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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暴风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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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雨来得突然。陈默正在给一辆奥迪做保养,突然接到派出所电话时,窗外的雨已经下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他顾不上换下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抓起伞就冲了出去。
赶到店里时,卷帘门已经被撬得变形,像一张被撕烂的锡纸。玻璃碎片和漏出的机油混在一起,在雨水的冲刷下形成一道道黑色的溪流,像幅丑陋的抽象画。新买的价值两万的诊断电脑不翼而飞,墙上用红漆涂着刺眼的字——"死变态滚出小区",感叹号拖出长长的尾巴,像一把滴血的刀。
"监控拍到三个人,戴了口罩和帽子。"民警合上记录本,雨水从他的帽檐滴落到纸面上,"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陈默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扣——那是顾远去年送的生日礼物,一个迷你听诊器造型。自从搬到省城,他和顾远一直很低调。小区邻居顶多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们牵手的动作,从没发生过正面冲突。汽修店开业半年来,口碑一直很好,连一个差评都没收到过。
"可能是随机作案。"另一位民警打量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台,"现在的小年轻..."
做笔录时,顾远急匆匆推门进来,白大褂下摆全淋湿了,贴在腿上。他的眼镜上满是水珠,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显然是接到消息就从医院跑来的。他只看了一眼墙上的红漆,就把民警的询问表格推到一边,转身紧紧抱住陈默:"没事,我在。"
陈默把脸埋在顾远肩头,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让他想起他们初遇时的场景。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浑身是伤,不知所措,是顾远用那双医生的手把他拉了回来。
那天晚上,陈默在浴室呆了很久。热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却冲不走那种被侵犯的恶心感。顾远推门进去时,看见他正用钢丝球拼命擦洗手臂上的机油渍,皮肤已经搓得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别这样。"顾远关掉水龙头,把陈默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白大褂被水浸湿,变成半透明贴在身上,"闻到了吗?"他轻声说,"消毒水混着机油,这就是我们的味道。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默的颤抖渐渐平息。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顾远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他自己的手粗糙宽大,指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油渍。这样截然不同的两只手,却契合得像天生就该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顾远反常地没去医院。他坐在餐桌前摆弄手机,面前放着两杯已经凉掉的咖啡。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角落里有个模糊的人影。
"认识这个人吗?"他指着那人手腕上露出的半截纹身——一个模糊的十字架图案。
陈默眯起眼,放大图片仔细辨认:"有点像...对面街'快修客'的小工?"他突然明白过来,"你在查这个?"
"骨科刘主任的侄子在校保卫处工作。"顾远推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晨光,"根据他的消息,这人是'正义联盟'的成员,一个地下反同组织。"
陈默胸口发闷,早餐的三明治突然变得难以下咽。他们从没刻意宣扬关系,但也不刻意隐瞒。顾远在医院出柜时,同事们最多好奇问问"你们谁做饭";汽修店的熟客看到他们手上的对戒,顶多会心一笑。没想到在另一些人眼里,这竟成了该被砸店的理由。
"报警吧。"他伸手去拿手机,声音干涩,"有监控证据..."
顾远按住他的手:"画面太模糊,定不了罪。"他露出个罕见的冷笑,嘴角的弧度让陈默想起手术前的顾医生——冷静、锋利、精准,"但我刚发现,'快修客'用的全是走私配件,而且..."他调出另一张照片,"店主上周刚因为赌博被拘留过。"
一周后,对面汽修店被工商查封的消息登上了本地新闻。陈默看着店主被带走的照片——那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正对着镜头大吼大叫,手腕上的十字架纹身清晰可见。
"你做的?"他转头问正在给盆栽浇水的顾远。
"只是匿名举报。"顾远无辜地眨眨眼,水壶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弧,"顺便告诉了他老婆关于他养情人和私生子的事。"他放下水壶,补充道,"用的是他'正义联盟'同伴的电话号码。"
陈默突然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啵"声。这个在公共场合罕见的亲密举动,引得几个路过的学生妹惊讶地捂住嘴。但此刻他不在乎了——如果低调换来的仍是伤害,那不如堂堂正正地活。
事件过后,意想不到的支持从四面八方涌来。先是汽修店的老客户们自发组织"一日修车"活动,帮忙清理店面、重新粉刷墙壁;然后是医院同事集体订购了汽修店VIP年卡;连小区居委会都派人送来新的监控摄像头,说是"社区安全升级"。
最让陈默意外的是第五天早晨,他打开店门时发现门口站着个瘦高的年轻人——是"快修客"原来的学徒工小吴,手里拿着个纸箱。
"陈、陈老板。"男孩紧张得结巴,"我...我来应聘。那王八蛋欠了我三个月工资,我..."他打开纸箱,里面是几本崭新的汽修专业书籍,"我理论考试都过了,就差实操..."
陈默看了看男孩干净的眼睛和磨破的袖口,侧身让出通道:"进来吧,先从轮胎换起。"
那天晚上打烊后,陈默和顾远坐在重新装修好的办公室里,窗外是渐暗的天色和初亮的霓虹。新装的监控摄像头红灯一闪一闪,像只警惕的眼睛。
"下周社区联谊会,"顾远翻着居委会送来的邀请函,"邀请我们做'新时代邻里关系'代表。"
陈默挑眉:"你答应了?"
"当然。"顾远把邀请函放进抽屉,里面已经攒了一叠类似的活动通知,"不仅要参加,我还要牵着你的手进去。"他顿了顿,眼睛在镜片后闪着狡黠的光,"最好再穿情侣装。"
陈默笑着摇头,想起三年前那个连跟顾远并肩走路都要保持距离的自己。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能如此坦然地在阳光下牵手、亲吻、宣告爱情?
雨后的城市格外清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欢快的节奏像这座城市的心跳。陈默看着玻璃门上倒映的两人身影——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一个套着笔挺的白大褂,截然不同却又如此和谐。
"回家?"顾远拿起车钥匙。
"嗯,回家。"陈默关掉最后一盏灯,黑暗中的对戒微微发亮。
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世界可能依然充满偏见和恶意。但此刻,握着爱人的手走向停车场,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就像修好一辆千疮百孔的老车,只要零件还在,就有重新上路的机会。而生活,或许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