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变》白姬绾

6、梵天

　　沙壹收剑回鞘，毒砂散落的地面，呈现出幽暗的黑蓝色，正磁磁地冒着青烟，沾上毒砂的植物已然枯死，被毒砂击中的石头，已然腐蚀下凹。闻着空气中的刺鼻恶臭，沙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刚才要是真被这毒砂击中，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眼看持国天被沙壹重创，宫毗罗，伐折罗，迷企罗脸上既惊且怒，却也自知敌不过沙壹，不敢贸然上前。宫毗罗幽瞳微闪，道：“就算你们能够从这里过去，也难安然无恙地到达须弥镇。”

　　“让他们走！前面的埋伏，贫僧已经全部撤去了。”一个雷霆般地声音骤然响起，声音止处，走出一名金衣僧人。僧人面如冠玉，口如含丹，耳垂长长地垂至肩膀，裸露在外的右臂上，挂着一串紫血玉佛珠。僧人身后紧跟着的两个人，赫然是安尔罗，和被沙壹断去一臂的安底罗。

　　宫毗罗大吃一惊，道：“多闻天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持国天大人他……”

　　多闻天冷冷道：“他已经重伤在地，一切贫僧说了算，放他们走。”

　　宫毗罗不甘地道：“可是……”

　　多闻天并不理睬宫毗罗的解释，只是深深望了一眼骆宣等人，转头拂袖而去。

　　宫毗罗恨恨地望着安底罗，安尔罗：“哼，原来是你们两人从中捣鬼，破坏持国天大人的计划。”

　　安尔罗针锋相对地道：“是你们破坏广目天大人的计划在先。”

　　说完，安底罗，安尔罗也随着多闻天离开。宫毗罗等三人虽然气不愤，却也只得扶着重伤的持国天狼狈离去。

　　骆宣吃惊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摸了摸头，道：“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梵天’里似乎闹分裂了呢！”

　　傅雅道：“‘梵天内部的分裂，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咱们还是赶快赶路吧，如果骆将军感兴趣，我边走边说给你听。”

　　之前，当赵丞相允诺骆宣，可以从狱中的部下里挑选一个帮手时，骆宣选择了傅雅，因为，傅雅对江湖最为熟悉。

　　四人二骑在静谧的月色中匆匆而行，傅雅细细向众人述说梵天的秘闻典故。

　　‘梵天’里地位最高者，是释尊帝释天，帝释天次下为四王：东方天王持国天，西方天王广目天，南方天王增长天，北方天王多闻天。

　　四王之下为如来十二神将：子神将宫毗罗，丑神将伐折罗，寅神将迷企罗，卯神将安底罗，辰神将安尔罗，已神将珊底罗，午神将因达罗，未神将波表罗，申神将摩虎罗，酉神将真达罗，戌神将招杜罗，亥神将比羯罗。十二神将按顺序，每三位隶属一位天王统领。如来十二神将之下，就是梵天在各地的分坛坛主和教众。

　　骆宣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区区一个江湖邪教，内部结构就如此周密复杂，与军中比起来，都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傅雅笑了，道：“‘梵天’还不算什么，江湖中另外两大势力‘天星宫’和‘镜花缘’，其内部的组织结构，比‘梵天’要更完美周密。”

　　骆宣不由感慨：“江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啊！对了，‘梵天’的帝释天，四王，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傅雅道：“四王中武功最高者，是西方天王广目天。江湖传言，帝释天近年来身体欠佳，‘梵天’内实权皆为广目天掌控。其余三王中持国天擅长用毒，多闻天一心向武，增长天野心最盛。‘梵天’里的内讧，就是因为增长天勾结持国天，想取代帝释天的地位而引发。”

　　骆宣好奇地问道：“能够坐上帝释天之位者，想必一定是武功盖世，能力超群的人，他怎么能容忍手下如此放肆？”

　　傅雅道：“这件事，得回溯到十二年前，那时帝释天正值盛年，心性狂傲，不可一世。为了得到江湖第一铸剑师红莲夜的三柄绝世好剑：七杀，破军，天狼。他竟然孤身前往‘天星宫’放逐犯人的禁地——北宇幽都。谁也不知道，他在那片茫茫海域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当他再次回到中原时，却少了一只胳膊，可身边却多了一个幼童。那名幼童就是后来的广目天，帝释天回中原之后，武功和决断力都大不如从前，‘梵天’内部势力开始渐渐分裂。”

　　“七杀，破军，天狼？这三柄剑就是红莲夜铸出来，却没有办法毁掉的不祥之剑吗？”即便骆宣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听说过这三柄绝世好剑。红莲家族以铸剑为使命，红莲夜是当世最负盛名的铸剑师。传说中，世间最完美的三柄剑——七杀，破军和天狼，就是出自她之手。

　　据说，当红莲夜铸这三柄剑时，连续四十九晚，都梦见了紫微星坠，劫火焚世。三柄剑铸成之时，她用龟甲卜了一卦，顿时大惊失色，这三柄剑正好对应天上的杀星，乱星和祸星。

　　红莲夜预感，这三柄不祥之剑现世，一定会在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风。于是，她起了毁剑之心，可是能毁掉这三柄剑的剑还未出世，她只好把剑弃于荒无人迹的东皇山中，希望它们不要流传于世，为害江湖。

　　可是人算终不如天算，三柄邪剑还是被游经东皇山的天星宫主星尘拾到，并带回了星宿海。不久，天星宫果然遭遇‘星殒’大劫，不仅宫主易位，且内祸外灾不断。两年后，三柄剑就随被放逐的星尘，流落到了北宇幽都。

　　释莲心一直垂首走路，此刻突然抬起头道：“三柄不祥之剑，沾上它们，注定会不幸。”

　　沙壹淡淡道：“世上没有不祥之剑，只有不祥之人，而不祥之人之所以不祥，通常是由于太过于笃信被预言的不祥宿命。”

　　释莲心幽幽道：“宿命早已在冥冥中布好了天罗地网，世人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法逃出生天。”

　　沙壹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虽然消极了些，但你说的却没错。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向你道谢。”

　　“道谢？谢我什么？”

　　沙壹笑道：“如果不是你提醒，只怕我已惨死于毒砂之下。不过，你怎知持国天右手藏有毒砂？”

　　释莲心的头垂得更低，乌黑的发丝遮住了苍白的脸庞。

　　“还有，”沙壹又笑了，神情有些古怪：“我总觉得你很面善，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释莲心没有回答，沙壹也没指望她回答。

　　不知不觉，天已经破晓。日升月沉的瞬间，天空格外明亮，没有一丝阴霾。四人站立在山顶上，山间漂移着丝绸般的白雾，透过半透明的袅袅白雾，隐约可见一座宁静安谧的小镇。

　　当第一缕晨光照射在须弥镇古老的牌坊上时，宁静的小镇上响起第一声嘹亮而悲壮的鸡鸣。

　　须弥镇，齐云客栈。

　　须弥镇本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小镇，可是这几日，镇上却莫名其妙地多出了许多形色各异的旅客。所以，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齐云客栈，生意变得出气的好。

　　齐云客栈并不大，装潢朴素，十分整洁。

　　客栈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看不出年龄几何，着一袭剪裁十分合体的白衫，白衫上写意地书着灵飞经。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是洞察一切天机的犀利。女子全身几乎都是紫色：一身浅紫色云裳，一朵斜插云鬓的紫海棠，十只染满紫罗兰花汁的玉甲，甚至连唇，也是梦幻般的淡紫色。

　　女子眉头微蹙，垂手侍立在她身后的三人，身形就是一颤。那三人一人一身赤衣，一人一身橙衣，一人一身黄衣，正是在安底罗，安尔罗手中苟且逃得性命的赤水使，橙水使和黄水使。紫衣女子是神水七使的首领紫水使。

　　紫水使望着对面男子的眼睛，口吻严肃得近乎命令：“白朗宁，你一定要帮我拿到《七梦奥义书》，这可是你欠我的。”

　　那男子正是白朗宁，江湖中最神秘，也最神奇的一号人物。没有人知道白朗宁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但他却知道每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大凡江湖中的成名人物，都会有一个与其名相冠的称号，但是白朗宁却没有。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白朗宁，但却只知道孤零零的白朗宁三个字，甚至连自己是何时知道这三个字都不知道。大凡江湖中的成名人物，都有最得意的一门武功。但是白朗宁却没有，他甚至不懂武功。白朗宁在江湖中成名，靠的是洞彻天地的智慧。

　　白朗宁微笑道：“我尽量替你拿到书。”

　　紫水使冷笑：“希望你这次不会骗我，今天又有了一个新情报：‘亡灵剑’沙壹也在骆宣身边，昨晚，她重伤了‘梵天’的持国天。”

　　白朗宁微笑不语。

　　紫水使淡淡道：“我们已在这里等了两天，他们真的会来吗？”

　　白朗宁微笑道：“一定会，须弥镇是去往天崇山的唯一入口，齐云客栈是须弥镇唯一的客栈，他们一定会来齐云客栈。”

　　白朗宁的话音刚落，客栈门口响起了骆宣惊喜的声音：“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

　　听到骆宣的声音，赤水，橙水，黄水三使急忙隐身而去。紫水使神情大振，露出了一丝笑意。

　　骆宣一边吩咐店小二照顾马匹，一边和沙壹等三人走进客栈。就在四人进店落座的刹那，平静微笑的白朗宁神色大变。

　　紫水使皱眉：“怎么了？”

　　白朗宁没有回答，默默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客栈。紫水使不明所以，追着白朗宁走出齐云客栈。

　　白朗宁疾步而行，走到须弥镇口那座古牌坊下的时候，紫水使按奈不住心中的疑惑与生气：“白朗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帮我了吗？”

　　白朗宁停下脚步，回过头：“你没有告诉我，那个人也在他们中间，有那个人在，我劝你还是对《七梦奥义书》死心。”

　　紫水使迷惑地道：“那个人是谁？‘亡灵剑’沙壹么？我不是刚刚告诉你，沙壹也在帮骆宣吗？”

　　白朗宁摇头道：“不是沙壹，是另一个人。”

　　紫水使更不解，道：“骆宣身边除了亡灵剑，就只有‘玉面书生’傅雅，难道是那个渔家女？”

　　白朗宁神情古怪地望着紫水使，没有说话。

　　紫水使惊道：“她是谁？竟比亡灵剑还难对付？她的目的也是《七梦奥义书》？”

　　白朗宁没有直接回答紫水使，只是缓缓道：“《七梦奥义书》是佛家的终极奥义，武林的至尊宝典。江湖中人夺书多为后者，而她却是为了前者，你应该知道她是谁了吧？”

　　紫水使仍旧一脸不解。

　　“给你两点提示，”白朗宁缓缓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她姓释。”

　　紫水使似有所悟，神色骤变。

　　白朗宁顿了顿，又缓缓竖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七梦奥义书》若是为她所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物归原主。”

　　紫水使身形微颤，似乎也有些恐惧，但是眼中却有一丝倔强和阴狠：“她是谁都没关系，我还有最后一颗棋子，《七梦奥义书》我势在必得。”

　　白朗宁抬头望紫水使，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