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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归去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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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年三月十三日,秦紫婴护送梁王灵柩回朝。由于梁王妃司徒蓝萱远在北伊,悲痛过度、一病不起的武帝夜峥麒,便令太子夜稜昱协助世子夜怀弈,操办丧葬事宜。
十五日,王府内悲哭者无数,一片愁云惨雾。
灵堂上,夜怀弈一身热孝,不时地鞠躬回礼,秦影瑶其后悲泣无停,一旁的妍汐却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妍妍,哭出来吧,你倒是说句话呀……”上官钰离一行焦急摇劝,奈何夜妍汐恍若未闻,只呆望着父亲灵位,毫无生气。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将她扇倒在地。
“你疯了么怀弈?!她都这样了,你还打她!”夜稜昱大惊扶起妍汐。
怀弈不理他,只朝妍汐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枉爹生前如此疼你,现在你连一滴眼泪都不舍得流!给我振作点!再这样魂不守舍,我亲自送你下去陪爹!”
“怀弈哥哥,你别这么说!妍汐是太伤心了,她是接受不了啊……”秦影瑶抱着他腰哭求,怀弈覆住她手,一样心如刀割。
“谁、谁说我没有眼泪了……”几天不说话的妍汐声音变得异常沙哑,脱开夜稜昱怀抱,她一步一步跪挪到灵前,忽然哇一声痛泣出来。
“爹——您怎么先走了,您要娘怎么活,要哥哥和我怎么过啊……”她声嘶力竭,身形柔弱、孤苦无助,身后众人不禁跟着呜咽起来。
“世子!王妃回来了!”一个侍卫匆匆来报。
“人呢?”
“被挡在了北城门外!”
怀弈惊诧,“为何不放行?”
侍卫道:“王妃血洗北伊王庭,没有陛下指示,京畿守卫无人敢放行!”
“不公平,这不公平!是北伊害爹在先,他们凭什么不让娘进来,凭什么?!”妍汐丧失理智,先跑了出去。
夜稜昱一急,快步追出,怀弈脱不开身,只觉心力交瘁。
北城门下。
“娘!娘!您在外面是么?”妍汐急泪如雨拍打着城门。
“开门,开门啊,求求你们让我娘进来好不好?”她无力地向周围守卫乞求。
“郡主,您别再为难兄弟们了,擅开城门是会杀头的。”守卫们的歉语大同小异。
妍汐绝望,麻木转身。
“郡主……”众卫不敢拦她,任由她登上城楼。
衣袂在风中飘飞,城外,白衣女子仰首凝望着城楼上的少女,血渍风尘凝握于素手,清丽的眼眸羽化般微笑。
“娘,我陪你,他们不让你进来,女儿下去陪你。”妍汐淡笑着站上了城墙,释然闭目向净空迈出一脚。
“妍妍!”赶来的夜稜昱及时抱下她,心痛难当道,“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
“我……我要娘,我要找娘,昱哥哥帮帮我好么……”妍汐喃喃着,神色凄楚令人心碎。
夜稜昱再难忍痛,转头喝道:“速速将城门打开!”
“殿下,此事须得请示陛下……”守卫统领犹豫着。
“闭嘴!不想死的话,立即去开!”夜稜昱杀意盎然,守卫统领一颤,依言照办。
妍汐被抱下城楼,见母亲终于牵马行入,悲由心生,挣到地面扑进对方怀中失声悲哭。
停灵四天后,夜臻麟风光大葬。亲王陵墓依山傍水、秀丽清静,倒衬主人‘才高气清、居功至伟’的佳名。
从王府到陵园,蓝萱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自回帝都,她一直跪在棺椁前,无休止地出神。
她不会殉情,多年前答应过他会好好活下去。她没有休息,总是守在灵堂,不舍得他独自承受棺椁冰冷。
有人以为她疯了,有人认为她被击垮了,但熟悉她的人却知——她死了。是的,心如死灰,一具行尸走肉。
那两天,夜怀弈沉静异常,他知道自己脸会让母亲想起父亲,于是默默守在蓝萱身后,拥着同样难过的影瑶,静静陪着。
妍汐彻底失去活泼,浑浑噩噩,睡了醒、醒了睡,没有空闲去南街八号,只能在梦里回忆与蓝靖辰在一起的愉悦时光。
处理完门中事务的上官羽歆到过王府一趟,和秦紫婴一行交谈了几句,看了眼蓝萱,沉重地离开。
夜稜昱天天必来,燃香告慰、开导怀弈,还有每每望着昏睡的妍汐,心中悲伤、疼惜、更多的却是歉疚。
十八日清晨,晴空万里。陵园内,百官缟素,恸哭送行。
地宫即将封闭那刻,蓝萱终于有了反应,一扇石门、天人永隔,她挡住石门,神情迷惘倚靠着、脸色近乎透明。
“娘,让爹走吧!”怀弈跪地相求,影瑶泣不成声。
妍汐上前抱住母亲,未料发出一声惊叫,惶恐摇上蓝萱冰凉的身体,急泪如雨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
“师妹/姐姐/司徒……”呼声此起彼伏,众人围了过去。
端木静肜触到蓝萱寒彻的纤指,“啊!”猛地收回手。
“是寒毒!”上官钰离眼泪唰了下来。
秦紫婴大骇,与薛子鱼、柳星彦相视颔首,齐力为蓝萱运气。
周身稍稍回暖,蓝萱强打精神望向一双儿女,想起夜臻麟临终那句交待,凄美无限地笑了。
“娘!”妍汐不顾寒冻,泪人似地拥住她。
蓝萱却望向怀弈,气若游丝道:“小弈,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恩。”怀弈泪不自持点着头,知她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忙强行拉开妍汐道,“娘放心,我不会让妍妍再受一点委屈。”
“不要!娘不可以走,不要离开我啊……”妍汐惊叫着伸长手向前挣扎着。
“主子!”产后不久的叶亚滢不顾身体虚弱,悲泣着跪到蓝萱面前,“都怪我,都怪我,是亚滢连累了殿下和您啊……”自责不已,懊悔冲天。
“错不在你。”蓝萱微微一笑,望着她那双酷似夜臻麟的眼睛不由心酸泪涌,“亚滢,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肯认我吗?”
叶亚滢一愣,怔怔望她片刻,终于痛唤一声,“三嫂!”
“呵……”蓝萱怅然一叹,“只可惜,臻麟他等不到那声‘三哥’。”玉容憔悴,身轻若雾,意识逐渐缥缈……
王府内室,上官羽歆放开柔荑,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情况如何?”怀弈忧心忡忡。
羽歆低叹,道:“阻制已破,凶多吉少。”
妍汐不死心,“上官叔叔,您再想想办法,娘不能死,求您救救她呀。”
“稍安毋躁妍汐,你上官叔叔一定会有主意的。”秦紫婴安慰着,望向上官羽歆道,“蓝萱身上的寒毒所剩不到三成,当真再无他法?”
羽歆道:“希望是有的,前提是蓝萱必须苏醒。”
“但有何法让她苏醒?”上官钰离眉头皱得很深。
“这就是难点。”羽歆也皱起了眉,“确切说,她是悲伤过度冲开阻制,换言之,她是故意让自己变成活死人,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无人能唤醒她。”
怀弈冷静下来,“如果娘保持现状,能支持多久?”
羽歆一叹,“不到三个月。”
“那如果醒过来呢?”妍汐含泪追问。
“一年,我可以用药争取她一年。至于能否找到解毒之法,就要看天意了……”上官羽歆略显迷惘,心叹苍天弄人,事态就这样从天堂跌入地狱。
“不打紧,我们绝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怀弈振作起了精神,诚挚道,“上官叔叔,请您务必帮忙。”
羽歆看向蓝萱,“人我一定会救,只不知如何唤醒她?”
“如果……”上官钰离这时突发奇想问,“如果上剑阁会不会有希望?”
秦紫婴双目一亮,“对啊!师妹在那里长大、在那里和殿下成亲,师父、师娘也在雪峰,那里有师妹最珍贵的回忆,没准真能醒。”
妍汐大喜,“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带娘走呀!”
“且慢!”怀弈却拉住她道,“你已被指婚北伊,未经许可,不能擅自离都!”
妍汐脸色‘唰’的惨白,咬着泪道:“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嫁给聿桑么?”
“可圣旨是不更的事实。”怀弈正色道,“南宫修祁逃离北伊,害爹的是他,你不要迁怒聿桑!”
“可那些禁军呢,他们也参与了伏击呀!北伊难逃干系,我死也不嫁聿桑!”妍汐浑身剧颤。
“你清醒点好不好!聿桑有什么理由要杀爹?!”怀弈摇上她。
“不错妍汐!”秦紫婴道,“你娘不顾一切血洗王庭,实际上是代你们兄妹报杀父之仇,若你贸然毁了这桩婚事,两国关系势必恶化!”
“大局为重吧妍汐,就算要离开,也要进宫请示。”上官羽歆语重心长。
“是的。”怀弈抚上妹妹秀发道,“如果你真想陪着娘,就亲自见下聿桑,征得他同意伯父那关自然好过。”
“哥……”妍汐哽咽望向昏迷的母亲,一番天人交战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