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天下二之盛世江湖》阿鹂

24、剑气近（1）

　　溟山雪峰玄洞，夜怀弈负手立在中央岩石上。

　　阳光自洞顶洒落，他遥遥凝视着北壁上的招式，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精妙呈现：人生，或如一场不息的自我战斗，心为帅，物为器，智是法。剑途，同样受用此理：法无形，通贯十方，所以用心御法，以法御剑。剑出，牵一发而动全身。眼见、耳闻、鼻嗅、口论、手捉、足运，谐调应变，相互辉映，方能使无形显于诸形、无用寓于诸用。

　　冥想化为周身筋脉的蠢蠢欲动，怀弈这时拾起一段陈木，闭着眼睛畅快地舞出剑花。亦静亦动、亦柔亦刚、他勾着唇，一心既无随处解脱。啸啸声掘入空气，变幻极致际，他却猛然收手，停住一笑道：“进来吧瑶瑶。”

　　秦影瑶现身，步上岩石笑道：“你的听觉越来越厉害了。”

　　怀弈睁开眼，“这才刚刚开始，将来还会更厉害。”见她手上提溜着食盒便问，“早饭时间又到了？”

　　影瑶失笑，“哪啊。”放下食盒道，“已经过晌午啦，你呀，现在倒有些废寝忘食的味道了。”

　　夜怀弈讪讪一笑，“说来也怪，过去我总觉得武功索然无味，可经这一个月的潜修，发现其实还蛮有趣的。”

　　“本来就挺有趣的，我每次看爹爹舞剑，都好羡慕呢。”影瑶打开了盒盖。

　　“那为何不让他教你？”对方怪问。

　　影瑶失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剑阁武艺不能随意传授，而且爹爹说我悟性不高，学不来精深的剑术。”

　　“防身的功夫总该掌握一些吧，你若不嫌弃，我传你几招如何？”怀弈问。

　　“真的吗？”影瑶双眸淬亮。

　　“当然，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该有所表示？”怀弈玩味而望。

　　“恩。”少女欣喜地取出一碟糕点道，“我新研制的点心，权当拜师礼啦。”

　　“好香！”怀弈深吸一口气，打趣道，“你的厨艺日益精进，将来谁娶到你谁有福气喽。”

　　影瑶羞急，“让你取笑我！”往他嘴里塞进一块糕点。

　　夜怀弈呛咳一阵，遂咽下香甜问：“雪儿怎么没和你一道来？”

　　影瑶笑容一僵，“她……”压下失落道，“她下山打听会盟之事去了，你找她有事？”

　　怀弈一笑，“那倒没有，只是几日不见，有些担心。”

　　影瑶胸中一宽，道：“放心的，雪儿姐姐武艺出众，那些寻仇的无影教徒是占不到便宜的。”继转换话题道，“师公交待你的任务进展如何了？”

　　“还有东、西两壁的招式未看。”怀弈颇为郁闷，“这玄洞汇集了几代剑阁门人的智慧，如今外公要我在两月之内将所有招式融会贯通，谈何容易。”

　　“别气馁，就凭你是第一个下棋能胜过师公之人，我坚信你一定能够办到。”影瑶鼓励着。

　　“哎——”怀弈低低一叹，“早知道就不和他下棋了，这一赢竟赔进那么多。”

　　“你当真不喜欢习武？”影瑶怪问。

　　“不。”夜怀弈道，“我只是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

　　影瑶不解，“那你为何答应师公习剑？突然间想除强扶弱？”

　　怀弈摇首道：“我没有那么伟大，只希望他日再遇危险时可以反过来保护雪儿，保护我身边的每一个人。”离了家世庇护才知道，原来最可靠的还是自己。

　　原来……原来他一切的努力俱是因为雪儿姐姐。秦影瑶怔望着他，心肺一阵绞痛：初次相遇，他开朗的性格、幽默的谈吐，以及与生俱来的持重便宛如磁石般深深吸引着她视线，最挥之不去的体贴，伴着他手心的温度触动她心弦，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常常荡漾在她心底，回音不散。明明近在咫尺，两颗心却遥不可及。影瑶将哀伤褪进骨髓，微微一笑，道：“怀弈哥哥，我打扰你太久，该回去了。”站起告别，简简单单两字比眼泪短促。

　　“小心点。”怀弈起身相送。

　　“恩。”影瑶强忍酸涩，转身时眼泪终于溢出。

　　山风轻寒，吹拂着她淡淡泪痕。终于明白，母亲凝望父亲离去时，那不舍眼神后的含意——没有怨、绵绵痛，是一种面对爱人之心远离却无能为力的悲哀。

　　往日情景浮浮现现，秦影瑶茫然地踏着石阶而下，一颗心碎成千瓣，在风里飞。

　　“瑶瑶。”路尽处有一袭倩影，她抬头望向青衫美妇，愁肠百结良久良久。

　　----------------------------------
　　绝壁顶端。

　　“心情是不是很舒畅？”戚采薇问，见对方点头再问，“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秦影瑶微一颔首，“因为这里眼界开阔。”

　　“不错。”戚采薇笑道，“听你师公说，你司徒姑姑以前很喜欢到此处悟剑，尤其是心情不好时。”

　　“那我爹呢？他也常来吗？”影瑶问道。

　　“不。”戚采薇摇摇头道，“你爹更喜雪峰玄洞，只有多日不见你司徒姑姑时，才会上此处找寻。”见她似有所悟又道，“你一定很好奇，似他二人这般青梅竹马，为何成年后却未能在一起吧。”

　　影瑶点点头。

　　“因为你爹没说，因为他没有对你姑姑表明心迹，感情的事一旦错过，往往想回头就难了。”戚采薇叹息地抚上她秀发，“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怀弈？”

　　“恩。”影瑶轻叹一口气，“可是他……”

　　“他却喜欢雪儿对不对？”

　　影瑶吃了一惊，“您，您都看出来啦？”

　　“呵呵。”戚采薇苦笑两声道，“他很容易通过眼神暴露心事，这一点你们倒是很像。”

　　“像有何用，他终究是不会在意我的。”影瑶难掩失落。

　　“难道你就不会设法引起他注意？”戚采薇有些好笑。

　　“我不知道……”影瑶茫然道，“我只希望他开心，不敢有非份之想。”

　　“啧啧。”对方扬指敲上她脑袋，“你这丫头好不开窍，幸福应该积极争取，你真舍得白白将他拱手让人，重蹈你爹当年的覆辙？”

　　“可雪儿姐姐很优秀，她和怀弈哥哥相当般配呀。”影瑶解释。

　　“但雪儿已经有云逸了，虽然这两人正斗气，但早就互定终生，成亲是迟早的事。”戚采薇道。

　　影瑶诧问：“您为什么要帮我呀？雪儿姐姐可是您看着长大的。”

　　“因为我也喜欢你喽。”戚采薇笑捏一把她脸颊道，“我可不想错过这么乖巧的外孙媳妇。”

　　影瑶耳根一热，“哎呀！”一张脸羞红，对方见了笑容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