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何处》厉小茹

17、无赖世家4

　　章四暗相思

　　所谓老地方，是城外的一座破旧山神庙，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建的，断墙残瓦，颓颓地在树林里趴着。
　　因为太旧，甚至无片瓦遮身避雨，所以在这金陵客栈家家爆满的日子，也没人跑到这里来向山神借宿。
　　陆小凤和厉南星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临近半夜。
　　只见段剑生独立风中，身后火光熊熊，长身玉立，一袭白衣在火光下映上浅黄，却掩不去几分孤影萧瑟的感觉。在看到他们之时，眉眼间便尽数转为洒脱的笑意：“陆小凤，你迟到了，我从南宫家偷来的玉人醉，你可没口福了！”
　　陆小凤眼睛骤然一亮：“玉人醉！”
　　段剑生笑嘻嘻地往地上一指，四个圆圆的酒坛。
　　可是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陆小凤手上，已然抱了一个酒坛，毫不客气地抬手拍开封泥，仰头大灌一口，哈哈大笑：“好酒！好酒！这南宫家的私酿，每次喝都是这么爽！”
　　段剑生只有苦笑。
　　陆小凤动作太快，就在他一指的功夫，捞走了地上的酒坛。
　　不过段剑生的酒，本来也是带给他喝的，所以虽说不甘，也并不生气，自己也抱起酒坛开喝。
　　却听得陆小凤的声音：“来，南星你也尝尝，这酒可不是轻易能喝到的！”
　　段剑生抱着酒坛望过去。
　　是傍晚见过那名男子，叫做……李南星吧。
　　当时段剑生只以为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的朋友无数，三教九流，他没有在意，更没有细看。现在见他与陆小凤同来，发觉这二人的情意怕是不浅。而直到听到陆小凤刚刚的话，他才意识到，似乎，自己走眼了。
　　厉南星也不推辞，接了酒坛饮了一口，缓缓咽下，交还陆小凤，赞道：“不错。”
　　陆小凤突然嘿嘿一笑，将酒坛转了转，就着厉南星方才喝过的位置，连饮数口，得意地摸着小胡子。
　　厉南星微微笑了下，猛然想起一旁的段剑生，抬眼看去，对方正一脸探究和深思的模样，对着自己发呆。本有心掩饰，转念一想，陆小凤既然这么做，自是不怕这人知道，也便坦坦然任段剑生打量。
　　陆小凤笑意更深，却闪到厉南星身前：“老段，再看我要翻脸了。”
　　段剑生在花丛中游戏多年，哪里看不出俩人之间这点暧昧？虽说是意料之外，但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眼中掠过的那丝羡慕，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哼哼，李公子都不怕看，你遮遮掩掩干吗，小气！太小气了！”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举起酒坛就喝。
　　“占有欲！你懂不懂！”陆小凤炫耀似的说，和厉南星也在旁边席地而坐。
　　段剑生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哈哈！陆小凤，头一次听到你说这个词！两年不见，你变得真多。”
　　没好气地斜他一眼，陆小凤岔开话题：“说正经的，这武林大会，到底怎么回事儿？”
　　“争夺武林盟主呗，还能有啥事。”段剑生似笑非笑，“江湖，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武林盟主？”陆小凤皱起了眉头，“我接到邀请函，说是本次武林大会将决定一株千年灵芝的归属，可是真的？”
　　段剑生挑挑眉：“这也没错。你想要？”
　　陆小凤摇头:“没这个兴趣。我只是想问你，这灵芝，与南宫家三公子有没有关系？”
　　段剑生明显怔了一下，片刻后才道：“我若是说没有，怕是你也不会相信了。”
　　陆小凤笑了：“你如果说不知道，我会相信。”
　　段剑生又沉吟了半晌：“如今江湖上都知道，这千年灵芝，乃是当今的武林四公子在机缘巧合下获得，因四人都不愿独吞，所以公开在武林大会上赠与有缘人。你倒如何得知这事同南宫槿有关？”
　　陆小凤拍开了第二坛酒：“这个，南星比较清楚。”
　　厉南星低声道：“南宫三公子一个多月前在徂徕山中毒负伤，是我救治的，他走后，原本附近我一直留着没采的一株灵芝不见了。”
　　“……”段剑生默然片刻，叹道，“难怪你们会知道。没错，灵芝是从他那里得来，但是具体他们想要做什么，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
　　陆小凤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着拎起酒坛与段剑生一碰。
　　厉南星随意转动着手上的长箫，看那两个人品酒。玉人醉虽说口味独特，但酒劲不足。他不知道段剑生的酒量如何，但是陆小凤，这么两坛肯定是醉不了。
　　酒再多，也总有喝完的时候，更何况两个人是在拼，没多会儿，酒坛就都空了。
　　段剑生眼神有几分似真似假的迷蒙，喃喃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陆小凤似乎也有些醉意，嘻嘻笑着：“遇到了，心动了，而已。”
　　而已？厉南星暗暗摇头，不过二人之间的事情，他也不欲多言。
　　段剑生落寞地低笑，自然知道不可能是那么简单的故事：“真好啊……”
　　陆小凤凑到厉南星身边，搂住他肩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一指段剑生：“南星，这家伙，就是一没胆儿的主儿！暗恋个人暗恋了十年，到现在都没敢跟人说！”
　　厉南星默。
　　段剑生苦笑。
　　“老段现在你也看到了，男的又怎样，何必在乎那么多！”陆小凤叹，“人活着，几十年不过一眨眼，你有多少个十年来浪费啊。”
　　“我跟你不一样。”段剑生往后一倒，在冰冷的土地上躺下来仰望天空，“我跟你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你是男的，我是男的；他是男的，南星也是男的。”陆小凤恨不得拿跟棒子敲醒这家伙。
　　段剑生默默地闭上眼睛，幽幽道：“陆小凤，你知不知道，生在段家，要有多少束缚？我的妻子，从我还在襁褓中就已经定下，由不得我。”
　　“你既然另有所爱，为什么不说清楚？”
　　段剑生没说话，倒是厉南星开口：“不是那么简单。陆小凤，你不明白。”
　　陆小凤一怔：“南星？”
　　“段家大公子爱上一个男人所以悔婚，司马家会如何愤怒，段家又如何交代？生在那样的世家，一个人，不单单是一个人，而是段家的一个人。”厉南星微微叹道，“凤凰，你没有这样的经历，不会明白，身不由己的苦衷。”
　　这些事情，陆小凤不是不懂，只是向来不曾束缚过他，也不曾在意过。说这话的人是厉南星，他于是无话可说。因为天魔教的原因，厉南星所经历的，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淡去的。他覆上厉南星的手，慢慢握住。
　　段剑生没有看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个小动作。他复又睁开眼睛，黑漆漆的天幕压在头顶，沉重地压在心头。
　　十年了。那个少年，如今也是翩翩公子。自己能够常常看到他，就满足了。
　　没有人加柴，火堆在这时候，静静地熄灭了。

　　南宫檀忙忙碌碌一天，回房时看到南宫槿站在花园门口：“三弟？”
　　“大哥。”南宫槿回头，恭敬道。
　　“陆小凤和厉南星都已经到金陵，现在可能与段剑生在一起，我手下的人功夫不够，被他们甩开了。”
　　“多谢大哥。”南宫槿点点头。
　　南宫檀有点郁闷，什么时候起，最小的弟弟，对自家人也这么生疏了？说了多少次，都不改。以前小小软软的跟在屁股后，多可爱。“我回房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是。”南宫槿应了，朝卧房走去。
　　南宫檀瞪了他片刻，也回房去。
　　现在，还是自己儿子最可爱。怎么也要好好亲近，养大了可不能像三弟这么惹人生气。

　　都来了啊。
　　离开的南宫槿眼中透出一丝温情，随后转为邪魅。
　　我可是等好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