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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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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月下美人之诗传到了相府外。那些个与纪弦采歌有交情的文人士子争相传阅抄写,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首诗就在文人圈子里广泛传开了。
因为诗文中的感情热烈而奔放,有些风流浪子般引用其中最经典的一句向心上人求爱,以为潮流。
采歌的诗风很有特点,读一遍就知道这首诗的确出自她手。几个与她和纪弦交好的文人读完,都是一脸惊奇。
有个叫裴九的,性情豪放,一手狂草堪称一绝,人称“酒狂”,常常和纪弦一起饮酒。他是在酒馆里买醉时,听邻桌的人吟此诗,大吃一惊,问明白了,果然是采歌所做,当即去容公府拍门,要见纪弦。
容公府里的下人认得纪弦的这个好友,连忙进去给纪弦报信。
裴九已经喝得大醉,走路都东倒西歪的,偏偏双目炯炯有神,好像神智还很清醒一般。
纪弦好半天没出来,下人请裴九进门,裴九死活不肯,几个门房来拉他,他稳如泰山,浑然不动,门房累出了一身汗,心生怯意,只能由着他堵在门口,各自缩到一边去了。
裴九就地盘坐,口中反复念着那诗句,时而狂喜长啸,时而拍手赞叹,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裴兄何不进门?”
纪弦姗姗来迟,却满目喜色,迎风而来。和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裴九比,纪弦难免显得有些瘦弱。但他衣衫整洁,眉目英俊风流,面若中秋之月,身如芝兰玉树。在一身泥污的裴九面前,真如那天上贬谪下凡的仙君。
“弦之率性而行,常常你不在府中,这群奴仆都不知。某来寻你,你若不在,又何必进门呢?”裴九哈哈大笑,视门房若无物,这才随着纪弦进了容公府。
纪弦道:“许久不见裴兄,弟观兄已自尽兴饮罢,有美酒不见兄唤弟去,此时却来做什么呢?”
裴九大纪弦一圈有余,心性豁达,虽然性格张狂,但看事看物十分透彻,纪弦敬他,见面必定以“弟”自称,唤他裴兄。放眼皇城,也不过几人能让恣肆的“第一公子”青睐有加,如此亲昵。
不过裴九也是不拘于辈分之人,他认为纪弦虽然年纪小,但满身才气,便不肯以长辈的身份高他一等,定要以平辈相称。
裴九听了纪弦的抱怨,噫吁叹气:“实在皇城已无好酒能与弦之共享!可惜,某半日不喝酒,肚中酒虫便作祟,心痒难耐,只能拿酒馆里不知味的东西解解馋罢了。贱物怎堪与弦之共享?”
纪弦这才展颜,和裴九约好了,以后谁发现好酒,定要喊上对方共饮。
“如此才痛快!”裴九说,“姮君何在?听说她前段时日嫁了人,所以不常出来了。可是嫁与你了?你们二人莫逆之交,深情厚谊,实在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吃酒时听旁桌念一佳句,一听就知道是她作的。看来你们感情极为和睦,实乃神仙眷侣!”
姮君是采歌的字,她虽然是女子,但总不肯让须眉,也要给自己起表字,就让纪弦给她想,纪弦觉得这些东西繁琐,自己的字都是胡乱起的,却不愿意敷衍她,回去想了一宿,写了“姮君”二字给采歌。她爱咏月,这名字倒还算称她心意,于是这表字就这么定下了。
采歌二字因为是闺名,外头的文人反而不好意思叫,便都称她姮君。
纪弦说:“兄何出此言?该不会是馋姮君那坛子十多年上好的女儿红了吧?人人都知她嫁入相府,给怀相大人的长房仲孙做妻子了。”
裴九就脸色骤变,心里觉得荒唐,止不住想:除了纪弦之,竟真有人肯娶她?!
并不是所有文人都关注着皇城重臣世家的家事,在文人之间一篇诗文有时比时事八卦传递得更快。所以采歌这首情诗把不少人给“吓”出来了。
纪弦还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来问他的人,有几个隐居山林的朋友也出山来见他,或者是给他写信,问他和姮君可是终于结为眷侣了?
只有他看得上眼的人,他才会回答人家,看不上的都被拒之门外了,信也当柴火烧了,看也不看一眼。
纪弦倒也不觉得烦,就是有些啼笑皆非。
采歌的名声某种意义上实在是太“凶”了,太多人觉得她这样罔顾礼法,又太聪明的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会爱上她。
有人欣赏她的才华,有人欣赏她的美貌,但欣赏归欣赏,世间大部分男儿还是觉得娶她过门是一件很“荒唐”的事。
没人压得住她,连纪弦也不过与她齐名而已。
日后都要给妻子稳压一头?别人提起你,都是“赵采歌的夫婿”?那日子还真是没法过了。
也许有人盼着能打动采歌芳心,征服这个离经叛道的才女、美人,但绝不会有人想要娶她。
这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头一次写情诗!赵美人果真就算嫁了人也不会安安分分的,寻常女子哪会写这么直白热烈的情诗呢?
裴九进门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出门的时候脚步虚浮,目露恐惧。
街上有人认得他的,问他话,他也不答,倒显得失魂落魄。
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许多人曾想象过,但人却不对。他们本以为,赵采歌嫁做人妇,该发发“疯”的是“当世第一公子”纪弦。
谁知道纪弦发疯是没见着,这么多天,许多文人倒争相丑态必出,着实是皇城一件趣事。
冲着这无人能及的影响力,赵采歌也必定要留名千古了,真乃千百年来历历可数的奇女子之一啊!
酒楼雅间里,有几个和裴九相熟的文人,隔着窗子唤他:“裴兄!何不上来与吾等共饮美酒!”
这话正戳中“酒狂”的心了,裴九不再装听不见了,上得楼来,也不客气,抬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裴兄为何如此形容?听闻你去容公府里寻纪弦之去了,怎么出来如此失落,可是被那小子惹着了?”请裴九喝酒的问。
纪弦是出了名的恣肆随性,惹他不高兴了,他一定要冷嘲热讽回去,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个性子,换成哪一个心胸狭隘之人,都是引得万人唾弃的命,偏偏纪弦赤子心性,光风霁月,若是讽刺,也必定是那人的确有错处,旁人只能赞纪弦一声坦荡,若要计较,反而显得小肚鸡肠了。
为了不落人话柄,大部分人也是不愿意和纪弦计较的,多的是人回头关在家里,自己生闷气的。
到容公府找纪弦的,很多都是一脸苦瓜色出来,十有八|九便是被纪弦刺激的,所以请酒的人才有此一问。
裴九自陈是闻赵采歌的新作去找纪弦的,知道采歌嫁到相府的真相才如此失态。
“谁料到那位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美人”姮君竟然嫁人了呢?本以为除了公子弦之是绝不会……”裴九酒后口舌不受管控,险些把心声说出来了,好在他珍视名声,觉得如此在背后议论一个女子不好,就把话止住了。
可在场的都是这样想的,哪里不知道他后面未尽之言指的是什么?个个都面露赞同之色。
女子当在家中相夫教子,不宜抛头露面,遑论这般才名扬天下?世俗观念如此,就算是这群自称摆脱了规矩的文人狂士也难逃窠臼。
这时候隔壁雅间有人来敲门了。
几人开门一看,敲门的是一名范姓男子,出身皇城范家旁支,家世还算体面,人又上进,算是皇城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比起座上许多籍籍无名之辈可算好多了。
范荐进门先对着“酒狂”裴九一揖。
裴九虽然名声要比范荐大,年纪也长一些,但他到底出身草莽,又无官职傍身,可以说只是徒有名声罢了。可范荐对着他毕恭毕敬的一揖,十分谦虚,让人心生好感。
再抬头看其他几个人,那更是皇城无名小人了,可范荐居然也都能叫得上名字,说得出籍贯,那几个文人都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态。
几人按齿序互相以兄弟相称,范荐最小,他也不扭捏,把其余人都当做兄长,态度亲昵不疏远。
寒暄过后,范荐问:“诸兄此前可是在说赵姮君之事?”
裴九十分爽快,“正是,是某失言了,自罚一杯!”说罢,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如果说裴九和纪弦关系好,那么,范荐就是和赵采歌走得近了。比起纪弦,赵采歌才是真的油盐不进,对大部分人都冷眼以对,和她相熟的,除了纪弦,也就那么寥寥数人而已。其余人都只远观美人,弗敢靠近相谈。
裴九和范荐也算点头之交,相交不深,但是大致情况都了解。范荐最出名的就是他记性好,几乎算是过目不忘。裴九知道他肯定是听到他酒后失言才来敲门的,还好裴九这会还没有大醉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境地,为了避免以后范荐找他麻烦,还是爽快认错的好。
毕竟此事的确是他不对,背后议人,小人也,非君子行径。
裴九当即坦然认错了。
范荐果然面色就舒缓了,笑容也多些真挚,“裴兄海量!”
几人畅谈南北,宾主尽欢。
不善饮酒的范荐也耐不住几人热情,多喝了几杯,人是横着让下人抬回去的。
第二天他酒醒了,想起前日行径,酒后失态说漏嘴的话,顿时头大如牛,驱车往范家本宅去,求自己堂妹替自己去一趟相府,给采歌认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