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天下二之盛世江湖》阿鹂

47、羽仙歌（1）

　　翌日午后。

　　“爹想到办法了？”司徒蓝萱诧问。

　　“恩。”萧逸然点头道，“只要将‘暗冰玄掌’的寒毒真气固封在你体内某处即可。”

　　“这当真行得通？”蓝萱询望向夜臻麟，却见他正皱眉看着门外。

　　戚采薇道：“没问题的，我夫妻二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应该能压制住南宫陌父子的真气。”

　　蓝萱吃了一惊，“爹娘要合力为我克毒？”

　　“不错。”萧逸然道，“但毕竟你中毒多年，寒毒早与你融为一体，所以此法也不能治本，只可保你五年内不会有性命之忧。”

　　蓝萱茫然地走到门边，心中好生为难：身为人妻、作为人母，她绝对希望能安然终老，但以寒毒幽深恐要耗尽父母毕生心血，这叫她于心何忍……

　　夜臻麟这时从身后扶住她肩道：“听话，不要辜负爹娘一番心意。”

　　“不，不行，我不可以这么自私，不可以……”蓝萱含泪摇着头。

　　“萱儿。”戚采薇却牵过她一手，柔声道，“爹娘年纪大了，一身武功留着也是无用，可你还有臻麟和孩子，就必须好好活着。”

　　“可是娘……”

　　“别可是了，娘知你在顾虑什么，放心的，爹娘会小心应付，断不至力衰而亡。”戚采薇淡笑如云。

　　第二日清晨，内室。

　　蓝萱静踞中榻，萧逸然、戚采薇分别端坐她前后。

　　“萱儿，待会儿牵引之时无论多痛都不要运功抵挡，明白吗？”萧逸然问。

　　“恩。”蓝萱应道，“女儿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萧逸然会心一笑，与戚采薇相视颔首，开始运掌为她打通周身筋脉……

　　幽暗的寒毒自骨髓深处渐渐苏醒。

　　血液内脏仿佛要凝固。

　　蓝萱的额上慢慢沁出冷汗。

　　这寒毒发作的感觉虽不及十九年前的‘唯我是从’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彻骨冰寒，亦是苦楚难熬。

　　本能地，她紧咬着唇，尽量不让门外焦急守候的人听到她难过的疼吟。

　　白皙的肌肤缓缓变青，唇变苍白再转紫，蓝萱浑身战栗着，生生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萧逸然这时与她四掌相抵，将凫凫热源送入她体内，戚采薇亦凝起真气渡入她肩头。

　　寒热冲击越来越猛烈，已逝的南宫父子终于与萧逸然夫妇隔世交手了……

　　门外，妍汐十指合扣闭眼祈祷着，怀弈六神无主拥着影瑶，芜雪靠在同样焦急无措的云逸肩头，秦紫婴神色凝重，夜臻麟听着屋内之声，心如刀绞。

　　敌劲强大汹涌，萧逸然的额上渐渐渗出细汗，戚采薇内力不及他精深，早已面色苍白，蓝萱恐她被反噬，却不敢运功抵挡，身心煎熬下，只得强挺意识虚弱道：“娘不要勉强，收回几成力保重身体要紧。”

　　戚采薇却幽幽道：“傻孩子，为娘的修为今非昔比，这点麻烦还是应付得来的，凝神静气，交给我们吧。”

　　蓝萱默然，昔年被上官羽歆废去武功后，母亲重新修习，功力更上一层这点不疑有他。可她无法不担心，眼见一向从容的父亲也蹙起眉头，眼眶逐渐湿润。

　　“爹……娘，女儿不孝，让你们费心了。”蓝萱重新闭上双目，戚采薇心中酸涩，萧逸然眼睫一动，下一刻，三人同时落下了眼泪。

　　四十年了，他久违的眼泪的滋味。

　　三十八年，这份世间最深的骨肉牵念此刻得到了印证。

　　他爱她。

　　她爱她。

　　她深深爱着他和她。

　　白光熠熠壮大，三人的力量缓缓融为一体。

　　毒辣的寒气节节败退，一点一点汇聚到一起，黑暗之气形如盘踞的毒龙，不安地在蓝萱背上窜动。

　　沉积，伴着女子痛苦的嘤咛，寒毒拢成球状，一点一滴地往下沉。

　　终于，萧逸然睁开眼，将绝世功力注入，戚采薇也双指一并击点，配合他将毒源驱赶到女儿肩头。

　　蓝萱受不住这锥心钻骨的疼痛，发出一声凄厉呻吟，意识一散，瘫软倒落。

　　戚采薇力竭，靠上床棱喘息，萧逸然长舒一口气，长袖一扇，隔空打开了房门。

　　众人冲进门来，神色各异。

　　“娘！”怀弈和妍汐最先扑跪到榻前，涕泪交加摇上昏迷的母亲。

　　夜臻麟脸色苍白，问：“爹娘有没有大碍？”

　　萧逸然疲惫地摇了摇头，道：“萱儿累坏了，你先带她回房休息，一会儿再过来。”

　　“恩。”夜臻麟含泪点头，这才抱起蓝萱。

　　缈缈仙银飘入耳中，踏着朦胧夜雾，司徒蓝萱寻声漫步。

　　花院亭中，一男一女容华绝世，正箸点杯盏、击节轻歌：
　　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天公作美酒，河伯出鲤鱼。青龙前铺席，白虎执榼壶。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姮嫦垂明珰，织女奉瑛琚。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垂露成帷幄，奔星扶轮舆。
　　唇翕缓动，蓝萱立在丛中轻声和喃着，素淡月影投在欣长的身上，犹似秋梦清妙唯美。

　　曲罢，亭中的白衣男子微笑朝她看来，水衫女子亦伸出手柔声道：“过来，萱儿。”

　　蓝萱走进亭中，握上母亲手怪问：“夜已深，爹娘何故还不休息？”

　　萧逸然但笑不语，戚采薇却微笑反问：“何人在梦中需要休息呢？”

　　蓝萱了悟，仍问：“却不知是女儿在爹娘梦中，还是爹娘在女儿梦中？”

　　“有分别吗？”萧逸然淡然笑道，“同样都是三个人，同样都是一家人呀。”

　　蓝萱一怔，随即展颜道：“爹言之有理，是女儿计较了。”

　　“萱儿，你怎么也会《艳歌》？”戚采薇轻捋她丝发问。

　　蓝萱一笑，道：“小的时候在书室偶然看到，觉着它浪漫华美就记下了，只是没想到爹娘也喜欢。”

　　戚采薇轻笑两声，道：“这支曲子是爹娘年少时师父教的，是剑阁上唯一不需要倒背的曲子。”

　　“哦？爹当年可没教师兄和我呢。”蓝萱有些好笑。

　　萧逸然却摇头一笑，意味深长叹道：“红尘情愁比那歌中仙境盛况美好百倍，不提也罢，不学也罢。”

　　“不错。”戚采薇点头赞同，后转向女儿道，“如今你体内寒毒已被固封，大可安心过活，今后爹娘不在身边，切忌大喜大悲，更不能强行冲开阻制。”

　　不在身边？蓝萱一愣问：“娘为何突然交待这些？”一股不祥之感油然心生。

　　戚采薇云淡风轻地笑了，“因为爹娘要去那歌中仙境赏游，至于离开多久，还不确定。”

　　“离开……”蓝萱怔怔。

　　“是的。”萧逸然轻轻揽过她，柔声道，“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永远。”

　　“永远……”蓝萱靠在他肩头，望着面色恬祥的母亲，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永远离开，永远地离开她吗……

　　一个吻落在额上，温暖的怀抱褪去，萧逸然仙玄一笑，终于牵过戚采薇，走出凉亭。

　　夜风清凉，蓝萱茫然地追上，视线朦胧，她一绊跌进花间，只见那两袭身影缓缓向雪峰行上。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无力的哭求慢慢变成凄楚的呼唤，“爹……娘……别走！别走啊……”在暗夜星空幽旷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