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变》白姬绾

18、 阴谋

　　智灯锋利如刀的目光，一一扫视五人，五人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帝释天用复杂的眼神望向智灯，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智灯脸色变了变，他的左眼中是不可压抑的痛苦，右眼中却是酣畅淋漓的快乐：“因为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你们这些肮脏的庸人，哪里知道九天之上神祗的痛苦？我越站越高，也就离尘世越来越远，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完美的存在，只有我，才是最值得我仰慕和爱恋的。我深深地恋慕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因为他是如此的绝美，哪怕无法触碰，我只要痴痴地望着它，都能感到幸福，感到温暖……”（超级自恋狂的二次方……ORZ……）

　　说着说着，智灯竟如同着了魔般，又奔回了水仙泉，他痴狂而贪婪地凝视着自己的倒影，又沉沦在自己的世界中。那个世界谁也无法踏入，是从他扭曲的心灵中滋生出来的美毒花。

　　苍龙咬紧了嘴唇，轻声道：“现在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活着，否则，我们就只能死在这里。”

　　这一次，他的话中没有圈套，没有阴谋，这个简单明了的道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可是除了骆宣和苍龙之外，其他人非伤即病，又有谁能和强如神魔的智灯抗衡？

　　沙壹恨恨瞪了苍龙一眼，若不是这个家伙捣鬼，他们怎么会陷入如此绝境？可是，他自己也踏入了危险之中，这让沙壹猜不出他的真正目的。苍龙仿佛没有看见沙壹的目光，他指着那所金玉华美的房子道：“那里面有一个闸门，连通着水仙泉底，只要拉开它，水仙泉就会变得暗涛汹涌，深不可测，连鹅毛也浮不起来。人若入内，定会被巨大的吸力卷入深得仿佛通往地狱的泉底，绝无生还之机。禅师的最大弱点就是怕水，所以，当初他才会费尽心力地修筑这个水闸，关闭地底，使水仙泉的水保持在及腰的安全深度。我去房中打开水闸，你们在外面掩护我。”

　　说着，苍龙悄悄潜身向金屋移去。智灯原本痴痴迷醉在自己绝美的倒影中，但在苍龙即将接近房舍那一刻，他倏然拔身而起，翻掌如电，神魅般向苍龙袭去。

　　苍龙似乎早有所料，反身避过智灯的掌刀，并挺身和智灯过起招来。他的武功和智灯极其相似，因为本就是学自智灯。释莲心等四人惊骇地发现，苍龙竟在五招之内都能和智灯游刃有余地周旋。当年帝释天在七招之内败给智灯，释莲心，沙壹自付即使没有受伤，也只能勉强抵过智灯五招，而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就身负如此绝艺，再过几十年，岂不又是一个智灯？

　　然而，苍龙终究不是智灯，也敌不过智灯，一个破绽一露，便被智灯击得如同一只断线风筝般疲软软地飘开，重重坠地。苍龙全身仿佛被拆开了般疼痛难耐，全身经脉如同被钢丝紧紧勒住，仿佛一动就会筋脉尽暴而亡。但他还是勉力撑住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金屋爬去。

　　释莲心，沙壹互相使了个眼色，用内力抑住伤势，联手向智灯阻去。——她们不得不再一次相信苍龙，因为她们别无其它出路。

　　释莲心的掌势如疾风骤雨，攻向智灯周身各大要穴，却不留半层功力护住自己。智灯被她这种玩命的打法，惊得滞了一下。仅仅是一眨眼的疏忽，亡灵剑已带着诡异的紫光狂掠而至。传说中，亡灵剑的攻击力达到颠峰的时候，它的光芒会由神秘的幽蓝色变成璀璨的夕阳紫。夕阳西下，正是亡灵们唱着丧歌，从地府之门出来凡间召唤更多同伴的时刻。

　　亡灵剑发出悠长而锐利的尖啸，化一为亿，向智灯紧紧密密包裹而去。智灯狂哮一声，提掌隔挡，全身内力游走翻腾，如滔滔江水，似电闪雷鸣。二人错身而过的刹那，智灯身着的八重锦衣骤然破碎，如落叶蝴蝶，在空中乱飞，假发也被亡灵剑削下，纷落如黑雪。他光着青色的头皮，面容却妖媚而艳丽，他赤露着男性的身体，纤长的指甲魅红如血，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和可怖。

　　释莲心和沙壹拼尽全力的一袭，又完全被智灯化解，她们再次被沉重地击败，软倒在地。这一次她们伤得极重，已无法再站起来继续战斗。二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对手实在是太强了，从心理上来说，她们已经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苍龙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一瞬间，潜入了金屋。智灯没有追进金屋，他正茫然而愤怒地盯着自己的身体，大理石雕般光洁紧致的身体，右肩上被亡灵剑尖带出一条三寸长的伤痕，伤口极浅极浅，殷红的血充溢其间，欲滴未滴。

　　智灯心疼地抚摩着伤口，自怜自矣，那神情仿佛不是被划了一下，而是被砍掉了整条手臂。他的眼中冒出了疯狂而愤怒的火焰，一步一步逼向沙壹，那气势似乎想把沙壹撕成万千碎片。伤口虽然小，但沙壹破坏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完美。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他一直活在自己完美的世界中，沙壹的一剑，打破了他多年心血营造而成的完美世界的平衡，使之顷刻间塌圮为废墟，死寂成荒原。所以，绝对不可原谅！！（偏执狂的N次方……-_-!）

　　沙壹满口发苦地闭上双目，她这次伤得比先前更重，甚至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灭顶之灾还未降临前，她的耳边却传来了骨骼断裂的声音，接着是骆宣的惨叫声。她急忙睁开眼睛，却见骆宣挺身阻挡智灯，一招未过，已被智灯拍断了几根肋骨。骆宣满口鲜血地倒在地上，但他的手臂，还死死地扣着智灯的双脚。

　　突然，“哗啦”一声闷响，水仙泉里的水如同沸了般，卷起了千万暗流，满泉水仙被搅得支离破碎，花残叶败。——苍龙已顺利打开了水仙泉底的闸门。

　　帝释天看准了时机，纵身向智灯扑去，智灯原本已被泉中的变化所惊，不提防被帝释天横腰揽住，一同跌进了水仙泉中。刹那间，翻腾的泉水吞噬了落水的两人，离两人较近的骆宣，急忙伸手去拉帝释天，然而却拉了个空。

　　帝释天苍白的手即将没入翻腾的激流中时，一只更加苍白的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也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力气，释莲心居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施展轻功抢了过来，握住了帝释天即将沉没的手。

　　释莲心拼命拉着，玉齿几乎咬碎，但却还是无法抵过水中旋涡的巨大吸力。眼看着释莲心也在往水中滑落。

　　沙壹急忙强撑着喊道：“宣！”

　　骆宣这才从发呆中反应过来，急忙忍着胸口的剧痛，爬过去抱住释莲心，好容易止住了二人下滑的趋势。在骆宣的帮助下，释莲心才艰难地将帝释天从湍急的水流中拉起，他的头和肩已经勉强露出了水面。

　　释莲心哭着对帝释天道：“你别吓我，快点上来，快点上来……”

　　说着，她又拼尽全力地将帝释天往上拉。泡在冰冷的泉水中，帝释天连嘴唇也是苍白的，他张嘴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身体以不可挡之势往水中沉去。

　　“咳咳……他，他抓住了我的腿！”帝释天艰难地吐出呛进口中的水，咳道。

　　释莲心死死握住帝释天的手不放开，她又开始向泉中滑去，水已经泅到了她的头发上，眼看着她也将被拖入水中。

　　帝释天挣扎道：“咳咳……放开我 ，莲儿，否则你也会送命！！”

　　释莲心坚决地道：“不！”

　　帝释天想摆脱释莲心的手，然而她的手却像铁钳般扼住了他的手。看来，她是死也不会松开的了，帝释天苦笑。两个人，曾经就是因为一只手而牵绊在一起，帝释天为了让她活下去，而把食物让给了她，自己却以手臂充饥。释莲心放弃自由的一生，而甘愿做帝释天的一只臂膀，守护他一生一世。而此刻，两个人又因为一只手而生死相系。

　　情势越来越急，帝释天感到水下的智灯，像毒蛇一般死死缠住了他的腿，正挣扎着向他的腰上移来。帝释天心中一凛：不能让他浮出水面！他一有喘气的机会，就可以轻松上岸，那时岸上的四个人就都会没命！

　　帝释天把牙一咬，暗暗运起真气，虽然已经武功全废，可是丹田之中多少还残留着一些真气。帝释天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了上来，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那些残留的真气居然能够在体内游走。刹那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功力，重新成为以往那个武功盖世的帝释天。

　　释莲心还是不肯放开手，智灯已经缓缓攀到了他的胸前。帝释天心中百味陈杂，既有甜蜜温暖，又有悲痛无奈。终于，他把心一横，内力蜿蜒游走到与释莲心相握的手上。

　　“噶嚓”一声脆响过后，释莲心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与帝释天相握的手上传来。她的手上突然一空，已经没有了丝毫重量，她的手腕上鲜血淋漓，帝释天带着她的断手，向漆黑冰冷的泉底沉去。

　　帝释天悲伤地望着她，道：“莲儿，你不用再做我的臂膀了，我已经拿回了你欠我的手。你以后要好好地活着……活着，你要代替我活着……”

　　帝释天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岸上的三人眼睁睁地看着他，随着湍急的旋涡沉了下去，却丝毫无能为力。

　　帝释天握着释莲心的手长眠于泉底，也许万丈之下的泉底冰冷黑暗，可是握着释莲心的手，他将不会感到凄冷无助。因为在那个遥远的禁域中，他们也是这样相濡以沫地在冰天雪地中度过了漫漫长夜。

　　释莲心痴痴地坐在水仙泉边，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偶，泉水不断地把断腕上涌出的鲜血冲成淡红色。

　　苍龙从金屋中缓缓走了出来，越过满地的凄凉颓败，走到了水仙泉边。他的脸上充满悲切，眼中甚至溢出了晶莹的泪。

　　苍龙把一朵完好的水仙花轻轻抛入泉中，喃喃：“禅师，我终于完成了对您的承诺。我说过，要让您摆脱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和痛苦，可是我却无法赢过您，所以我只好设法杀了您，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受到寂寞和痛苦的折磨。每次看见您孤独地痛苦着的样子，我就觉得特别心痛，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最崇敬的人，我不想再看见您痛苦。您就带着关于水仙的迷梦，永远地死去吧，那些沾满着毒液的自恋之花，正好可以生生世世地陪伴着您……”（小龙，总觉得，你比智灯还bt……-_-!）

　　一阵低低地夜风吹来，悲戚如同呜咽。

　　沙壹寒着脸对苍龙道：“这一切，果然是你的阴谋，你早就算计好了，要借我们之手除去智灯。”

　　苍龙神色自若地道：“即使我不这么做，事情也还是会走到这一步。别忘了，为了《七梦奥义书》，你们终得与禅师交手。而凭你们，根本无法赢过他，若不是我的话，你们现在谁也不会活着。”

　　沙壹哑口无言，确实，能够杀死智灯，有七分功劳在于苍龙。若不是他打开泉底闸门，死的恐怕就不是智灯而是他们了。不过，帝释天为了救他们而和智灯同归于尽，这让沙壹十分悲伤，释莲心萎靡不振，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让她心疼。

　　苍龙似乎看出了沙壹的想法，淡淡道：“能和禅师同归于尽，也是江湖中人的一项殊荣。对帝释天这种追求武功至高境界的人来说，此生可以算是无憾。”

　　苍龙一一给三人检查伤势，拿出几粒紫府丹给众人服下，又扶三人来至外面的茅舍中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