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天下二之盛世江湖》阿鹂

49、一叶乐（1）

　　帝都东宫勤政殿内，夜稜昱翻过一本奏折，幽幽道：“你已经盯了我半个时辰，究竟想说什么？”

　　身后的薛少卿撇了撇嘴，狐疑他后脑一定长了眼睛。

　　“臣是想提醒殿下，习政时辰早过了。”

　　正书写的夜稜昱闷笑一声，道：“累的话就跪安吧，反正中秋已过，基本没什么大事。”

　　薛少卿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臣长这么大，今年中秋是过得最无聊的一次。”自那对顽劣的表兄妹消失后，生活反倒索然无味了。

　　夜稜昱皱了皱眉：岂止中秋，这半年多他度日如年。

　　接着放下公务回头笑道：“算了，我也累了，一同出去走走吧。”

　　骊苑内。

　　“哎——”薛少卿连声兴叹：没有夜妍汐在眼前晃悠的日子，静得快崩溃了。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时从远处传来，凤驾摆入苑中，众侍女散开，却见一个少女挽着王后梁氏一边说笑一边走来。

　　清秀如水、俏丽可人，这少女不是夜妍汐又是谁！

　　镜湖边的夜稜昱似被凝冻，那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回来了。

　　一旁的薛少卿压住惊喜先行见礼，见梁氏目光扫来，夜稜昱一瞬回神，恭敬道：“儿臣见过母后。”

　　梁氏凤眸透着一丝讶异，“原来昱儿和薛卿家也在。巧得紧，你们三个怕是有半年多没见着面了吧。”

　　妍汐俏皮一笑，补充道：“七个月零两天。”遂向对面问候，“昱哥哥、表哥，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夜稜昱微一颔首，薛少卿心情大好，却只有默然微笑的份。

　　“既然遇上了，不妨一起散步吧。”梁氏笑容和蔼。

　　夜稜昱应是，这便和妍汐一左一右挽上她。

　　行了一阵，梁氏忽问：“妍妍，过了年你该有十七了吧。”

　　“恩。”妍汐笑道，“上元灯节那天，刚好满十七岁。”

　　梁氏轻笑两声，道：“本宫十七岁出阁，你娘是十八嫁的你父王，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竟也到了适婚年龄。”

　　妍汐心中暗哭，却仍笑道：“儿臣女红拙劣、学识又差，怕就算倒贴，也没有夫家敢要哩。”

　　“哈哈哈……”梁氏掩嘴乐开，夜稜昱摇头苦笑，薛少卿则在后边频频点头，因为他终于发现某人有了自知之明。

　　须臾，梁氏停笑道：“咱们妍妍如此可爱，怎会没人喜欢。”继回眸笑问，“不信问薛卿家，他一路目不转睛盯着你，定然是觉得你又变漂亮了。”

　　“啊？！”薛少卿愣在当场，心诧这王宫之中是不是人人背后都长眼睛啊。

　　夜稜昱知他是出于关心才多看妍汐几眼，便接过话头解围道：“确实更标致了，但也清减了些，妍汐在外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妍汐一怔，想起仙逝的外祖父母和新奇的江湖经历，不由一阵迷惘。

　　梁氏见她目色迟滞、呆伫不答，以为是儿子一句话勾起她昔日旧事，心中疼怜瞬间变成了满腹凄怨。

　　她膝下只一子，又因欣赏司徒蓝萱，昔年便常把妍汐留在宫中教养。妍汐开朗活泼、率性单纯，不似天家女眷功于心计，所以她疼爱妍汐远胜于丈夫的其他女儿。

　　与此同时，她唯一的儿子也在悄然改变。夜稜昱性格孤静，待人处事一向平淡，偏偏和妍汐共处、习礼时会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十分疼爱这个堂妹，对方任性哭闹时他总会很耐心安慰，迁就、偏袒甚至冷落了后宫妃嫔，所有人都只当他们是兄妹情深。直到有一天，她撞见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那天，妍汐淋雨伤寒，被留太子宫静养，夜稜昱守在床前，寸步不离地照顾。妍汐高烧难退，昏睡不醒无法服药，于是夜稜昱含药入口，唇对唇亲自喂她服下。一口、两口、三口……药碗见底，最后他长舒一口气，在妍汐额上落下心疼而深沉的一吻。

　　那个吻，俯跪在地的宫人们因惊惶没有看到，但珠帘后的她却和夜峥麒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一个哥哥该对妹妹拥有的感情，她终于明白在每一次宴会上，他寻望到少女倩影时欣欣微笑的含义。赤裸裸的喜欢，抑或是刻骨铭心的爱，他仿佛捕捉到最美丽的画面，轻易不会挪开视线。她和丈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尽可能不让他们兄妹单独见面，近两年二人的关系果然疏远很多。只有分开，才能使一切恢复正轨，所以七个月前妍汐进宫请辞，夜峥麒欣然同意。

　　妍汐消失的日子，稜昱虽然少了笑，但勤于政务、专心国事，渐渐成熟。然重新看到妍汐那刻，他外表虽平静，眸底一闪而逝的喜悦却比原先更强烈。

　　她太了解她的儿子了，任何喜欢的东西他都会想方设法得到。他要天下，便用才智征服父亲、群臣，他需民心，便用宽仁感动四方百姓。他是那样锲而不舍，试问对心中真爱，又岂会轻易割舍。所以他对妍汐的淡然只是一种假象，是在麻痹所有人。

　　梁氏再没有勇气推论结果，只知道不能让夜妍汐毁了儿子的前程。于是抚上少女肩头故装爱怜道：“可不是嘛，瞧这身子骨弱的，将来要是嫁到北伊国可怎么受得了。”

　　夜稜昱像被人拿锤往心口猛地一砸，面色虽不变，但负在背后的双手已然收紧。

　　薛少卿长随他左右，岂会不知他心事，现见他指甲陷入掌心，不由暗惮他会直接把妍汐虏走。

　　妍汐也回过了神，却像没事人般怪道：“娘娘想让儿臣嫁往北伊？那青娴姐姐如何是好？”

　　梁氏一愕，立时笑道：“论情分，本宫当然支持你喽。”

　　妍汐作感动状，又挽上她惋惜道：“可这对儿臣有点不公呢。”

　　“此话怎讲？”梁氏甚为不解：北伊国王后宝座，自己要有女儿还巴不得送过去，她居然说不公平。

　　妍汐叹了口气，幽怨道：“娘娘还说疼妍汐呢，连那聿桑王子的模样都不清楚就贸然把我定了，万一他长相奇丑又或者喜欢虐妻，那妍妍下半生不就惨了！”

　　梁氏哑口无言，夜稜昱暗松一口气，后方的薛少卿肠子却早已笑到打结，若非太了解这古怪精灵的表妹，恐怕真会被那脸哀怨之色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