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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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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见气氛不好,偷偷拉着采歌走了。
“弟妹可有拿手的菜?”杨氏悄悄问她。
正所谓“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按习俗,新婚第三日,新娘要下厨。采歌与怀与在赵家宅住了一晚,明日便是成亲第三天。
采歌一愣,才恍然。
“我不会做菜。”她答得十分坦然,没有丝毫扭捏羞愧。
娇生惯养的世家女子有不少厨艺不精的,杨氏倒不惊讶,她这会拉着采歌来,正是为了帮把手,万一采歌真不会做饭,她就带她临时抱个佛脚。
“小叔爱吃豆腐和面食,弟妹不如早上煮一碗臊子面,常言道‘臊子面,吃到嘴里,赛过活神仙’,早餐来一碗,吃到嘴里,面细长且柔韧,味道辣中带着清香,最是开胃不过。面吃完,臊子汤还能沾着馒头花卷儿吃,掰成一小块泡进去,可是人间至味啊!”杨氏道,“我还没嫁过来的时候,随着宫中御厨学了一道秘方,这会便教给弟妹。”
厨子们笑着看杨氏介绍,给她和采歌腾了位置。
杨氏先是和面粉,捏了点碱面和盐混进面粉里,而后往面粉里倒了点水,仿佛揉捏,直到面粉凝成光滑的面团。
她道:“面团刚和好,上头的面粉不能立刻把水从外面吸收进,要想面粉充分吸水膨胀,面团更紧实,就得把和好的面放上一盏茶的功夫,这个步骤叫做‘饧面’。没饧好的面团,容易断裂,口感也远远逊色,这一步弟妹可要记得。”
采歌点头。
杨氏说累了,喝了口茶,去取了木耳提前洗净泡发,扭头拿了一个土豆,去皮,切成丁,再把木耳切成丝。葱花、姜、蒜也一并提前处理。
一个丫鬟来道:“大少夫人,大少爷唤您别忙了,去歇会呢!”
杨氏笑骂道:“是谁我一天不下厨,就食不知味,百般暗示的!这会嘴皮子倒利索。”
所有人都嬉笑着。
杨氏在府里的人缘着实不错。虽然她姿容平平,圆脸樱唇,但十分可爱亲切,任谁第一眼见她都要生出亲近之情。
采歌也挺喜欢这个大嫂,也就跟着笑。
她一笑,屋里便是一阵静默。所有人的脸上的笑都像被冻住了,凝固在了脸上,只有杨氏泰然自若。
她笑起来太艳太美,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采歌习惯了别人惊艳的目光,见状,不由心里羡慕杨氏。
打趣完,杨氏又开始动手,往台上撒了些面粉,用面杖把面团擀成薄薄的长条,再把面团折起来。
“弟妹看好了!”她高声道。
边上的小厮给她递菜刀,刀光闪烁,声声清脆,长条状的面就被她切成了细长的面条,最奇的是,她刀起刀落,刀刀不断,刀刀连贯,竟然把整个面片切成了一整条,一点也没断开。面条层层叠叠,弯弯绕绕,清爽悦目。
边上的厨子道:“大少夫人的刀功越发精进了!”
另一个厨子道:“杨氏刀法乃是不传之秘,杨氏看家的本事。夫人得了杨御厨倾囊相授,光是这刀功,就是咱们半辈子拍马莫及呀!自从夫人来了,主子们的胃口都好上了不少!”
杨氏听了,嘴角也是上扬,十分高兴:“就你们嘴甜!”
“和面之后,最重要的还是做臊子。”杨氏说着,让边上的厨子帮忙把鸡蛋打散,她自己则把肉剁成丁。
锅已经热好,菜油倒进去,蒸起一阵白烟。杨氏把剁好的肉丁倒进锅里,熟练地煸炒,肥瘦相间的猪肉丁在锅里滋滋啦啦,诱人香甜的气温瞬间涌入在场所有人的鼻腔。
早有嘴馋的小厮咽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金黄的猪肉。
由于不断翻炒,猪肉中的油都吐了出来,锅中只见油不见水,猪肉干香滋润,色黄油亮。杨氏手一抖,把事先准备好的调料都放进锅里,那香味混着油脂的醇香又加进了调料的熏香,浓郁得直往人鼻腔里钻,无孔不入。
简直香得人□□!
连一向口腹之欲寡淡的采歌都目露惊奇。
杨氏微微一笑,在炒好的锅里倒入滚烫的热水,盖上盖子。
那香味不依不饶,从锅盖的缝隙里钻出来,引得人百爪挠心,口水直流。
“弟妹可看会了?”杨氏道,“这闷煮时,柴火万万不可太旺。闷煮完毕,在锅内淋上少许团粉勾出薄薄的芡汁。若喜欢口味再香醇些,还可以淋上蛋液,这蛋液一定要去蛋黄,不可以加上蛋白,撒上几滴香油和少许调味料,臊子汤就做好了。”
她把面条煮熟,浇上臊子汤,装进碗里递给采歌。
汤汁殷红粘稠,面条油亮顺滑。
采歌怕烫,分出一筷子到小碗里,吹了口气,尝了一口,面条劲道爽滑,臊子汤浓香味美,让她眼前一亮!
杨氏早看旁边的人垂涎欲滴,于是上到厨子下到丫鬟小厮都分到了一小碗臊子面,下人们一阵欢呼,也不嫌烫,就夹起面条哧溜一声就吸进嘴里。
那味道油而不腻,酸辣可口,让人情不自禁眯起眼睛,一口一口,简直停不下来!
“夫人手艺又精进了!”丫鬟们笑着赞美杨氏。
杨氏笑着,大方接受。
她本还想教采歌几招,恨不得把自己的本事都教给对方,奈何时间不够,晚宴要开始了,杨氏只能道声“抱歉”,就跟厨子们忙起来了。
屋外一人探过头来,扬声道:“娇儿在做什么,这么香!”
不是怀凌是谁?
杨氏欣喜地看着丈夫,嘴上却是嗔怪:“你这像什么样子?”
他接过碗筷,自然地吃起来,边吃边点评:“一吃就知道是娇儿的手艺,火候刀功调味都是一绝!就是有些冷了,我该早些来。”
夫妻二人之间恩爱打趣,含情脉脉,眼里再也容不下他人。
采歌便退出去了。
相府府邸大得堪比一座小县城,没人带领必会迷路。丫鬟领着采歌回小院等晚宴开始,半路却被怀相的人请了过去。
怀相横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等到小厮们报采歌来了,他才睁眼,眸中深沉,看不出色彩。
“坐。”他说。
丫鬟们抬了张凳过来,采歌并不推却,就势坐下了。
而后所有人便都退下去了,屋里只剩下采歌与怀相二人。
采歌心平气和,虽有一些疑惑,但神情如常。
无论怀相叫她来做什么,只管见招拆招就是,她难道怕么?
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能让她觉得“不可能”。
况且决定嫁给怀与的时候,她就有了准备,面对相府即将到来的诘问质疑。倒不如说如今相府的和谐善意,反而是出乎她意料的。
不过下人是下人,相府的主子们,除了怀凌和杨氏,似乎也都是不喜欢她的,这是她料想到的情况。
比预想到的情况要好,她连最糟糕的情况都不怕,怎么会怕这点小风小雨呢?
怀相将采歌不卑不亢的态度尽收眼底,终于收起了轻慢的态度,端正坐起。
开头无非是问些“住得惯么”之类的话,话里却藏着锋芒,两人你来我往,采歌寸步不让,不曾占优,也不曾吃亏,落了下风。
怀相想要让她羞愧,这和许多人想要做的事一样,采歌在风言风语中安然自得度过了这么多年,最是擅长应对如此冷眼。
他没叫她吃亏,也没有分毫恼怒,仿佛方才的明里暗里讽刺,不过是采歌的幻觉。
怀相面上没有分毫变化,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怀相历经三朝,侍奉三位皇帝,如今皇位上的皇帝更是他一手扶持而上,位高权重。
他的成就越大,站得越高,就越给他的子孙压力。
相府的二子,都是怀相原配所出。他精心教养,大儿子怀礼颇有他的风范,二儿子怀祝出生后不久却遭遇皇权动荡,外戚陈氏乱政,起兵欲反。
彼时人人自危,不少权臣死在陈氏手下,怀相也险些落狱。
怀相的妻子就是在那兵荒马乱里,因病而逝的。
怀祝便没能和兄长怀礼那样得到父亲怀相的教导,他是在下人们的照顾下长大的,怀相分不出神管教他,又因爱妻去世,悲痛欲绝,对儿子几乎称得上忽视。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想看见两个儿子,只当他们不存在。
怀祝被下人们养大,那些下人怎么敢责骂主子呢?所以一味娇惯。
后来,怀相终于来看这个儿子,据说当时说了一句——这小子真是我儿子?
因此打杀了一群照看怀祝的仆人,可后来再如何教导,早年定下的性子都拗不过来了。
怀祝的儿子怀嘉也像他爹,半点看不出祖父怀相的影子。
按理说,还有怀礼,怀礼的确不辱门楣,在朝中任重职,可他的两个儿子……
长子怀凌被杨家养大,天真烂漫,不识险恶,次子怀与倒是养在怀相和怀礼膝下,可少时遭遇变故,碰了脑袋,到现在都“不善言辞”。
小儿三岁不会言语,便称得上愚笨,要遭人嘲笑,可怀与一直到如今娶妻成家,都没法说一句完整的话。
相府这辈眼看后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