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凤、焚恋》汪清辞

17、花妖姬(二)

　　2020.8.17/望春山

　　这日清晨，寒风吹进膝盖缝，也挡不住外出的热情似火。

　　皇宫里金的什么东西刺得我眼睛疼痛。我拿过来细细端详，发现里端倪与蹊跷。

　　这金的什么东西可能是一把钥匙。

　　“不要碰。”一个熟悉的低沉男音从身后响起，话语之间吐出的热气在涌在我的头顶。

　　刘化凤拿过我手里的金色物品，放归原位。不久之后，禁卫统领至此，带领着我和刘化凤进入了殿中。我通过明晃晃的烛火，透过珠玉成缀的帘子，望见了一个眉目之间带着杀气，又隐隐约约冒着傻气的一位男子。

　　那人五官生的极是标准，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我觉得，那人虽然好看，但是没有特点，好看得令人不敢靠近。

　　那人突然看向我，我顿时觉得紧张，似是那人想牢牢掐紧我的脖子一般。

　　思绪任随殿内的昏黄烛光摇曳，我深呼吸，但紧接着却被殿上人吓呆了——因为殿上之人拿着一个深蓝色晶，莹剔透如海洋之光的琉璃球，那琉璃球在殿内烛火的反射下，光芒刺进了我的双眸。

　　我透过琉璃球的蓝色微光，似是望见了上古的海洋与缱绻不相离的美人鱼。

　　“陛下。”刘化凤的声音有些沙哑。

　　殿上人发话了:“好了，说了多少次，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对我行礼。”

　　刘化凤推着我往前走:“她，就是花妖姬。”

　　我的衣袍尾部太长了，刘化凤说长些好看，可是我本想着迈着优雅的步伐朝着殿上的皇帝走去，我幻想着自己走起来一定颇为赏心悦目，却在目光流转之间，踩到拖地的纱衣，弄了个踉跄。

　　皇帝的语气里面好像耐心尽失:“好了，化凤，带她去下吧。然后，你再回来。”

　　皇上再次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在绣花。

　　皇上淡淡道:“我听刘化凤说，你是花三爷的女儿。”

　　哦

　　今朝皇上也认识我父亲花三爷吗？

　　准确来说，我知道我不是花三爷亲生的。

　　“你不是我亲生的。这点，你最好牢牢记住！”

　　这句话，是花三爷亲口一字一字对我说的。

　　不过，皇上以及其他百姓，或许以为花三爷真的如我回忆美化地那么好吧！

　　他做出来的样子，全是表面功夫，给我母亲看的。

　　你真当小孩子是傻子吗？

　　我不是花三爷的亲生孩子，你们都被我骗了。

　　那个淡清道士才是我的真父亲。

　　你以为我小小年纪看不懂食色男女的私情

　　我看过的春.宫.图恐怕比你走过的路还有丰富呢！

　　是我。

　　全都是我。

　　是我拜托花伊派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散布公孙老头不好的谣言。

　　是我请来说书先生，命其讲述花三爷好听的故事。

　　是我粉饰太平，粉饰爱情，粉饰花伊派。

　　你们以为是真的吗？全是我瞎编的。

　　是我打听到我娘之前的斑斑劣迹和无数的情人。

　　这一切的转变都是从哪开始的呢？

　　从我看见不该看的香艳男女场面开始吧！

　　那是花三爷，一个未穿衣的赤裸男子。

　　那个嫩白女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恍然大悟间明白，她是我的大师姐。

　　他抚摸着她的身体，骑在她身上，口中却喊着我娘的名字。

　　“你开不开心喜不喜欢这样？啊！啊！啊！”

　　我惊恐地叫了出来，捂住双眼，跑回屋里，假装睡觉。

　　他猥亵强迫大师姐被我看见了。

　　他威胁我，说，我不是他亲生的，如果我敢告诉我娘，他便真敢杀了我。

　　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天真无邪和傻里傻气都是装出来的了。

　　你以为一个12岁的孩子没有心眼儿吗？

　　师姐自杀了！

　　她死了！

　　带着被凌辱的羞耻的孤魂，死去了，或者变成了野鬼，孤零零游荡在人间。

　　没有男人会爱她了，没有男鬼会爱她了，所有的女人也都是瞧不起她，所有的女鬼也鲜有怜悯她。

　　一个被侮辱的女人，就该如此下场！

　　大师姐喜欢大师兄，这是她偷偷告诉我的。

　　大师姐也喜欢看春.宫.图，我的全部都是她看剩下，给我的。

　　我问她:“大师姐，你这些图……都是从哪里来的？”

　　她做出“嘘”的动作，然后慢吞吞地说:“这些图，都是掌门给我的。”

　　“我爹地吗？”

　　她点点头:“他说，我看懂了这些图，大师兄就会喜欢我。”

　　大师兄喜欢谁？

　　其实，我一直明白，大师兄看我娘的眼神不一般。

　　但是，我没有忍心告诉大师姐。

　　哪成想，花三爷把大师姐那样了！

　　我忍不住，偷偷将秘密告诉了母亲。

　　恐怕那之后，母亲和花三爷有过争吵，和宁王朱宸濠联络紧密，也和刘瑾之间有所商量，有所勾结。

　　我的脑海中，一直能记得那天，花三爷在床上摸着师姐的身体，闭着眼睛，口中却含着我娘的名字!

　　花伊派灭亡那日，我娘并没有死。

　　她说，要带我逃，带我去找我的亲父亲淡清道士，带我去一个新世界。

　　我方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淡清道士。

　　她给了一张地图，让我自己先过去找她，三天后，她再出发。

　　我担心她，出了花城之后，在后山小树林里面等了三天三夜，她也没有来。

　　可能她并不想和我在一起吧！只是想把我交给淡清道士，然后，她和大师兄远走高飞。

　　可是，我还是担心她。纵使知道她明明不再想要我了。

　　她的心思又何尝不重!

　　当年，欲害花三爷的岂止一拨人，除了公孙老家伙、刘瑾、空婆婆、宁王朱宸濠之外，就是一直躲在暗处卧薪尝胆的我娘。

　　我娘之前一直和刘瑾有信书交流。旁人看不懂信上的字，我却能看懂。我娘还是将她的全部真才实学都传给我了！

　　虽然她有诸多不好之处，但我必须承认，她是一个极其聪明、极其貌美的女人，举世无二。

　　我娘早已与大师兄有了私情。

　　大师兄长得眉清目秀，确实风华绝代，一见误终身。

　　我娘却不知大师兄一心一意效忠花三爷。

　　大师兄视花三爷为父，更因抑制不住对花夫人的非分之想，而更加愧对花三爷，尽全力为花三爷谋事，为花伊派正名，为花伊百姓好。

　　我从花城山外的小树林连夜回到花伊山庄，当时就躲在门口，看着我娘和大师兄争吵。

　　大师兄得知，我娘与朝廷和魔教奸人合谋，陷害了花三爷之后，一怒之下，杀了花夫人，为花三爷报仇。

　　我娘的一生与“男人”二字分不开，她更像是男权社会下的奴隶，即使聪明有余，也改变不了命运。

　　她虽一直靠着男人，但本人也是博学多才，围着好几个男人转。真心爱过的，恐怕只有大师兄一个人，可是大师兄终究是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

　　她既妖艳地玩弄感情，却又纯情得要命。

　　这就是我的娘。

　　我还是爱她的。

　　深夜里的花伊山庄，静得令人心碎。

　　另一拨人恰巧而至。公孙老头来到这里。

　　公孙老头先是将说他坏话闲话臭话的花伊山庄之百姓杀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将剑对向了花伊派之弟子。

　　大师兄道:“公孙，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公孙老头道:“自然是，朝廷里面的人给我的大大大大的胆子啊！”

　　大师兄对我说:“花妖姬，快走，从小道逃走，走得越远越好。”

　　那一战，公孙老头死了，还处于少年时代的公孙无常成为掌门，也成为那一届的武林盟主。

　　花伊派上下弟子，为了杀死公孙老头，与敌人同归于尽。

　　这个完整的故事，恐怕只有我知道了。

　　从我进入魔教的那天开始，我便将我编纂的《花三爷》的故事送给各大说书先生，以至于在江湖之中，知道真相的人越来越少。

　　图个开心吧！

　　缓缓安抚受了刺激的幼小心灵，叹息世间并无忘川水。

　　我写的那个故事画本里面，父亲是很好的人，母亲是很好的人，我是幸福的小公主。奸人当道，灭了花伊派，就让我们骂死他们吧！

　　写完了这么多年，听了这么多次说书，以至于我都相信了这个故事呢！

　　真实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只记得花三爷真的对我娘很好很好。

　　我娘对我也很好很好。

　　大师兄也对我很好很好。

　　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很好。

　　我娘，我依然很想念她，她是一个很会勾引男人的女人。

　　她性感美丽，却又纯情得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皇上和我的谈话，激起了陈年往事的回忆。

　　那些事，萦绕在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皇上和我说了说花伊山庄的现状，现在那里已经被改成了私塾。

　　临走时，皇上对我说:“有些女人啊，天生就会勾引男人。”

　　我不明白。皇上是说，我很会勾引男人，还是暗指我娘

　　后来，我怀孕了。

　　刘化凤知道后，沉默了良久。过了一周之后才和我说话:“这个孩子，吴宁潇可能还不知道它的存在。你还爱他吗？”

　　吴宁潇，我的男人，我的爱人，我的宝贝。

　　我已经好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吴宁潇”这三个字了！

　　他的孩子？

　　我有了他的孩子

　　我们有孩子了，好可惜，我并没有感到额外欢喜。

　　等孩子长大了，问我，妈妈，您的右手臂为什么拿不起东西

　　我难道要对他说，全都怪你爸爸吗？他那个狼心狗肺，我从未负过他，他却伤我，害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狗男人。

　　刘化凤见我未回答，忽然间，牵过我的手:“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就留下吧，我愿意当他的父亲。”

　　“你刚才问我，我还喜不喜欢吴宁潇，对吗？”

　　他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要知道，我只喜欢比我强的男人。”

　　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也知道我在委婉拒绝他。

　　我不清楚，他对我，是歉疚还是爱情即使是两者都有，我也不会接受他。

　　我喜欢强者。

　　我找男人，要求其实挺高的。

　　我必须崇拜他，我才能爱他。

　　但可惜的是，我本身也不差，所以，挑男人的门槛越来越高。

　　刘化凤，是一个好人。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

　　我拒绝了他，直截了当。

　　吴宁潇家里有钱，父亲是朝廷臣子；刘化凤领着宫里的俸禄，虽说吃穿用度不愁，但是谈不上有钱，养父也败落了。

　　吴宁潇参加科举考试，得了状元。

　　刘化凤，只能一辈子侍奉皇上，连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永远出不了这森森高大宫墙，他又能为我带来幸福吗？

　　愿意收留我的孩子

　　纯扯淡！

　　吴宁潇的父亲是吴大人，吴优派第十一代掌门人。

　　刘化凤的生父出身贫寒，养父刘瑾虽盛宠一时，却下场悲惨。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刘化凤

　　吴宁潇是一个堂堂七尺男儿。

　　你呢，刘化凤

　　纵使，我猜你和皇上之间有着什么，但是你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孩子放在刘化凤手里，我怎能放心

　　当今皇上宠刘化凤，我看得出来。

　　可是，下一任皇上呢？(这种大不敬的话，虽不中听，但细想想，你便能琢磨过来味道。)

　　一点月，一定糕。

　　留一点月下酒。

　　留一定糕充饥。

　　大风裹着浓浓的凉意，扑面而来，心下立觉肚子不舒服。

　　这米酒性温，不烈，孕妇喝也没事。

　　我那日的话，伤了刘化凤的自尊心。

　　近来，刘化凤连糕点都不差丫鬟送来。

　　之前节省下来的酒和桂花糕，也不多了。

　　他是在和我赌气吗？

　　哼哼，大脑袋，小细脖，光吃饭，不干活。

　　怎么不来给我带饭了？嘤嘤……

　　入秋，天气凉了不少。

　　最使人寒是离殇。

　　时光亦离殇。

　　我交过许多朋友，见过许多人，说过许多话，酒下愁肠，薄凉之至，很多事情，我都想忘了。

　　我最近瘦了，虽然是孕期，可是我瘦得很厉害。

　　丫鬟进来给我送衣服。

　　今日来的，是一个新丫鬟，她叫刘翠英。她穿着素色衣服，脸蛋红扑扑，她的嘴很大，说起话来，好像能生吞一只麻雀。

　　“娘娘，奴才给您拿来的冬衣，放在壁橱了！”

　　我问她:“你刚才叫我什么？”

　　那丫鬟说:“娘娘啊？”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我被皇上直接册封为娘娘了，原因是，我怀了龙种。

　　真是可笑至极，我肚子里面的孩子，我难道不知道是谁的吗？

　　我找男人，要求很高的！你难道以为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都能当我孩子的父亲吗？

　　桌上的瓷器落了些灰尘，土味氤氲，刘翠英擦拭得很仔细。

　　刘翠英养了一只猫，那只猫晚上发情一般地叫，有时，我听见那只猫的叫声后背一凉。

　　很快，我发现，刘翠英有问题。

　　马郁净来我宫里溜达。

　　“妹妹”

　　“姐姐，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久了知道的也多。皇上好色，女色、男色，都喜好吧？”

　　我在暗指刘化凤。

　　马郁净好似也听出来了:“侍寝的活，只要皇上喜欢，男人女人一样，都能干，这个，我可不敢随意评论。”

　　她的声音轻微，语气好像和我说着违禁品。

　　刘化凤是违禁品吗？我偏想问问。

　　“娘娘，你怎么看刘化凤这个人”

　　“刘化凤这个名字，我不熟悉，从来也没在皇宫里面听说过啊？这宫里，只有是露头露脸的娘娘、丫鬟、宦官，我都能叫得出名字。”

　　哦

　　这样一来，事情可就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