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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惜芳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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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青松下。
“那是剑魄,只有灵育于天地的剑才有。这种剑世所罕见,年轻时我倒有幸见过另外一柄。”萧逸然幽幽说道。
“哦?也是出自咱们剑阁?”夜怀弈好奇问。
萧逸然摇了摇头,“它生于北方极寒之地,唤‘裂空’,若没记错,应在现任苍鬣门门主手中。”
“如此说来蓝靖辰必然也看得见剑魂。”怀弈突发奇想问,“却不知天剑与裂空谁更强些?”
萧逸然失笑,“应是不相上下,不过主人的实力就有差距了。”
怀弈好生尴尬,只道:“外孙自知不敌蓝靖辰,所以会盟时不与他正面交锋,免得丢了咱们剑阁的脸。”
“哈哈哈……”萧逸然大笑,遂道,“凡事都是从无到有、由弱变强。只要你勤加练习,终有一天是会超过他的。”
怀弈神色一凛,“谨记外公教诲。”
便在此时,“师公。”秦影瑶从山道走来。
“何事?”萧逸然微微睇了一眼怀弈,见他望着少女的目色明显怔滞心下不禁暗笑。
影瑶却无视怀弈回道:“雪儿姐姐传信,西际各路豪侠已齐聚南山门,请师公前往主持。”
萧逸然颔首应好,不再多言就此离开。
怀弈见影瑶一指缠着纱布,不由上前两步道:“你的手……”
“没事。”影瑶抽回手淡淡道,“做饭时不小心弄伤的,过两天就好。”
“你……”怀弈一想起柳芜雪的话便生生把话咽下。
影瑶这时牵起一个微笑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怀弈心头一紧,情急拉住她问道:“等等瑶瑶,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好好的?”影瑶一脸不解。
莫非是他多想了?怀弈面上一热,赶紧松手支吾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觉得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待见我。”
“没有呀。”影瑶更为不解,“咱们以前不就一直如此?”
看来真是他想多了!怀弈干笑两声,遂道:“那个……你和外婆学得怎样了?”
秦影瑶轻笑一声,“还行吧,依样画葫芦大概也能像个六七分。”
“那就好,那就好。”怀弈不知为何有些腼腆,“如果需要,我很乐意与你切磋。”
“好。”少女颔首道,“不早了,走吧。”
“恩。”怀弈乖乖随后。
他在介意么?介意自玄洞一别她的冷落,抑或是不习惯没有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视线偶而相触时,她的笑容不再甜婉。对于她的转变,一开始他并未在意,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轻微的想念感变得愈来愈浓。一天不见如经三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空荡荡的庭院取代了她熟悉的欢笑,寻不到她的身影时,他有些气恼;没有她朝夕相伴,他会感寂寞;进步的喜悦无法同她分享,他会觉失落;青翠苍茫,她水眸掠过的瞬间,他有了惊鸿一瞥的错觉……
心烦意乱,怀弈深吸一口气,索性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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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壁下。
“很好。”萧逸然看着漫天剑气满意道,“若是幼年开始修习,只怕这孩子今日已成一代宗师。”
身侧的戚采薇叹了口气,“只可惜是姓夜,否则这阁主之位非他莫属。”
“哎——”萧逸然亦是慨道,“昔年两个徒弟中,紫婴天生一个带兵的将才,萱儿嫁入天家,贵为王妃数十年难见。如今属意怀弈,偏偏又不是剑阁所出。”
“逸然。”戚采薇这时握住他手问,“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易剑阁主未必是一人?”
“恩。”对方微微一笑,“云逸为人谦逊、芜雪行事果敢,由他二人共同掌管再好不过。”
戚采薇轻笑一声,“这念头藏在你心里多久了?怕是当年授出君子剑与淑女剑时就已成形了吧。”
“到底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萧逸然笑道,“岁月不饶人啊,于平淡生活中眼见孩子们一个个长大,这心不知何时起,居然有些累了。”
“我也累了。”戚采薇幽幽一叹,“时常梦见姐姐,偶尔还会想起咱们年轻时候的事。”
“采薇……”萧逸然动容,拥她入怀道,“再等等吧,我尚有一个心愿未了。”
“舍不得萱儿?”
“恩。”萧逸然淡淡的道,“她幼年时我便不曾给过她父爱,出嫁后这些年也几乎没去看望过她,到底是我们未曾尽过一天做父母的责任。十年前她与南宫闲倾力一战,虽然胜出,却从此留下了寒毒的祸根……”
“你要替她解毒?”戚采薇一讶。
“怕是没那么容易。”萧逸然苦笑道,“世凡中过‘暗冰玄掌’者,轻则武功尽失、重则当场毙命,萱儿很幸运,内功高深又恰好修习的是与寒毒相克的‘炙阳真气’,才使毒源不至扩散到五脏六腑。最可怜臻麟惜她若命,每每在她毒发昏迷之际便亲自为她吸毒减痛。可这法子终究太冒险,万一哪天毒症加深,怕是连他自己都会被反噬……”他扬起一个绝美的笑容,“所以我尽力而为吧,权当父亲送给女儿最后的礼物。”怎么告诉女儿,其实他很想很想她。她久远的童年画面,他如今想来,竟然依旧斑斓。舍不得,实在舍不得放下她一人。但他真的倦了,立在很久很久以前站着的地方,遍览了世间太多情愁。身边的妻子,他亏欠过、思念过,或许也曾爱过。十九年的分离、二十余年的重圆,一番曲折、平淡后,她成了红尘中最了解他、也是唯一一个愿意陪他无牵无挂离开之人。
帝都枫山,“咝——”正绣香囊的司徒蓝萱不小心被针扎了下手,血滴凝上指尖,她怔望着缎面上一点殷红,一动不动。
一双手这时夺去针线,却是夜臻麟紧张地执起她手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受伤了也不知道疼,你这是在想什么?!”
蓝萱神色忧郁,“我……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强烈的不安仿佛来自骨髓和血液。
“切莫胡思乱想,妍妍昨天才来信报安,小弈现在在剑阁习武,还有我,不也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么?”夜臻麟一边替她包扎一边宽慰着。
“话虽如此,可是……”蓝萱仍觉不安,“总之我开始后悔让他们两个离开了。”
夜臻麟一叹,拥过她道:“无怪乎都说子女就是父母的债,他们小时候你担心,现在长大了吧你还不放心,你说你这份闲心何时才是个尽头。”
蓝萱轻轻一叹,“一辈子都放不下的,在咱们做父母的眼中,他们永远也长不大。”
“你什么时候眼里才能只剩我一个人呢?”夜臻麟面露不甘。
蓝萱苦笑:十九年了,他和孩子争风吃醋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但忧虑很快替代了温馨,“你说妍妍这风头避得过么?”她问。
夜臻麟心头一沉,道:“不清楚,几个公主年纪尚幼无法担当联姻重任,所以宗室里的青娴和妍汐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本来以样貌论处,青娴更胜一筹,可偏偏二哥是王兄的心腹大患,再加上王兄知晓稜昱与妍妍之事,我怕他为彻底绝去稜昱心思,早已动了将妍妍嫁往北伊之念。”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蓝萱忧心忡忡。
夜臻麟摇摇头,“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聿桑不是明年才来么,或许那时他会对青娴一见钟情呢。”一见钟情……这四字对他来说,既浪漫又可怖。
二十一年前,他对她几乎一见钟情,而同样对她一见钟情的另一个男子却以死亡的方式让天下重归祥宁。十四年前的边境之战上,她的风采倾倒了所有敌人,当然也包括对方的国王,终于,两国退兵议和,齐武与北伊的友好关系维持至今。最可怕的是十年前的‘北地会盟’,在那场惊泣鬼神的对决中,一个威名赫赫的刀客极尽辛辣掌法妄图与她同归于尽。后来那刀客呕血身亡,世人都道是败北未甘气急攻心,唯有他清楚,所有会逢她的男子,都会为她疯狂。不甘心为奴,那便轻生死——这是爱她最极端的方式。而今女儿的劫难,谁又能保证不是当年对她一见钟情的异国国王所致。她与生俱来的不止是美丽,智慧赋予她的超然与大气,征服了世间无数的英杰与枭雄。可是,他还可以拥有她多久?寒毒发作愈来愈频繁意味着她健康恶化、时日无多,他们避开一双儿女隐居枫山这些年,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我不会让你有事,不会……”夜臻麟吻着秀发,心中茫然困苦:他愿意用生命换回她的健康,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