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22
门一打开,风呼啦吹进去,可见力道之大。
“怎么了?怎么了!”叶栖和闻望同时出声。
“可是小妹出了什么事?”
叶栖一扭头,就见拉着帘子的小妹床前,他的老母亲坐在椅子上,长腿一伸,一只手拉着他三姐的胳膊,使劲往她大腿上拽。
脸上笑眯眯的,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来嘛,来嘛”……
他三姐少见的慌乱,高高束起的发髻都散乱了,她和慕容隐隐打过架后都完好如初呢。
可见他母亲的厉害!
他三姐看向他,求救的眼神滴溜溜的,看着好可怜,好无助。
这般神情,和平日里的高贵冷艳完全不同。
叶栖惊觉自己好整以暇地看了会儿热闹后,才赶紧踏步上前,拉开她们,道:“哎哟,我的娘啊,你这是作甚啊,人家不想要你抱。”
叶栖早见惯了他母亲这般做派,从前把叶芜往怀里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小妹要零花钱的时候乖乖让她抱抱,钱到手了哪还有人影。
“哼!”
仲孙秋桐抱着胳膊生闷气,“孩子大了,都不让抱了,以前小的时候一个个的争着抢着要我抱!我再去生一个!”
叶栖直翻白眼:“你哪次不这么说,好啦,来外间吃饭,别打扰小妹休息,你们吃好也赶紧去自己屋子里睡会儿,别累坏了,小妹这里我守着。”
仲孙荞默默把小妹脸上的针收了,装隐身般无声提了自己那份餐盒,溜到别处去,离仲孙秋桐远远的。
闻望为了不影响叶栖母子独处,也跟在仲孙荞后面,亦步亦趋地走了。
叶栖陪着他娘吃饭,失笑:“你看你把三姐吓得。”
仲孙秋桐轻轻一笑,夹了一筷子菜,感慨:“四年不见,方才刚见荞儿时,感觉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就她这会儿羞涩的模样,还能瞧出一点点昔日的影子,还有你说那慕容隐隐可是天妖,她竟然能打得过,连我都不行,我差点都怀疑她不是荞儿了。”
“您怀疑啥呀。”
叶栖丝毫不怀疑,只觉得有些心疼她,“四年呢,三姐她独自一人在外经历了很多,不知道有多刻苦多努力才有今日,我们作为家人,要多关心她照顾她才是。”
说到此,仲孙秋桐也心疼,她叹气:“你说得是,你二舅家只她一个独女,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哪吃过这些苦,也是你二舅和你二舅母,两人都太严苛了,把孩子压迫成那样。这家里至少一个唱红脸的吧,两个都唱白脸,那不把孩子给压抑坏了。他们二人还经常吵架,动不动掀桌子摔碗,也难怪你三姐不愿嫁人。”
“原来是这样。”叶栖低垂眸光,“从前我和三姐不相熟,不知这种种内情,以后有事我定护着她。”
“我家栖儿长大了。”
仲孙秋桐抚摸他的脑袋,“数日不见,好像也变了很多,你说为娘这大梦一场,是不是已经隔了一世了?”
她忽地来这么一句,自然是说笑。
叶栖心中却陡然酸涩,眼眶瞬间就热了。
泪水好险滚下来让他母亲看见,他一下子扑对方怀里,哑声唤:“娘——”
“诶,突然一下这是怎么了,我的栖儿?”
仲孙秋桐也不知怎的,好端端的,栖儿一拥入她怀里,她心中顿然刺痛不已。
像无数布满尖刺的小针在扎,一针接一针。
细细密密,一针不落。
像是把之前睡着了,感受不到的痛楚都一一重新受了一遍。
“娘,”叶栖眼里的泪还是不听使唤地坠了,“我差点便失去你和小妹了。”
前世她们一个疯了一个瞎了,都是终日寻死,没多久小妹便偷偷服毒自尽了。
他母亲虽活到了全族灭门那日,但比直接死了还痛苦。
更痛苦的是叶栖,他清醒着承受着一切。
仲孙秋桐亦不敢去想,万一她当时没有被栖儿及时唤醒,走火入魔失去心智,芜儿也没有被救,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那双阴阳眼,该怎么活啊……
她的栖儿,余生又该有多自责,多难过。
他从小便想做一个盖世英雄,白衣仗剑,济世救人。
若家中横遭此变故,他会不会陷入颓然,一蹶不振。
若真是那样,她的栖儿什么都没了,该怎么办,怎么坚持下去……
她稍一细想,心中便如钝刀割磨般。
鼻尖酸涩不已,不知不觉她亦泪流满面。
“栖儿,娘亲答应你,从今以后出门在外一定保护好自己。”
她轻抚他发梢,“因为这世上总要有一个人,自你出生起便爱你一世,我的栖儿,怎么能没有娘呢。”
泪满衣衫,她的后背被打湿了大半。
她不知道栖儿怎么会痛成这般,但隐隐好像又知道。
像一场未竟的梦,梦至一半便知结果,她站在梦的中途,看到了结局,却始终无法从梦中醒转,纵然她每日目睹着儿子的痛苦,感同身受,身体却不听使唤地麻木着,心里涓滴而落的血早已成河,却摆不脱这躯壳去抱一下他,只能无声呐喊“吾儿,吾儿啊”!
用完膳,仲孙秋桐便被叶栖推着去睡觉,这一觉醒来,竟是浑身冷汗。
又是一梦结束,红鲤一梦她失去了女儿,这一梦她的儿子跌落云端,人人可欺……
好在,都是假的。
假的便好……
仲孙秋桐他们用膳的时候,闻望就跟着“漂亮姐姐”走了。
柏樾知他跟着,也没制止,等到了田边一处凉亭,才搁下食盒,随便吃了点。
闻望自来熟地坐他对面,胳膊交叉着放桌案上,脖子往前伸得老长,看他食盒。
“姐姐,你吃这么少啊。”闻望转念想道,“你是不是已经辟谷了,不需要吃饭了。”
“是可以,但这具身躯承受不住。”柏樾淡淡道。
“哦哦,那就是离完全辟谷还差点,还得稍微吃点东西,而且我听说辟谷的人偶尔也会吃点东西的,这人啊,生来一张嘴就是要品遍天下美食的,不然这嘴长来干嘛。”
柏樾小鸡啄米似的,那筷子尖尖上就两颗米,还往牙缝里塞,端庄优雅地细嚼慢咽后,缓缓道:“还可以像你这样,成天用嘴吹喇叭,叭叭叭个不停。”
“……你们叶家人,嘴都这么毒的吗?”
“我不是叶家人。”
“哦对,姐姐姓仲孙。”
“别叫我姐姐,”柏樾听叶栖叫三姐还能接受,听他叫姐姐头皮发麻,他想了想,也没想出个好称呼,“叫我大哥吧。”
“好啊,”闻望喜笑颜开,“从前叶芜让我叫她大哥,你也让我叫你大哥,现在的女娃娃比爷们还爷们儿。”
柏樾轻嗤一下,皮笑肉不笑的。
这般瘆人的笑,闻望见了也高兴:“大哥你笑了啊,你总算笑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我为何要喜欢你?”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也没有。”
闻望真怕她上下嘴皮一碰把自己毒死。
柏樾搁下筷子,此时才好生端详他一番。
其实他从前是见过他的,不过虚影模糊,看不真切,之后即使叶栖不断回想了闻望无数遍,然则每次想起时都痛彻心扉。
柏樾亦只能感受到痛,所以不愿看对方。
面前人此时风流倜傥,笑面春风,哪似从前血糊般的影子。
“闻望,有一事,我该谢谢你。”
“啊?”
闻望挠头,“大哥是说那五千五百两灵币吗?没事的,我家有钱,这次因着私事来晚了,救伯母和芜妹也没帮上忙,请兄弟们是应该的。”
“不是,”柏樾说,“你从前,舍命救过我一次。”
震惊捂嘴不过半息,闻望顿时眼眸一亮,笑意藏都藏不住。
那岂不是意味他对她有恩!
对这样一个灵力高强的大美人有恩,对一个热血男儿意味着什么。
英雄救美,值得炫耀一辈子!
只不过……
闻望摸摸下巴,作思考状,问:“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三岁以前。”柏樾喝茶漱了漱口,面不改色心不跳。
三岁以前,那是没印象了,但……
那茶水在腮帮子里滚过来滚过去,一直目视前方的柏樾终于忍不住吐了茶水,道:“你这般看我作甚?”
闻望一脸的一言难尽:“大哥,不是我质疑你啊,只不过听闻你年方二十四,大我足足七岁,如果我是三岁救的你,你当时十岁……就算是面对一个也是十岁的毛头小子,也是你比我有胜算吧。”
“……”没想到还不是个傻子。
又一口茶水在两颊之间滚了十几圈,闻望怀疑对方洁癖症不轻。
终于吐了那口茶,柏樾拢手一咳,张口就来:“当时我跑丢了,刚好遇到也跑丢的你,我们呢,又巧了碰上一个妖怪,那妖怪说要吃掉我们其中一个,让你选,你说‘吃我吧,吃我吧’。那妖怪看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义,遂把我们都放了。”
“……啊,这合理吗?”
柏樾的耐心告罄,正要发火,就听他道:“哦我知道了,那妖怪是唬我们的,不过我这人自小便讲义气是真。”
他感慨,“像我这样优秀的男子不多了啊。”
他陷入自我陶醉,无边畅想当时情景,小小一人将高他十几寸有余的女娃护在身后,目光坚定,双拳紧握。
“别怕,有我在。”小闻望说,“妖怪,要吃就吃我吧!”
小仲孙荞抱着他宽阔的后背,低下脑袋,下巴搁在他头顶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旺旺,你真好。”
小荞荞的泪水将他的脸洗了一遍,显得他那俊俏脸庞上的眼神更加犀利。
啊,何等英勇,何等威武!
待他小半个时辰后回神,哪还有对面人的影子。
那也无妨,面对救命恩人,总会有些羞涩的。
“神经。”
竹舍前,柏樾抱剑倚着竹子,叶栖正好出来透气,闻声笑道:“谁惹三姐不快了?我甚少听你骂人。”
“骂?我在夸他。”柏樾说,“你多向你那好兄弟学学。”
看来两人相谈甚欢啊,三姐竟让他向闻望学习,叶栖笑意不减:“学什么?是他那嘴皮子,还是他给你展示剑法了?”
叶栖洗耳恭听,听到俩字——
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