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天下二之盛世江湖》阿鹂

73、御街行（2）

　　轩室，夜怀弈守在母亲床边，静静翻阅着童年的功课簿。

　　“哼！‘小爱为家，大爱为国’，你个臭小子哪学的大道理，没有爹娘生你养你，你何当国士！”父亲大大的叉子否决了他第一篇国论，他含泪一笑，翻到了下页。

　　“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那是夜臻麟唯一一次对他和颜悦色的点评，“有非凡的功业理想是好的，但是呢，没有必要刻意求隐，须知这笼中鸟亦有笼中鸟的乐趣。”再难见书案前那忙碌的身影，怀弈喉间酸涩，缓缓翻过几页。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父亲刚劲的字迹刻进脑海，那一天他胸涌豪气，初次领略到作为王族的骄傲。

　　“你说你小子成天在想什么？这么简单的七绝都写不出来！”一本书迎面砸来。

　　“别生气了臻麟，学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小弈还小，慢慢教嘛。”母亲一边揉着父亲肩膀一边给他使眼色。

　　父亲无奈，“你能不能别总护着他。”望向他时脸色更黑。

　　“爹爹抱抱，妍妍要抱。”妹妹嗲声嗲气，及时乖巧解围。

　　“唉，还是咱们妍妍乖，瞅见没小弈，多学着点妹妹。”父亲怒气稍解，不一会儿便眉开眼笑。

　　“偏心，娘，您为啥把我生前头哩？”他小声嘟囔。

　　“恩……这不是先后的问题，而是性别差异。”母亲递给他一个歉疚的眼神。

　　心酸再难克制，怀弈拽紧本子，将脸埋入被褥低声呜咽。

　　“哥……”妍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手放在他肩上却没有规劝。男人流泪比流血更痛，她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悲伤弥漫着轩室，兄妹二人就这样陪在蓝萱榻前，久久未动。

　　“哥，爹的仇由我来报。”妍汐忽然幽幽说。

　　怀弈一愣，抬头道：“胡说八道什么，你哪里会是南宫修祁的对手。”

　　妍汐高深地笑了，“现在的我确实奈何不了他，可将来就不同了。”

　　“将来？”怀弈意识到古怪，“你是想……”

　　“不错。”妍汐走到窗边，“我打算遵从圣旨嫁给聿桑，只要当上第一王妃，南宫一门将永无宁日！”杀意从眸底腾起。

　　怀弈惊起，毅然道：“万万不可！我答应过娘要照顾你，报仇之事由我来！”

　　“你别傻了。”妍汐转过脸冷冷道，“南宫修祁武功远胜于你，你无权调兵遣将，找他报仇只能是白白送死。”

　　怀弈气恼，“这些不需要你担心，我自有主张！”

　　“拜托考虑下嫂子好么？你想让她年纪轻轻就守寡？”妍汐道。

　　怀弈一怔，神色转为痛楚道：“瑶瑶她是自由的，若我死了，她大可改嫁……”

　　“是么？你真以为你死了，瑶瑶姐还会苟且偷生？”妍汐似笑非笑。

　　怀弈双目通红摇着头，“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哥哥不会放弃你的。”

　　妍汐一叹，“算了吧，不就嫁聿桑么，多少女人还巴望不来呢。如今我有这机会，你该高兴才是。”

　　“可你明明不喜欢聿桑的。”怀弈上前拥住她柔声道，“还有娘，如果她醒来发现你离开了，得多伤心。”

　　妍汐眼中有泪，哑声道：“娘早随爹去了，我是不是在身边已经无关紧要。反正靖辰已死，我嫁谁都不会幸福。”

　　“可是……”怀弈将她拥得更紧，他怎么舍得，让她牺牲呢。

　　“别再犹豫了。”妍汐转过身来，“你固执，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们是兄妹，谁报仇都是一样的，既然都一样那不妨选择一个比较稳妥的方式，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亲人……”那瞬间，怀弈忽然觉得她长大了，那坚强的模样，像极了父母。

　　翌日清晨。

　　“姨妈，娘就拜托您了，等处理完妍汐婚事，我尽快上剑阁。”夜怀弈懂事请托。

　　“恩。”上官钰离拍了拍他肩，“自己保重，别太累着。”

　　马车内，“娘……”妍汐泪眼朦胧，依依不舍拥着母亲哽咽着。

　　“哎——”对面的上官羽歆看着一叹道，“时候不早，是该启程了。”

　　“妍妍，别再耽搁了。”上官钰离入内规劝，妍汐被带下马车，怀弈则恭敬道：“上官叔叔，一切有劳。”

　　“恩。”羽歆微一颔首，听得秦紫婴一行齐声道“保重！”这才放下车帘。

　　马车行了起来。

　　眼见它渐行渐远，妍汐再难忍受，失声一唤追了上去。

　　“娘……娘……娘一定要醒过来，等着我，妍妍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她跌倒在地，泣不成声。

　　怀弈赶至扶起她，兄妹抱在一起，心痛有如刀绞。

　　玉手放下车帘，上官钰离与上官羽歆相视低叹，两人朝蓝萱望去，意外见到她眼角滑落一滴泪。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