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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霹雳惊情(6) ...

  •   近日来的京城虽然是暗里风生水起,但表面上看来还算宁静。然而雷战回京后的第四天,一起突发事件却顿时撕破了和平的假象。
      兵部尚书杨继(记得他吗?朝前翻翻。)被任职兵部的一个贵族密告将布署边境兵力的绝密兵防图卖给突厥人,同时杨继发现自己收藏在密室内的兵防图不翼而飞。因为交不出兵防图,罪名自然成立,杨继立刻被捕下狱。魏方同明白万一此案交由贵族们一派的人来处理,杨继就难逃生天,于是马上前去请求雷战接下这个案子。但主动权显然在贵族一方,赫盛王拜访了一次樊府,接着樊安然就进了宫。雷战还未及去请昭永将此案交予他来办,圣旨已明发由樊安然全权负责整个案件的调查和定罪。而正如贵族们所希望的那样,樊安然接手此案后,立即大事株连,凡是略有瓜葛的统统捕捉下狱,三日之间,几乎有数十个平民出身的官员被停职查办。这个少年不同于其他贵族的凌厉手法与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的威权令魏方同等人心惊肉跳。
      数日后,有消息传出(似乎又是陈公公说的),雷战与樊安然在昭永驾前正面冲突,争吵地非常厉害。
      次日,雷战贴身侍卫之一雷闪与樊安然的护卫原修平在街上狭路相逢,当众大打出手,出动了皇城禁卫军才平息争斗。
      随后几日,连续又发生数起贵族阻碍平民官员执法的事件,但都在樊安然的干预下不了了之。一时之间,京城混乱一片,自新皇掌权后即被压制的贵族们在何樊联手的强大光环下禁不住得意忘形起来。
      就在局面略有失控之时,樊安然宣布他已查明事件真相,将以公审了结此案。
      公审的当天,有上百名贵族如同看戏一般聚集起来。由于知道昭永与雷战都将出席,魏方同等人尚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虽然他们也明白当樊安然决定要一个人死时,那个人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小。
      公审现场看起来如同是贵族与平民两派核心力量的总展示,一左一右,壁垒分明。昭永坐在高高的看台上,时不时与身旁的陈公公聊上两句,神情很是轻松。审判台后的樊安然仍是苍白冷漠,不发一言地翻看着卷宗。右侧高台上的雷战黑着脸,如果说今天的主审官象一块冰,那他就是一块寒铁。在众人眼中,今日的审判实际上就是冰与铁的较量。
      三声钟鸣,代表审判正式开始。余音尚在,樊府第一护卫原修平突然从侧面走上审判台,递给他的主人一封密封起来的书信和一个小布包。樊安然一面示意带犯人出场,一面拆开信件,浏览了一遍后,这个以冷漠著称的少年居然在唇边绽开了一抹微笑,笑得众人一阵忐忑不安。
      此时位于旋涡中心的人已被带到场中跪下。辜负观众期许的是他看起来并不算太憔悴,身上也没有受虐的痕迹。
      例行的问话后,纤薄的少年突然开始了凌厉至极的讯问,一个个寒如冷剑的问题抛向跪在场中的那个可怜人,那尖锐的气势连旁观的贵族们都不禁有些胆寒。杨继在精神力上似乎已完全被压倒,只能撑着仅有的一丝求生欲望挣扎着辩解:“下官承认丢失兵防图确有失职,但决非有与敌邦私通之意,请大人明查。”
      樊安然直视了这个濒临崩溃的人一会,淡淡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当着昭永皇帝的面抛出的这句话顿时引起现场一片哗声。樊安然的目光慵慵地瞟向贵族一席中,用柔软的嗓音道:“汔王世子,请你出来。”
      汔王世子是个二十八岁的高胖青年,被拉出席时虽唇色发白,但表现尚不失镇定。行了一个躬身礼后,他问道:“爵爷有什么吩咐?”在此时他特意使用了敬称,希望以此提醒樊安然两人同为贵族的立场。
      “我一直不明白,你身为王府世子,衣食无忧,为什么要做勾通敌邦这样的傻事呢?”樊安然优雅地伸展着他的手指,徐徐问道。
      汔王世子勉强笑道:“爵爷开玩笑吧?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樊安然翻开案上卷宗,丢出一叠信纸:“与突厥大将米扬古的来往书信都有这么厚一摞,你作何解释?”
      “是伪造的!”汔王世子的声音已有些发抖,“绝对是伪造的!”
      “哦?”樊安然嘲讽地道,“这可是你一个心腹密呈给我的哦,你敢不承认?”
      “请爵爷不要被小人所骗!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我是世袭贵族,单凭几封信定不了我的罪!”
      “那这个呢?”樊安然抖开那个小布包,“丢失的绝密兵防图,居然在你家搜出,你会不是主谋?”
      “兵……兵防…图……”汔王世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个,一时结巴了起来。
      “当然不只去搜你一家而已,”樊安然冷笑道:“各位爵爷都倾巢而出在这儿看热闹,所以府门好进的很,实在让人忍不住要去搜上一搜。”他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无比,利剑般直射汔王世子,“我知道你不甘心,也不愿相信藏在那么隐蔽的密室中的兵防图会被我搜出来,可惜啊……”
      汔王世子突然象抓住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假的!你搜出来的兵防图是假的!你栽赃诬陷我!”
      “我有上百个士兵为人证,你凭什么说兵防图是假的?”樊安然语调平然。
      “是你刚才说漏了嘴,”汔王世子脸上浮起一个得意的笑容,“你根本不可能从我的什么密室中搜出兵防图!”
      “为什么?”
      “因为兵防图是藏在我湖底的假山石下……”汔王世子突然顿悟般住口。
      樊安然笑得令人毛骨耸然:“原来是在湖底啊,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
      汔王世子面色死灰,踉跄数步,忽然向台上扑去,未及几步,便被士兵捉住拖了下去。樊安然看了看仍呆在原地的杨继一眼,道:“杨继,你丢失兵防图,疏于职守,判你降职两级,罚俸一年,你可心服?”
      杨继低头道:“下官认罚,不敢不服。”
      樊安然再看看仍不停挣扎的汔王世子,道:“汔王世子身为国戚,知法犯法,判斩首之刑,禁家奴代刑。请皇上圣裁决断。”
      昭永在台上道:“准樊卿所判。”说罢立起身来,走到樊安然身边低声讲了两句话,便起驾与雷战一同离去。
      皇帝一走,何入必立即冲向樊安然,怒道:“姓樊的,你……”
      樊安然冷冷截口道:“王爷即知安然姓樊,就应该很清楚,樊家人是从不让人利用的。今天这件案子,算是你欺瞒我的代价。跟我合作,这种程度的诚意是远远不够的。谁要想跟我耍心眼,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何入必登时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樊安然也不再理他,转身带着自己的侍从们,径自走了。而他方才那一番含枪带棒的辛辣话语,以及此时拂袖而去的高傲背影,算是让仍呆在现场的一众贵族狠狠领教了一番百年来一直盛名不衰的樊氏风骨。
      吴区获鬼魑般出现在何入必身边,感叹道:“果然不愧是独来独往的樊氏当家,从不受人控制左右,一旦被人有一点对不起,立即百倍还击。王爷真该高兴才是。”
      何入必怒气冲冲道:“本王还要高兴?”
      吴区获微笑道:“当然。我们不过是想利用他借刀杀人,就被整的如此之惨,那雷战得罪他并非一般程度,可见他将会如何回报了。”
      何入必想了一想,道:“这倒的确让人高兴,但众所周知,樊安然爱妹情深,听说樊二小姐又对雷战情有独钟,一旦两家联姻,恐怕……”
      吴区获道:“在下倒觉得没什么。当年二人还在热恋之时,樊安然尚且有本事将他们两个拆散,没道理冷了两年之后反而做不到了?”
      何入必微微点头道:“话是不错,但毕竟世事难料,尤其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更难把握,不可不防。”
      吴区获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表情微微清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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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继这次大难不死,心境不免有所改变,何况此次能够有惊无险,怎么说都全靠樊安然,所以休养了几天后,便找到魏方同,告诉他自己今后将不参予任何对抗樊氏的行动。魏方同颇理解他为何做此决定,但同时也深感樊安然这个年轻人的厉害。经过此事,不仅贵族们对其所拥有的力量更加着迷,平民一派对他抱有的敌意也消淡了不少。魏方同一向认为雷战与樊安然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演变成完全对立的局面,故而深为雷战感到忧虑。
      拥雷一派中烦恼的不仅只有魏方同一个,吏部尚书金放最近也陷入一个困境。
      七天前,一个黑衣少年负伤逃进他的独生女儿金昙珠的闺房内,不知使了什么魔法,竟迷得金大小姐瞒着家人将他藏匿起来,可惜纸终包不住火,金放发现此事后气了个半死。如果只有儿女情事倒也罢了,反正那小子长得也人模人样,大不了来个女大当嫁,可一查问方知这少年负伤是因为去刺杀当朝国舅、刑部尚书、娘娘的心肝、皇上的红人、樊氏本家的当主、如今锋头正健、威权在握的樊安然。窝藏这样的人,一旦被樊安然发现动了怒,恐怕全家性命难保。正百般无奈之际,樊府护卫原修平已快速查到了家门口。金昙珠带着黑衣少年从后门逃出,投奔魏方同府中。
      惊魂稍定后,黑衣少年向魏方同表明他刺杀樊安然的缘由:他原本是高丽国王子,名叫金俊昌,三年前父亲皇位被篡,与姐姐丽姬公主在护国大将军朴顺玄陪伴下逃到中原,途中失散。他一直苦苦找寻姐姐,半年前方得知丽姬偶然间遇到樊安然,被其诱骗,始乱终弃,悲愤之际已于两年多前自杀身亡。他立誓为姐姐报仇,才会以卵击石,屡次刺杀樊安然。
      听了少年凄然的控诉,魏方同也十分感慨,贵族们玩弄女性已是司空见惯,只是想不到一向清高的樊安然也不能免俗。然而以往旧事无凭无据,金俊昌一旦落入樊安然手中绝对是死路一条。尽管自己尚可暂时庇护一下两人,但以原修平名震京城的侦查手段,迟早也逃不过他的追踪。魏方同思忖了一夜,还是决定向雷战求助,觉得以雷战超强的正义感,若是肯插手此事,金俊昌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第二日一早,魏方同将两个同是姓金的一男一女乔妆打扮一番,用自己的私人马车严严密密地载着向雷府驶去,路上虽因遇见樊府大总管樊玄而虚惊一场,但总算平安抵达大将军府。可惜好事多磨,雷战居然入宫不在府中。魏方同只得带着蒙头蒙脸的两人坐在客厅等。结果雷战未等回来,原修平已追踪上了门,与留守在府的雷闪当然是一番激烈冲突。
      魏方同见势不好,带着这对金氏情人从侧门逃了出来,又回到自己府中。正没主意时,宁王世子费格上门来找他下棋,一下子就撞见了。这费格虽是贵胄出身,但最喜与有见识的平民官员交往,也颇有志于建立以才选官的新吏制,而且一向觉得樊安然虽不是一般世俗贵族,但为人过于清高,待人冷漠,便一直看他不是很顺眼。魏方同了解费格为人,再加上被人家撞个正着,只得将金俊昌的事与他讲了。费格做人一向专情,已有个情深意重的未婚妻,对这类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事最是愤慨,当下拍着胸脯要帮忙。四人商议了半日,定下一个计划。

      两天后为寒食月结束的第一个开斋日,昭永帝在皇宫宴请三品以上的大官与伯爵以上的贵族。虽然在一向清俭的宫宴上吃不到什么太奢华的好东西,但能参加就是代表着地位与荣誉,故而与会者个个都很开心。
      昭永帝刚与雷战结束议事,所以两人是一起进入大殿的,樊安然刚与贵妃叙完话,所以他们两个也是从另一边一起进入大殿的。四个人在殿口狭路相逢,昭永与萧然立即腻到了一起,变成连体人一个,而另外两个则分开有八尺远,互相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左一右跟在连体人后面向正中皇座走去,一路上行礼的人都颇有点想冒冷汗的感觉。
      吃吃喝喝吉祥话说说,宴会进行的相当顺利。就连刚好坐在樊安然对面的雷战也没有表现出烦燥无聊的样子,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瞟过对面的人一眼。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宁王世子费格突然起身道:“陛下,娘娘,臣府中近日来了一个流浪的乐师,唱得一曲好弹词,今日大家这样高兴,臣想召他来弹唱一曲如何?”
      昭永还未说话,身旁的樊妃已很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费格回转身,与魏方同交换了一个眼神,向殿口击了击掌。
      金俊昌面色有些苍白,一身乐师的打扮,手执胡琴上殿,向座上行了个大礼。
      “来人,给乐师赐坐。娘娘喜欢听弹词,你好好唱。”昭永道。
      高丽少年再次躬身,坐下调了调音,目光轻掠间看见了面无表情坐着的樊安然,双眸中顿时燃起了腾腾的火焰。
      樊安然不知是在走神还是怎么的,根本没注意到刚走上来的小乐师,倒是雷战,一看清金俊昌的容颜,立即皱了皱眉。
      胡琴声响起,高丽少年清洌的声音幽幽唱出一曲兴亡恨。
      先是词藻华丽地描绘出盛世王宫的繁华景象,国王全家的其乐融融,继而乐声突转凌厉,隐有刀枪鸣动之声,讲述出国破家亡的悲惨经历,语调凄凄,逃亡的公主一步三叹,来到中原,正在隐居异乡之际,遇到了一个年轻权高的贵族。
      一直听到此时,樊安然才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小乐师看了一阵,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琴声继续在殿内回荡,公主向贵族奉献上少女的身体与心灵,贵族却回报以凌辱与抛弃,走投无路的公主向苍天哀诉,愤而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此时殿中已是一片感概唏嘘之声,不仅是一向愤恨贵族恶行的平民官员,连一些较有感性的贵族也不停的摇头。
      金俊昌以哀凄的乐声结束了弹唱,抬头道:“丽姬啊丽姬,你的坟头现已长满青草,害你的人却荣华富贵,逍遥快活,那颗怨愤的心啊,何时才能得到安宁?”
      昭永帝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话外有音,于是问道:“乐师,你方才所唱,莫非真有其事?”
      金俊昌立即跪下:“不错,的确真有其事。那害死丽姬公主的人,如今就安坐在这朝堂之上!”
      殿中顿时议论声四起。
      昭永挑了挑眉,道:“如此你说……”
      话还没说完,他立即感觉到樊妃扯了扯他的袖子,一抬头,迎上两道寒铁般的目光。雷战面沉似水,轻轻向他摇了摇头。视线再一转,看到樊安然脸色苍白,放在桌上的指尖轻轻颤抖,心中咯噔一声,咳了一咳,接着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说这些不太合时宜,这样吧,你先退下,朕改日再召见你。”
      这一下变化太快,金俊昌不由愣住。魏方同心中一凛,知道俊昌此时退出,哪里还等得到什么改日,只怕立时便有杀身之祸,一转念间立即站起来道:“陛下,虽说今日不宜谈论此事,但这也毕竟不是小事,不如就请刑司府带回这个乐师,详加询问,再向陛下禀报如何?”
      刑司府的职责与刑部基本一样,只是专门负责管理贵族的罪行,目前的负责人,就是宁王世子费格,这样安排,至少希望暂时保住金俊昌的性命。
      昭永迟疑了一下,想想确无反驳之理,便点了点头,费格立即命人带下金俊昌。
      宴会继续进行,但似乎已变了气氛,没多久昭永就草草宣布结束,让众人散去。

      魏方同与费格带了金俊昌回到刑司府,连夜商议着第二天进宫面圣该如何措辞。当初计划在众人面前揭露樊安然的罪行,就是担心昭永帝因为爱宠他而加以袒护,如今这一招没使上,就只能想办法如何打动皇帝的恻隐之心,就算扳不倒樊安然,总得让他略受薄惩,至少也要保得高丽少年的性命才是。
      正商议间,一个府衙进来急报:“雷将军府雷鸣、雷闪两位将军到!”
      两人一怔,见雷鸣雷闪已然上得厅来,忙迎上见礼。
      “费大人,魏大人,我家大将军对今□□堂之上的弹词很有兴趣,能不能请这位小兄弟到惊天府上去一趟。”雷鸣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道。
      魏、费二人对视一眼,见雷战似乎有意插手此事,都有些意外之喜,正要答应,外面突然有人道:“慢着!”
      只见樊府侍卫统领原修平风采翩翩地迈步进来,平静地道:“我家公子也对这位小兄弟的弹词很感兴趣,能否请移驾一谈?”
      雷闪一看见他,眼睛里便似乎要喷出火来,怒道:“不行!”
      原修平瞟了他一眼:“你说不行就不行?阁下是谁啊?”
      眼见两人就要发生冲突,费格慌忙道:“两位都息怒,皇上今天有圣命,金俊昌就呆在刑司府,哪里也不去。”
      原修平微微一笑道:“费大人,我家公子就职分而言算是您的上司吧?您真的要抗命?”
      雷闪怒道:“少拿樊公子来吓唬人,费大人不必有所顾虑,一切有雷将军做主。”
      原修平挑了挑眉,道:“我家公子职在刑部,管这件案子理所当然,雷将军只要专心军事上的事情就可以了,何必到处插手?”
      雷闪顿时大怒,刷得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雷鸣正要劝阻,门外突然传来充满男性威严的话音:“原修平,若我一定要插手,你当如何?”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只见惊天军的统帅,当今天下最冷硬的男子迈步进来,用冷锐的目光扫向樊府的侍卫统领。
      原修平面露难色,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显然不敢与雷战正面冲突。
      雷战淡淡一句话逼退了原修平,继而转身面向费格:“费大人真的要阻止我带走那个乐师?”
      费格哪里会阻止,他巴不得将金俊昌交给雷战,立即命手下去后院提人。
      高丽的流浪王子很快来到前厅,雷战用如冰的眼光注视了他一会,冷冷道:“带走。”
      雷鸣雷闪刚要上前,门外竟又有声音传来。
      “皇上交给刑司府的人,怎么能想提就提?”樊安然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雷将军,此乃民事,与军政无干,原修平说得对,您何必到处插手?”
      樊氏的当家不顾金俊昌喷火的忿恨目光,走到费格面前,向他亮出主管天下刑责的玉印,语调柔中带威地道:“费大人,你认得这个吗?”
      费格咬了咬牙,道:“认得。”
      “我下令,要带走这个乐师,你要抗令吗?”
      费格几番挣扎,抬眼看了看板着脸站在一旁的雷战,鼓足勇气道:“恕属下难以从命,这个乐师并不是犯人,再说他的案件,樊公子您涉嫌其中,我不能让您带走他。”
      “哦?”樊安然目光更加深邃,从怀中拿出另一块小小的玉牌,“那么凭这个呢?”
      费格与魏方同一起变了脸色。现在拿在樊安然手中的,是皇帝所赐,刻着“如朕亲临”字样的令牌,但为人臣,便绝不能有违。
      “修平,带走。”
      魏、费二人向雷战投去求援的目光,但后者却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等三人消失在门外,才带着自己的两个侍卫,也跟着离开。

      樊安然一路默默无语地将金俊昌带回府中自己的书房内。原修平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家公子身边,时不时用警戒的目光看看那个鲁莽的囚徒。
      “你长得………真的很象丽姬……”静静地看了高丽少年片刻,樊安然柔和地一笑。
      “你这个不要脸……”金俊昌话还没说完,就被原修平一记耳光打掉了后半截。
      “修平!”樊安然吃惊地斥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救他的命。”侍卫统领躬身道,“要是真让他把话说出来,我就不可能只给他一记耳光,而是透心凉的一剑了。”
      “修平……你明知道,不是这孩子的错……”
      “杀人不是错?公子,就凭一些捕风捉影听来的事情,他刺杀过您多少次?每一次都应该是死罪。”原修平皱着眉头,显然胸中积郁不平。
      樊安然苦笑了一下,正要说话,门外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公子,您叫属下来?”
      “玄伯啊,请进来吧。”樊安然站起来,迎向开门走进来的一位身形高大的青衣老者,“纾儿睡了?”
      “是,小姐已经歇息下了。公子怎么还不睡?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
      “我请你见一个人。”樊安然向站在角落的金俊昌一指,“你这几年心里牵挂的,不就是他么?”
      玄伯顺着主子指的方向一看,眼眶陡然被撑大了一圈,斑白的须发颤抖,眼中涌出热泪,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哑着嗓子道:“俊昌殿下!!没想到老臣此生,还能再见到你……”
      金俊昌吃了一惊,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也失声叫道:“朴大将军!是你……”
      旧时君臣猛地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樊安然一声叹息,悄悄转身离开书房,原修平无语地跟在身后,也不打扰他。两人一直走过后院的月亮门,樊安然方自言自语般地道:“如果丽姬还活着……他们三个就可以……”
      原修平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很不以为然。
      他的公子失笑道:“我知道……你就是讨厌丽姬……”
      “我还没雷将军讨厌她呢,再说她不该被讨厌?”原修平有些不服气。
      樊安然垂下目光,结束了对话:“今天也累了,你去休息吧。”
      原修平躬身道了个是字,退后几步,却仍然一直跟在后面,到樊安然走进寝室为止。

      此时久别重逢,抱头痛哭的两人终于发泄完了国破家亡的情绪,高丽王子猛然想起这位前高丽护国大将军刚刚在樊安然面前自称属下,心头一阵气苦,一把推开他,怒道:“那个姓樊的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你居然在他府里做事,难道你已经背叛了在我父亲灵前发下的誓言?”
      朴顺玄(现在已是樊府总管樊玄)叹了一口气,目光郁郁地注视着激愤的王子,摇头道:“你从哪里听说丽姬公主是樊公子害死的?”
      “一个女人,她说以前曾在樊家当过女仆,知道……”
      “这所有的一切,还会有谁比老臣我看的更清楚呢?”樊玄再次深深地叹息,“殿下,你若还信得及我这个护送你们逃出高丽的老家伙,就请听我把这一切细细讲给你听,好吗?”
      金俊昌有些迟疑,但他没有理由怀疑曾与他们姐弟生死患难的家臣,只能慢慢点点头。
      樊玄让旧主坐在椅子上,捧上一杯茶,自己侧坐相陪,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年我和公主与你失散后,在中原四处飘泊,其间的辛酸悲苦,真是说都说不完。有一次被一个贵族当街拦住,要强抢公主进府,我拼命相护,无奈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被打成重伤,眼看不仅自己性命难保,也根本护不住公主,恰好樊公子路过,救了我们两个,还带我进府里养伤,并好生安置公主,令阖府上下,象对待客人般礼遇我们。这本是好事,谁知等我养好伤后,丽姬公主已不愿再离开樊家,她……爱上了樊公子。”
      “所以那小子始乱终弃……”金俊昌腾地站起来。
      “不是这样的。”樊玄伸手示意旧主坐下,“樊公子虽然待丽姬极是温柔,但从来都表示自己并无他念,与公主之间一直清清白白,没有牵扯。可就因为樊公子未曾娶妻纳妾,所以丽姬公主尽管被拒多次,仍抱有希望。”
      “那后来……”
      “后来樊公子去了惊天军中担任监军,出征在外。公主在府中十分思念,常寄书信,樊公子也是每信必复。谁知突然有一次,再也没有回信,又从流民口中得知前方战事凶险,公主忧心如焚,不顾樊二小姐劝阻,坚持要去前方找樊公子,我拦不住,也只得陪同前往。几番周折,我们到了惊天军中,那时战况果然危急,樊公子见了公主十分生气,叫她回去,可是你姐姐脾气你是知道的,倔强又任性,哭闹了一夜,怎么也不肯,弄得惊天军的雷大将军反而向樊公子发火,叫他三天之内必须将人送走。”
      讲到这里,樊玄眉头深锁,长叹了一声。金俊昌已听的眼睛发直,急急追问:“后来呢?”
      “樊公子百般劝说,丽姬就是不肯走,还要求樊公子答应娶她。公子无可奈何,只得告诉丽姬他心有所属,已爱上惊天军中的一个人,此生是不会再娶其他女人的了。”
      “爱……爱上……是谁啊?”金俊昌张大了嘴,想着那个清俊冷傲的贵族,他也会爱人?
      樊玄想了想,不太好说,只能敷衍道:“这个……因为惊天军中只得雷雪将军一个女子,丽姬公主便认定她就是樊公子心仪之人,觉得自己处处都不比她差,伤心之极,一夜未眠。第二日惊天军与胡军在长江江面上遭遇水战,樊公子预计到敌军会毁去上游的堤防,便与雷雪将军一起提前转移下游村庄的民众,丽姬公主也带着我尾随而去。结果上游水势下来的比预计的要快,尽管樊公子他们拼力相救,仍有十来户人家被水势困住,丽姬公主也在其中。当时只找到一艘小船,樊公子与雷雪将军亲自来回撑船将被困的人接到临岸的一处高地上。公主看着他们并肩而战的样子,心里难受之极,便对我说,等来接她上船时,她一定要把这艘船凿沉。因为我看出来雷雪将军的水性不是很好,这样的激流中落水很是危险,公主这个念头,其实便是想她死,于是拼命解劝。”
      金俊昌听得愣住,此时方插了一句:“姐姐性子像父亲,她不会听你劝的。”
      樊玄满面沉痛之色,道:“她的确一句也不听。当时我的腿受了点伤,公主以此为由先将我送了过去,自己坚持留在最后。我一时又不敢把她要凿船的事情讲出来,只得一心祷告。可是神灵没有听到我的乞求,船到中心时,果然进水沉了。公主装出不会游泳的样子,樊公子只得先将她救到高地上。雷雪将军水性不好,游不过来,只在原地攀住一块浮木。公主上了岸,做出受惊的样子,拼命拉住樊公子不肯放手,说如果樊公子一定要回去救雷雪,她就再次跳进水里去。我知道她性子刚烈,说到做到,樊公子却不信,硬生生掰开她手,仍然游了回去接雷雪将军。公主心里绝望,见他们两个快游到岸边后,眼一闭就跃身进了激流。我腿受了伤,半点动弹不得,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去。樊公子送雷雪将军到岸边时人已经精疲力尽,一口气也未得喘息便又游向公主。但因为水势越来越急,他又没了力气,虽抓住了公主,却再也无力游回来。两个人沉沉浮浮,一齐被浪涛卷走。”
      “姐姐她……”金俊昌眼中滴下泪来,“她总是这样要强……可是樊……那个樊……”
      “雷大将军水战获胜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几乎发疯,带了人沿江一路找下去,最后在三里外的沙滩上找到昏迷不醒的樊公子,立即抱着返回营中。当时樊公子生死未卜,惊天军中的人悲愤之下,都不谅解公主的行为,所以不愿意再继续寻找她,还是我百般央求雷鸣将军,他才派了人接着向下游找,但最终也没找到。樊公子两天后醒来,知道丽姬公主尸骨无存,十分伤心,听说为了这个,还和雷大将军闹得很不愉快。”
      高丽王子正在难过,一时也没在意雷大将军在不愉快什么,只是心中百味翻腾,一团要寻人报仇的怨念化为流水,人反而泄了气,眼泪更加地忍不住。
      “殿下,”樊玄等他哭了一阵,方徐徐问道,“你是如何被公子领回来的?”
      “我……”金俊昌哽了哽,还是嗫嚅着把来龙去脉说出。
      现任樊府总管大吃一惊,竟跳了起来:“你……你不要命了!幸好今晚被公子领了回来,要是落在雷大将军手里,就凭你刺杀公子这条大罪,他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高丽少年被吓得一呆,小声道:“不是说雷大将军与樊国舅不和的吗?”
      “他们是不和……”樊玄的声音低了下去,“可不和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樊公子到底还是雷大将军……不,是惊天军的监军,谁要想动他,就等于惹到惊天军上下,会被修理的很惨的。”他使劲皱着眉,一边在屋内转圈,一边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雷家那边不会放过你啊……”
      “可是樊公子不是带我回来了吗?既然他不计较,我现在人又在樊府……”
      “你做出这样的事,以为樊府安全吗?这里还有一个原修平,你半边脸肿着,是他打的吧?他逮到机会就会把你砍成八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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