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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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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山上的雪,下了又融,融了又下。
转眼间,歧玉在这片山水间已待了整整十年。
十年,足够一棵树苗长成荫蔽一方的乔木,足够一个婴孩长成亭亭少年,也足够将那个在梅岭雪地里拖着重伤之人艰难前行的哑女,磨砺成琅琊阁人人敬重的“玉姑娘”。
清晨,歧玉着一袭翠绿夹袄,独自坐在观云台边缘的石凳上。
山风凛冽,吹起她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撑着下巴,望着山下层层叠叠的绿意在晨雾中若隐若出神。
系统面板在意识中静静悬浮:
【攻略目标:梅长苏(林殊)】
【当前好感度:75】
【状态:停滞】
七十五,这个数字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动过了。
歧玉轻轻叹了口气,白雾在冷空气中散开。
她记得很清楚,好感度是在三年前涨到七十五的,那天梅长苏高烧不退,昏迷中抓着她的手喃喃喊着“父亲”“景琰”,她守了三天三夜,直到他退烧醒来,睁眼看到她趴在床边睡着时,眼神里涌起的那种复杂情绪。
自那之后,无论她如何细心照料,如何在他病痛时彻夜陪伴,如何在他为江左盟事务操劳时默默分担,那个数字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再也没有增长过。
“七十五……是很喜欢,但不是爱。”
歧玉低声自语,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她能猜到原因。
梅长苏的心,早已经被太多东西填满了,赤焰军的血仇,七万冤魂的昭雪,对景琰的愧疚,对过去的执念,那里已经拥挤得几乎容不下其他。
而他对她的感情,更像是漫长黑暗里抓住的一缕微光,是病痛折磨时的一剂良药,是习惯,是依赖,是感激。
但不是爱情。
至少现在还不是。
“也许……需要一些刺激?”
歧玉蹙起眉,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划动,当好感度陷入瓶颈时,适当的“失去感”或“危机感”才能打破僵局。
可这风险太大。
梅长苏太聪明,太敏感,任何刻意的设计都可能被他看穿。
而且……
歧玉闭上眼睛。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演戏变成习惯,让习惯渗入骨血,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那些对他的关切、心疼、担忧,有多少是任务需要,有多少是真心实意。
“玉姐姐,你怎么又坐在这儿吹风?”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琅琊阁弟子特有的活泼语调。
歧玉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袄裙的少女正朝她走来,是蔺晨三年前收的小徒弟,名叫阿箐。
“这个时辰梅宗主应该已经醒了吧?”阿箐眨眨眼,促狭地笑。
“要是找不到玉姐姐,又该让人满山寻了。”
歧玉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
十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听别人叫林殊“梅宗主”。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心里总会泛起一丝细微的刺痛,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终究是回不来了。
她笑着朝阿箐点点头,拢了拢衣襟,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
穿过层层庭院,歧玉端着热水盆走在长廊上。
已是深冬,寒气无孔不入,透过单薄的鞋底渗进脚心,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将双手贴在温热的铜盆壁上汲取暖意。
抬头望去,前几日的积雪已经融化大半,只剩屋檐瓦缝间还残留着些许白痕。
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淡金色的光芒,照得廊下冰凌晶莹剔透,空气清冷而干净,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
今天天气真好,适合赏梅。
歧玉这么想着,脚步轻快了些。
梅长苏拔毒之后,身体一直虚弱,每逢寒冬便格外难熬。
为了照顾他,这十年来她几乎成了半个大夫,熟知每一种药材的性味,能熟练地煎药、针灸、推拿。
推开房门,暖意扑面而来。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所有寒意。梅长苏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册。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歧玉的心轻轻一跳。
十年过去,时间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的脸色总是苍白的,唇色很淡,唯有那双眼睛,沉静,深邃,像深潭,望不见底。
但此刻,那双眼睛里漾着浅浅的笑意。
歧玉抿嘴笑了,端着水盆走到床边。
她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气散尽,才弯腰将铜盆放在盆架上,动作娴熟而轻柔,十年的时间,早已将这一切刻成本能。
她拧干热毛巾,抬起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细擦拭。
他的手很凉,即使屋内有炭火,指尖也总是泛着青白色,掌心有薄薄的茧,已经退化了很多,那是年少时习武握枪留下的,如今这双手再也拉不开弓,握不稳枪,只能执笔,只能落子。
擦完手,她侍候他洗漱,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月白色的常服,帮他换上,整个过程安静而默契。
【宗主,今日雪停了,阳光很好。】歧玉退后两步,用手语比划着,眼睛弯成月牙。
【梅林的梅花开得正盛,想和您一起去看看。】
这十年来,她学会了完整的手语,也教会了梅长苏和蔺晨。
现在他们之间的交流,早已没有障碍。
梅长苏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期待,沉吟片刻,合上书卷:“也好,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骨头都懒了。”
【那您等等,我去拿狐裘。】
歧玉开心地转身往内室走。
“去吧。”
等她抱着厚厚的银狐裘出来时,梅长苏已经站在门外了。
他就穿着单薄的常服,立在廊下,望着远处山峦,寒风卷起他的衣角,吹得他微微发抖,嘴唇已经有些发白。
歧玉急忙上前,将狐裘披在他肩上,系好带子,然后抬起头,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好了,别生气。”梅长苏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个动作他做了十年,从最初生疏到如今自然。
“我没事。”
歧玉扭过头,故意不看他。
“走吧,看梅花去。”
梅林在琅琊阁后山,要走一段不短的山路。
歧玉小心搀扶着梅长苏,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蔺晨原本派了软轿,但梅长苏坚持要自己走。
“总坐着,腿就更没力气了。”他是这么说的。
可歧玉知道,他只是不想完全变成一个废人,哪怕只能走这么短短一段路,他也想用自己的双脚走完。
梅林到了。
红梅如霞,白梅似雪,在冬日的阳光下开得轰轰烈烈。
寒风吹过,花瓣簌簌飘落,落在两人的肩头、发间,梅香清冷而浓郁,沁人心脾。
歧玉扶着梅长苏在亭中石凳上坐下,铺好软垫,她转身想去折几枝梅花插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哟,今儿是什么日子,两位竟有雅兴来赏梅?”
一袭白衣的蔺晨摇着扇子从梅林深处走来,大冬天也不改这习惯。
十年过去,这位琅琊阁少阁主似乎一点没变,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风流倜傥的模样。
歧玉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往年这时候,蔺晨要么在外云游,要么在药房鼓捣他的新方子,从不见他有赏梅的闲情。
“看什么看?”蔺晨用扇子轻敲她的额头。
“不认识本公子了?”
歧玉瘪瘪嘴,转开视线,小心眼的男人,之前调戏她不成反被梅长苏瞪了一眼的事,记到现在。
“你怎么来了?”梅长苏淡淡问道。
“我怎么不能来?”蔺晨在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杯热茶。
“这梅林还是我琅琊阁的呢,倒是你们,一个病秧子,一个小哑巴,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吹风——啧,晏大夫知道了又要念叨。”
话虽这么说,他却将随身带的暖手炉塞进歧玉手里。
三人坐在亭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主要是蔺晨在说,讲他在外游历的见闻,江湖上的新鲜事,梅长苏偶尔应几句,歧玉静静听着,偶尔比划着问些问题。
阳光渐渐西斜,将梅林染成暖金色。
“对了。”
蔺晨忽然想起什么,收起扇子。
“金陵那边传来消息,靖王殿下最近在朝中处境不太妙,夏江和谢玉似乎有所动作。”
梅长苏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歧玉的心也跟着一沉,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