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凤、焚恋》汪清辞

16、花妖姬(一)

　　我是花妖姬，你们叫我花花就好！

　　我现在在21世纪，之前的那个故事很长，我却只是记得其中的某些很印象深刻的片段。剩下的，早就忘光了。岁月这么长，我们又何必纠结于过去呢？

　　那次之后，我经常看见刘化凤在我家小区里溜达转悠。也不是我怕他，只是我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我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有下楼了。

　　怎么说呢？那个时代的人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放过彼此呢？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好吗？两个人都开始新的生活，不好吗？

　　那些记忆，更像是刺，两人彼此靠近，只会扎得哇哇哭叫。我可没有自虐的习惯，也不喜欢爱恨交加的日子，放过我，也放过自己，不好吗，刘化凤？

　　我看着他在楼下的挺拔身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与他的羁绊从哪里开始的呢？

　　更痛苦的记忆又涌进脑海里，我胸口很闷。

　　我已经记不得那究竟是一个夏天，还是秋天了，只记得我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与无尽的等待。

　　当纱布被解开的那一刻，一束刺眼明媚的阳光射入我的双眼。

　　在我失明的日子里，一直照顾我的人叫“刘化凤”。

　　看不见的时光里，我享受着阳光给我的安慰。暖阳不倾城，却温柔地爱抚我的眼皮。阳光是蓝色的，像是蓝色的海洋加上温暖的海浪的颜色。

　　海浪轻轻拍打着我眼部的嫩薄皮肤，这是我的新生，我这样告诉自己。

　　那个人带我出去散步，他说:“真好，你又能够看见这个世界了。”

　　当他回过头对上我的眼睛时，他惊喜地叫到:“花妖姬，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像是天空的颜色。”

　　不，刘化凤，那是大海的颜色，你说的天空的蓝色，不够勇敢与汹涌。

　　我看着他，他白皙的脸上流出一丝病色，那张白的吓人的脸挂着大大的笑容。

　　他捧着白瓷碗说:“花妖姬，该吃饭了……我喂你。”

　　我听此话而又一阵情绪低落，吴宁潇……他……他射中了我的右胳膊，其剑带毒，而毒又烈，害我失明，害我失臂膀，害我武功废了一半。

　　我不知吴宁潇为何如此，他怎么可以伤害我？

　　我们共岁月患难，只余立场不同吗？

　　还是他深深介意我是魔教中人？

　　可能，我说出来，你会笑——我是真的觉得，钱很重要！

　　有钱了，复了仇，我才会谈恋爱。

　　这么多年，我跟着死亡彼岸花冷月，几次冒着生命危险，也算是攒够了嫁妆钱。

　　碰上吴宁潇，家里既有钱，又有武功界地位，我当然会凑热闹，看看吴大少爷——吴宁潇，他现在的人品怎么样。

　　他人品还算可以吧！

　　过了第一关，我对他的印象很好。

　　他又那样担心我，为我着急，为我考虑，我的理想型就是像他这样的。

　　我很想嫁给他。

　　像吴宁潇这样好的男人，不容易找。

　　我要好好把握机会。

　　夏幽兰说，吴宁潇虽爱我，但是仍然忌惮我魔教之徒的身份。若我再行恶事，必阻止我，并且恩断义绝。

　　我不知这话是吴宁潇不敢亲口说出来，还是夏幽兰编纂出来戏弄我。

　　总之，我看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他伤害了我，无缘无故地伤害了我，拿箭恶狠狠射向我，没有一丝丝犹豫。

　　曾经，我一直认为，如果我和吴宁潇分开，那肯定是因为，我是魔教中人，没有钱，没有地位，家道中落，又性格不好。

　　我为魔教冷月做事，赚了许多钱。如果我有钱，我就可以离开魔教，成为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如果我有钱，我们或许可以光明正大地结婚。如果我有钱，我就可以直接扳倒宁王朱宸濠，可是我没钱、没地位、没名气……

　　更可笑的是，毒箭令我失去美貌，失去明媚的双眼，失去右臂，失去武功。我不再美丽，不再厉害，不再那么自信了！

　　现在的我，扭曲得像个恶魔，卑微得像个小丑。

　　近来，还未学会用左手吃饭，都是刘化凤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喂我。

　　我知道他是谁。

　　刘化凤是刘瑾的养子，他说，这样做，是想补偿养父刘瑾犯下的过错。

　　他把我从冷月姐姐手中救出，希望我能给他一个补过的机会。

　　我默认了，他连点头朝我微笑都极其温柔。

　　有时候，我会恍惚，他对我的温柔把我从憎恨爱人的阴暗面里唤醒。

　　那日一直重复在我眼前回放，吴、钱、夏和我一起约好等待黑衣人。

　　黑衣人说，杀死我们的人，是宁王朱宸濠、大宦官刘瑾、我娘、空婆婆和公孙派的人。

　　我们需要一个证人，他要为我们向官府提供证据。

　　刘瑾、我娘都已死。

　　他能指证空婆婆和公孙派的余孽。

　　黑衣人刘化凤，显然也说到做到了。

　　对于宁王朱宸濠，刘化凤说，只有我和他知道朱宸濠也是凶手之一。吴宁潇、钱谷阳、夏幽兰、冷月和空婆婆都不晓得。

　　他说，宁王朱宸濠，不能轻易动。他有一个计划。

　　他向官府隐瞒了养父刘瑾和宁王朱宸濠的罪行。

　　后来，他又跟我说，这是条件。我帮你们做证人，你们帮我保护养父。他只是单纯不想让养父被后人再骂得更重了。

　　保持小孩子的心，就是你对我好一分，我对你好一分。

　　刘化凤或许就是这样保持小孩子心的人。

　　纵使刘瑾无人性，那也是养父。

　　相逢应不识，大义而灭亲，于他来说，是报答恩情之后的事。

　　时光催人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放牛的牧童送春归，短笛悠悠响；破旧的花伊山庄送春归，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养父，如果那年没有离开人世，现在也应该老了，时光，终究还是染白了父辈的头发。

　　我的养父是花三爷。

　　他的养父是刘瑾。

　　我能懂他对他养父的感情。

　　掺着晨曦的凉，伴着他煮饭的暖，我穿好衣服。他轻踏一路稀碎的阳光，用一口软糯的话，叫我去吃早斋。

　　他的早食是宫里的人做的；我的早食是他亲手给我做的。

　　他说，我身体不好，要吃得好。

　　他跟我解释，那日在石天柱大人家里，用剑刺我的胸部的人就是他。

　　现在他只剩下悔恨。

　　失明断臂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难熬。

　　每天睡觉前，他都会和我讲以前的故事。

　　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困在皇宫里。每日都在学习宫中礼仪。

　　他养父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他则是被皇上看着长大的。

　　皇上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做饭，除了他。

　　皇上对他说，给谁做饭，就是在表达亲昵之爱。

　　刘化凤是一个聪明和细心的人。

　　他为我找了城中最好的假胳膊制造者，虽然它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摆设，但在爱美的我心里，却是大事一件。

　　起码，外表，看着跟正常人一样了。或许，也能再次称得上美人吧！

　　假胳膊依然拿不起碗，拿不起筷，甚至，连一根针都拿不起来。

　　妥妥的摆设，但刘化凤将其视为珍宝，每日，都要帮我卸下假胳膊，擦拭二三番。

　　一开始，我厌恶他此举。

　　“你，又为何将其好好保存？你表现得这么夸张，就算是为了求得我的原谅，求得我父亲母亲的原谅，求得花伊派老老少少的原谅，也不要总是夸大我的伤心事。你如此行事，只会让我反复回忆不祥之事与不值得爱之男人。”

　　刘化凤不知如何作答，第二日，才深思熟虑地对我说：“从你带上它的那一刻，它就是是身体的一部分。只要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便会好好珍惜，拼命疼惜。”

　　此后，刘化凤依然日日擦拭它。

　　我亦默许。

　　刘化凤在我身边的时间不一定很充裕，他很忙。

　　但是他一有时间，就会来陪着我。

　　赎罪吗？

　　反正，近来，我也很孤独。夜里经常还会梦见吴宁潇，可是我究竟爱他有那么深吗？连我自己都很迷惑，到底多深，难道深到能够让我心神恍惚吗？

　　我遇到过很多出色的男人，也遇到过许多不行的男人。男人好色，所以冷月格外器重貌美如花的女子，我曾经是她的左膀右臂，论外貌，我绝不逊色，论武功，我扎扎实实。见惯了声色犬马，所以，我对于爱的期待很小了，近乎被生活磨没了。

　　有一个人陪着，总不是一件坏事。

　　这样安宁清闲的日子，被刘化凤的一个仇敌打破了。

　　宫中传言：刘化凤经常去皇宫里的一间久经失修的房子。

　　这话，是刘化凤的仇敌刘海峰散播出去的。

　　刘海峰也是宫里的一个宦官，与刘化凤平级。

　　有这传言不久之后，刘海峰莫名从宫里消失了，不见踪影。

　　我是被刘化凤偷偷藏在皇宫里面的，可是，刘海峰告密之后，我便暴露了。

　　那之后的数月，我再也没有看见刘化凤。

　　再后来，我被宫里的人请到一间漂亮华丽的大房子里。

　　她们说，这是以前马郁净娘娘的住处。现在马郁净诞下皇子，迁去了别的宫苑。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