室的黑暗。
鬼天气。看来妈妈出门了?鸣人在墙边摸索着开了灯,一眼就看见无力的靠在走廊尽头电话机旁的玖辛奈。她一手仍然拿着话筒,话机上持续闪烁的红灯显示通话早已经断线。
“妈,怎么了?”随时随地都精力充沛的玖辛奈鲜少会露出这样疲倦的表情。
“没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随手挂上电话,抚着额头走过来,“小鸣,我们……”在看到儿子狼狈的样子时,玖辛奈不觉惊呼道,“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你不是带了伞出门的吗?”
“啊?哦……伞……借给同学了。”鸣人挤出个应付的笑脸,“你刚才想说什么?”
玖辛奈边递给他一条干毛巾边说:“我们得提早动身去山形。都差不多联系好了,刚才那边的房屋中介也给我回了电话。我明天就给你的学校打电话办理退学手续。”
鸣人讷讷的,脑子里仍然还是一片空白:“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玖辛奈低头从客厅的置物柜里翻出一包被捏扁了的香烟。陌生的牌子,陌生的味道,陌生的低着头熟练的抽烟的母亲。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妈妈居然会抽烟。
到底是什么理由?让妈妈这么急着搬家?他想问,但是又不想知道。如果了解到妈妈的难处,他就不能再提任性的要求了。
“而且……话剧,还有话剧……还有鹿丸和牙……”鸣人急切的解释着,他现在恨不得能搬出一百条这样或那样的正当的理由。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可能都不清楚,可能有很多他以为熟悉的事物其实还很陌生,但他十分清楚的一点就是——不想现在就离开!一点都不想!
“妈妈,让我念完这个学期吧。”他的眉毛微微颤抖着,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乞求的神情,“就……就念完这个学期。这个学期结束以后我们就搬家。马上搬家。”
搬家的次数很多,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么匆忙。所以鸣人开口,郑重的开口,请求母亲。“妈,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玖辛奈在吐出最后一口烟时,缓缓抬头。清明的茶色眼眸停驻在金发少年身上,无奈的疼爱的目光:“小鸣……”她微微呼出一口气,“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女孩?”
这句话执拗的通过耳膜传到心脏,左胸口一窒,似乎被电击了一下。男孩觉得挺直的腰背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压弯,一直提起的那口气突然泄了出来,双肩猛地沉了下来。
现在的自己,是种什么表情呢?如果有镜子……
“是啊。总是这样的。喜欢的时候,总是不想分开的……”玖辛奈显然已经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她颓然的跪坐在和室桌旁的蒲团上,眼睛盯着鸣人脚下的那块老旧的榻榻米,丰厚性感的红唇轻启:“年轻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因为单纯,所以,会想要……不顾一切的……”说到后面,玖辛奈美丽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怀念的光泽,这让她的脸看起来显得有些朦朦胧胧,越发美丽。
“因为年轻,那么美好……”她翻转着自己的手掌,当年纤美的手指因为多年的绘画、劳作已经有些变形。她突然闷闷的笑起来,把脸埋在膝盖上,越笑越大声。
鸣人怔怔的看着母亲。其实玖辛奈平常的情绪波动就很大,喜怒无常并不算少见。但是他直觉这次的情况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算了,算了。”再抬头时,玖辛奈已经回复了平时调皮的脸:“呐,小鸣,晚饭交给你。让妈妈一个人待一会。”
“那……那……”退学的事?
“还不出去?想吃爆栗子?”薄怒的脸。
鸣人却轻易的从那张脸上看到了掩不住的宠溺。玖辛奈对于他的请求的答复已经很明显,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重重的点头:“知道了。马上就去!”有些东西,他还不想考虑。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显然太沉重。
他在转身时听到玖辛奈低低的呼唤声。反射性的转头,看到的是女人捂着脸深深的低着头的身影。
“皆人……”
休息日的一整天,家里的气氛都很沉郁。鸣人的心情,也像仍然阴云密布的天空,没有放晴。
夜里睡觉时,他在卧室的窗台上挂起了一个小小的晴天娃娃。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娃娃的脸,撇嘴皱眉板着脸,像极了一个人的脸。他躺在床上看了一阵,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呼啦啦一阵风跳起身拽下那个娃娃扔到床头的纸篓里。又动手重新做了一个。
第二次的娃娃是照着自己的脸画的,眉眼弯弯,笑得很甜很甜。鸣人心满意足的把它挂上窗台,撑着下巴看着墨水一样漆黑的天空。
这片黑色没有尽头,深不见底。就像那个人的眼睛。只是,现在的天空正在流着泪。而那个人的漂亮的眼睛,是不是,也会像这片无边无际的天空一样垂泪呢?
五分钟以后,他弯腰从纸篓里重新捡起刚刚扔掉的娃娃,小心翼翼的把它和第二次做的娃娃一起挂上窗台。有两个晴天娃娃,所以明天一定会放晴。
玖辛奈回房时看到儿子的卧室仍然亮着灯,探头进去时,才发现是鸣人忘了关灯。
奶黄色的台灯照着少年清晰深刻的侧脸。坚挺的鼻子像爸爸,丰厚的嘴唇像妈妈,灵动的眼睛像爸爸,睫毛又密又长,像妈妈,挺直的眉毛像爸爸,小巧的耳珠像妈妈,头发像爸爸,指甲像妈妈……
至少,她还拥有这个孩子……玖辛奈的美丽的茶色眼睛眨了眨,一粒泪珠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味道却再不是苦涩。
伸手关灯时,发现儿子眼睑底下的眼珠急速的滚动着(这是人在做梦时的反应哟)。这孩子……正在做什么梦呢?
“……汉……”
玖辛奈悄悄的凑过身子,竖起耳朵听着儿子迷糊的梦呓。
“男子……汉……大丈夫……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个傻小子。她不觉轻轻的笑起来。是跟那个女孩闹别扭了吧?玖辛奈看着窗台上紧紧挨着的两个晴天娃娃,表情有些寂寞。
……还能拖多久呢?
“二少爷。已经很晚了。还不走吗?”
拐角的阴暗处隐匿着的轿车,就像夜色一样漆黑。黑发少年静静的看着远处二楼的那扇已经变得黑呼呼的小窗口。他看着这间小房间亮起灯,看着它熄灯。他的视力一直很好,所以可以清晰的分辨出窗口悬挂着的是两个紧紧挨着的晴天娃娃。看着那个笨蛋吊车尾的从最开始挂一个,摔一个,再挂一个,过了一会又多挂一个。虽然不知道具体含义,但直觉那肯定跟自己有关。
佐助摸着微微发白的嘴唇,就是有这种自信。没有理由的自信。
“回去吧。”他吩咐道,声音里已经带了愉快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