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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花儿奇遇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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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愁死人了。
不答应这堆人命币怕不是要被这群人活剥了;可要是答应,他怕用不了一晚自己就得进马路牙子斜对面的肛肠医院待上几宿。
成天倾见他满面愁容,纠结半晌迟迟给不出个答复来,仅剩不多的耐心也消磨殆尽了,总算是收起了瘆人的笑容。
“胖仔。”他朝守在门口的大汉一偏头,那人立即活动着筋骨向邱高包围过来。
黄桦后退着把邱高挡在身后的角落里,眼睛飞快向四周转动着强装镇定道:“天哥,咱俩之间没必要做到这么绝吧。”
“你痛快点答应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成天倾手指间夹着点燃的一支香烟,一副依然自得的模样。反正今天就是瓮中捉鳖,黄桦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别想着能从这里逃出去。
没成想一路上跟个哑巴一样的邱高这时候冷不丁发话了:“你跟紧点。”
“啊?”黄桦就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听是听清楚了,还没明白过味儿来就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往后一拉,接着一个敏捷的身影立即挡在了他面前。
众人这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子究竟想做什么,但离他们两人最近的胖仔感觉到自己的视野猛地一晃,紧接着肩颈处猛地一痛就明白了——他这是想跑!
之间火光电石见邱高一记利落地手刀加上扫堂腿,只听见两声肉|体碰撞的闷响,膘肥体壮的胖仔应声倒地。黄桦眼睛都看直了,哪里还及得邱高刚刚跟他说过啥。忽然手腕被人抓住,他没来得及甩开,就被邱高拉着一路狂奔下楼,连小电驴都没顾得上骑走。
两人沿着老旧小区后面那条窄巷一步也没停地跑着,前面是邱高拉着他的身影,身后是不断后退的老旧砖房。
两人不知跑了多久直至黄桦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像条濒死的流浪狗一样喘着气,背靠着冰冷脏污的围墙,感觉嗓子马上就要冒烟了。
但邱高只是撑着腰站在草丛边的小路上,胸口正常的起伏着。脸上那只蓝色的眼睛和脸颊被余晖镀上一层薄红;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闪闪地发着光,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着。
黄桦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直起身来,这才明白人民币到底在看什么。
他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老城里四处乱串,竟然已经跑到了城边。四周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从中穿过,可以看见一个锈迹斑斑的钢棚和一排灰扑扑的低矮房舍。
这里是城郊的一家废弃的工厂。
他站在破了个大洞的钢棚底下,环视了一圈,认命似的抹了把脸。
“我们怎么回去?”
邱高眉头一皱,仿佛终于察觉到了他们身在不知道郊外的哪个旮沓并且身无分文的窘境似的,狠狠往钢棚的立柱上踹了一脚。头顶随即传出危险的枯朽声音。
黄桦见他也不好受,心里火气立马熄了大半,还在邱高的肩上拍了拍说:“没关系,这儿终归还有信号,咱们可以跟着地图走回去。”
邱高木着脸,“你竟然说我是傻子?”
闻言他良久地愣住了,夹着凉意的晚风拂过两人的衣襟,草里的虫子也扯着嗓子吱哇乱叫起来。黄桦忽然明白了语文老师老讲的 “哀景哀情”是怎么一回事了,这里明明有两个会喘气的,却只有他一个真正地活着。
难道说才是真正的孤独?
“你刚才生气是为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邱高冷漠地点头。
他兀自凄凉地笑了。居然忘记了这人的反射弧可不是一般的长,那简直是比老太太裹脚布还长、香飘飘奶茶与之一战都能败下阵来的存在。
***
好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废弃的工厂离老城区并不远,地图显示至多半小时就能走回去,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毕竟没人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喂一晚上蚊子。
黄桦开着手机导航带领邱高这堆娇贵的人民币在草丛间穿梭,不多时就透过林间的缝隙中窥见了城市灯火的一角。
“诶,”都这样了他也不跟邱高假客气了,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要给钱让我带你一块儿上学啊?”
“我有些事不太明白。”
邱高不断抓挠着胳膊,一脸的烦躁,语气倒还算冷静克制。
他一看,怪不得呢,草丛边蚊虫横行,邱高手臂上已经买冒出来好几个包,被他这么一抓,整个手臂都红了起来。
黄桦拉过邱高红彤彤的手臂,手上飞快结了个印,然后用指甲煞有介事地在那几个最大的蚊子包上掐出个“米”字。
意识到邱高好奇的眼光,他心底忽然冒出个坏主意,勾起嘴角说:“现在这几个还痒吗?”
人民币讷讷地摇头。
“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他高深莫测地背着手摇晃脑袋,“这是一种古老的巫术,能够治愈一切蚊子包带来的瘙痒。”
邱高将信将疑地眨巴眨巴眼睛,把自己宽松的裤腿挽上来露出腿上的几个红色的蚊子包,对他说:“那这个就麻烦你了。”
“啧。”
怎么没把这小子忽悠瘸了还给自己找上事了?
他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正琢磨着说点啥来转移话题,一只黄色的大狗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小径的尽头,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正龇着牙露出尖锐的牙齿向误入领地的二人示威。
真是拜堂听见乌鸦叫——倒霉透了。
“喂,”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扯邱高的裤子,“你干得过它吗?”
没等到回答,他扭脸一看,邱高紧绷着嘴,一脑门的汗,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一摸手臂,好家伙,那动静都快赶上抽筋了。明明那会儿在工作室还英武不凡一脚一个彪形大汉,竟然怕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究竟干了多少缺德事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间大宝贝啊。
在路边捡了坨土块,对付一般的狗足够了。没等黄桦虚张声势把手里的土块扔出去呢,邱高终于撑不过跟狗对峙这点煎熬,自己一言不发拔腿往旁边一条岔路上跑了。
狗看见这阵仗哪能不撵啊?立即大叫着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拿石头扔狗这招只对还未发起攻势的狗来说有用,黄桦自小没少被狗追过,这套心法早已经烂熟于心,但这会儿计划显然因为某堆人民币胎死腹中了。
“草——”
他也只好扔掉土块撒丫子往刚才邱高跑过去那条小路上跑。
***
跟狗比速度是煎熬的,特别是当这只狗的目标是你的屁|股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被杂草覆盖了一半的小径变得模糊,他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却还是频频感觉到自己的屁|股处在危险之中。他都能听见那只狗大口喘气的声音,顿时头皮发麻。
不知道在这片荒野狂奔了多久,身后鬼魅般如影随形的爪子落地声终于消失了。而他也落入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被狗撵这一路上都慌不择路,哪里还看得见刚才城市边缘的灯火?
周围变成了快一人高的杂草,路边还有一排阴森地柏树,不知名的鸟在林间叫着,不时传出扑棱翅膀的声音。
月光好巧不巧在这个节骨眼上上班摸鱼,躺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邱高?”他小声呼唤人民币的名字,明明一条路跑过来的,却迟迟不见这家伙的踪影。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他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邱高从生活细节上的种种可以看出来是个妥妥的大少爷,没经历过社会毒打那种,不奢望会具备什么常识;加之这人心思单纯甚至可以说是迟钝,简直是歹徒下手的绝佳人选啊!
他加快脚步向小路另一头走去,心中隐隐期许着最好转角就能看见人民币正瑟瑟发抖地蹲在原地等他。
绕过拐角处那颗粗壮的柏树,十几座亮着灯的民房出现在黄桦的视野中,俨然是一个城边村。
走到最近那座只有一层房子门前,他抬头望了望依旧躲在云里的月亮,敲响了门。很快门被打开了,一个小豆丁随着昏黄的白炽灯光机敏地探出头来。
“你谁啊?”身高只到黄桦肚子的小孩谨慎地盯着他问,语气算不上客气。
“是这样的,”他此刻也没有其他的法子,“我和一个朋友在这附近迷路了—”
话还没说完,小男孩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把门大方地打开了。
黄桦一进来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小男孩抱着手臂在邱高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你是不是在找他?”
邱高脸上依旧没有血色,却露出了他从没见过的笑,然后点点头。他扯下|身上披着的毛毯,冲到一脸怔忪的黄桦身前抓着他的肩膀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伤口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黄桦觉得这场景简直奇异,不就是被狗撵了一回吗,怎么搞得跟劫后重逢似的。
邱高破天荒的主动解释:“我之前见过被狗咬残疾的人。”
他闻言虎躯一震:“你平时都看些啥啊?”
人民币不笑了,不知道今天离奇的经历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蔫蔫地披上毛毯坐回沙发里,继续扮演起活死人的角色。
身后的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了,进来了一个扛着乌灰编织袋的瘦削老奶奶。她应该上了年纪,灰扑扑的脸上布满了岁月刻就的沟壑,嘴唇不自然的瘪向口腔内瘪去;眼睛不再是年轻人的清明,而是笼上了一层雾霾似的灰白。
她见家里多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向自家孙子投去询问的目光。
“捡的。”
奶奶的脸上又多出一个问号。
***
经过黄桦的解释,当然去掉了被狗追那段,奶奶终于明白了他和沙发上躺着的那团生物的来路。
“要不你们今晚就留在这过夜吧。”奶奶洗干净手,用一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条擦拭着对二人说。
他摆摆手刚要拒绝,小勇本来兴致就不高的脸更臭了,把手里的英语课本往地上一扔,“捡捡捡,你就知道把破烂往家里捡!”
小勇就是给黄桦开门的那个小豆丁,也是奶奶唯一的孙子。
说完就冲进房间里,把门重重地拍上了。
留外面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奶奶为难地说:“这孩子脾气是怪了点,但他心地不坏,你们别介意。”
“不会。”他歉意地笑笑。
说着却注意到邱高的视线落在那扇门上,似乎有什么问题困扰着他,眉头无意识地蹙起。
最终奶奶拜托了邻居家帮忙拉货的大叔用面包车载他们俩回城里。路途比起城市里平整的路面略微有些坎坷,车身吱呀地晃个不停。
面包车到了学校门口,临到分别的时候邱高的眉头还是皱着。
“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黄桦下车之后扒着车门冲发愣的邱高喊。
人民币敷衍的点头,车很快消失在车灯汇成的洪流中了。
黄桦站在冷清得校门口,收到了一条消息,邱高把今天的钱打过来了。看着手机他忽然笑了起来,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啊。迟到不算什么,还彻底跟成天倾那伙人闹掰了,没办法再从买家和工作室赚差价了。
更诡异的是没得钱赚了他竟然感到鲜有的轻松。
算了,他手拉着勒在脖子后面,闲庭信步地朝宿舍走,赚钱的路子海了去了也不差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