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杀机现 ...
-
如今朔方城的街上，干干净净，来来往往的都是送药的和看病的，聊的都是谁最近又可以从北市出来回家了，今日粥棚又有什么新的药膳啊，这一切都比之前满街烟尘血臭的好太多了。就像是，笼在朔方城的乌云散开了，阳光透了进来，虽然不是很热烈，但总是会让人觉得暖暖的。
前几日瘟病已经确定被控制住后，东市便恢复了以往买卖的样子，北市依旧搭着棚子治瘟病。为了防止有人再沾染上瘟病，让瘟病失去控制，安昜便每隔三日就在北市口进行一次义诊，今日便是义诊的日子，城中的人们依着自城南向城北的次序，大清早的便来排队候诊。
李四他们从东边的里坊过去，不远，但也算不得近。等他们到的时候，北市口已经排起了小长队，他们习以为常地跟在后面，循着顺序排队候诊。
安昜就坐在北市口的草棚下边，面前摆着一张方桌和方凳，方桌上放着脉枕。在安昜旁边摆着一个小一些的小桌，首乌端坐在那里登记着来诊脉的人。两人都穿着偏绿的衣衫，一人禾绿宽袖缎带束口，一人竹绿窄袖深衣，远远看去倒像是因怜惜百姓而化作神女峰守护大地的瑶姬带着童子下了凡尘，给这绿意稀疏的北境添了生机。
萧瑟微微摇了摇头，将这想法从脑中晃去。真是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自己都说自己只是个医术好的大夫罢了，我给她戴什么高帽，让她知道我这么想她，指不定要看着我问我有什么毛病。握好手中的餐盒，避开行人，继续向安昜待着的草棚走过去。
大伙儿看到提着餐盒的萧瑟，都纷纷和萧瑟打着招呼，也有熟人打趣道：“萧公子又来给安大夫送饭啊。”萧瑟一边回应着大家的问好，一边走到草棚中空着的木桌旁将餐盒打开，逐一摆好饭食，转身对着首乌说道：“首乌，你先用饭，我替你登记”
“是莲花的莲吗？”首乌向面前的姑娘确定了名字，就立马转头回萧瑟的话，“我登完了就过去，”登好名，放下笔就起来就往木桌旁边走过去，看到桌上的菜，眼睛都发了光，“今天有酿豆腐哎！萧瑟哥哥，你去哪里找人做的！”
“今日来的商队里有豫章人，交谈的时候提了一句，便请他做了这餐，”萧瑟坐在首乌坐的地方拿起笔继续做着登记，“谢柏？”
“嗯～是庐陵的味道，”首乌吃着豆腐一脸满足，“算下来，我离开庐陵都有两个多月了，还挺想张婶儿做的饭的”
萧瑟写名字的动作微停，抬眼看了眼身旁的人，安昜正对着面前的人问诊。想到首乌之前他说有半年多没见到安昜了，离开庐陵那么久，安昜应该也很想念庐陵吧，拾壹不是说商队这次还要在这里留些日子么，要不回去和那人商量商量，这几天都让他做了？
“萧瑟？萧瑟？”萧瑟听见安昜叫他，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安昜起身将脉枕收在桌边，起身经过他说道：“我问你要不要一起用饭，你想什么呢？名字都登错了”
萧瑟低头看，果然，‘仝’写成了‘quan’，幸好还改的过来。真是失策，本想一心二用，却出了差错，幸好安昜不知道他刚才因着聘厨子做饭的事出了神，不然怕是又要觉得自己最近看账看得脑袋不灵光了。
首乌看萧瑟提笔继续写着东西的样子，猫着身子凑到刚坐下的安昜身边，悄悄问道：“萧瑟哥哥怎么了？他不会还惦记着给姐姐你熬参汤吧？我不想再喝了，再喝下去首乌变人参了，”想到之前给北市送药粮前萧瑟要他试的汤，人都蔫了不少了。
安昜想到前两天她刚从北市出来，回府衙的时候，本来心里想着沐浴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就回北市里去。结果就在她将要出府衙的时候，被迎面回来的萧瑟撞了个正着。都撞见了，萧瑟就顺便询问了一下北市里的情况如何了，她如实说了大致情况已经得以控制，想着寒暄完了转身就要走，可萧瑟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恰到哺时，后厨备了汤饭，让她用过再走。
后厨中，除了灶头的蒸笼还在冒着热气外，还有一个小灶，上面温着的是一个砂锅。萧瑟打开蒸笼将里面热着的饭食拿了出来，看得出来萧大公子对这种事并不熟练，被热气灼了指尖，泛了红。她上前拿了旁边的抹布，将蒸笼中的碗碟拿了出来，萧瑟则被她赶到饭桌旁等着了。因着萧瑟也没用饭，他们便一同坐到了桌旁。在用饭将结束时，萧瑟终于收回了一直瞄她的眼神，漫不经心道：“小灶上温着的是汤是给你的”
她看萧瑟垂目用饭，却红了耳朵的样子，虽有些不解，却也放下碗梜过去看了看。隔着抹布拿起锅盖，锅里的味道散了出来，她闻着味道，人参、红枣、甘草干姜，这不正是之前冠以‘郡太守关怀’之名和每日的药粮一起送到北市的参汤的味道？现下闻着这一模一样的味道，她也明白过来，那哪里是郡太守的关怀啊，明明是有人借着这个名头给她夹送私货呢，可这参汤虽然可以滋补，但也不能日日喝的，再说了，自己也没有体弱到需要参汤吊命的程度啊。她摸了摸眉头，还是拿起旁边的净碗盛了两碗汤，端到桌上，看到萧瑟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最近府衙很忙吧”。
“怎么了？”萧瑟被问得有些不知所以。
安昜将其中一碗推给萧瑟，笑道：“觉得你最近可能账本看得太多了，脑袋不甚灵光，需要补补”
萧瑟听完面不改色，将熬参汤的事推到了拾壹的头上，“拾壹比我操劳多了，都是靠参汤撑着的”
安昜想到这里弯着嘴角，低声道：“之前他是看账看得脑袋不灵光了，今日，应该是算着商队这次送来的药粮还能用多久吧”
“哦，”首乌又看了萧瑟几眼，“总觉得，他想的东西和姐姐有关”
安昜给首乌夹菜到碗里，“吃饭，他想着我作甚”
“我想的确实是安大夫，”萧瑟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木桌旁边，这话说的首乌一阵心虚，说小话被逮到了的首乌立马埋头苦吃，不做一声。萧瑟看着首乌的样子笑了笑，正了正语气道，“是关于朔方开城之事，如今除城北北市外，城中都已逐渐恢复，再这样闭城下去，虽然行和商会因着与你们铺中的合作，一直在送药粮救济，天启那边也下了赈灾，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李大人也是想着如今你既已可以从北市出来，其中的情况你又最为了解，不如早早商讨一番，看朔方如今是否可以开城复役”
安昜本来听他说确实在想她时愣了一下，正不知说什么好，就听到后面的话，想到现在北市中的情况，叹息道：“现下虽已控住了瘟病，可还是会有人复发，我不能保证除城北北市外，都无隐患，若此时开城，难保瘟病会不会卷土重来”
首乌虽然一直没有进过北市，但城中的情况是在他眼中一点一点好起来的，便问道：“可今日来诊脉的人都没有什么问题，姐姐你会不会是过于担忧了”
安昜垂着眼无奈道：“瘟病本就难以预测，我们总不能拿大家的性命来赌一个可能”
首乌心有郁气，拿着梜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没再说什么，饭桌上的氛围也安静了下来。春风穿桌过，有些微凉。
用完饭后，安昜便要回北市再和其他大夫继续试药，以确保做到药到病除。萧瑟用“看过北市的情况才好回去和李大人商讨”这一理由跟着安昜进了北市，首乌其实也想跟着进去，可他哪里敌得过安昜和萧瑟这俩加起来比八百个心眼子还多的家伙，被忽悠了一通，就晕乎乎地去找雷无桀了。
萧瑟戴着面纱走在安昜的后面，看安昜轻车熟路地走到熬药的地方，他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观察着北市里的病者。自安昜提议将城中患病的人分区而治的时候，他便没有再见到刚入城时的场景了，只有来给北市送药粮的时候，才会遇见抬往北市的病者，相对于那时的冲击，那些病者身上的痕迹已经不算什么了，起码都还活着。如今再见到这大批的病者，他发现他们的面上没有莫大的痛苦与绝望，反而有生的希望在他们眼中闪烁，有暂时的自得挂在嘴角，而这一切都是那间草棚下来往的医者日夜诊治救回来的。安昜就站在医棚中，煎药的人在她身边出出进进，她虽然蒙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但那双明亮的眼睛让她显得无比亮眼，她就在药材旁边称着药材，神情专注地盯着戥子杆上的刻度，不敢多少一铢一两。
萧瑟是被一只小却干糙的手拉住的，他低头看到那孩子扎着总角，脸庞干净，睁着大眼定定地望着他，他蹲下身，和小孩平视，“怎么了？”随着他蹲下的动作，小孩的手也在他手里握实了。这双手已经不能用干糙来形容了，的皮肤在他的印象中就是干糙也不至于像这个孩子一样手指干裂起皮，像他们来朔方城时见到的云杉枝皮，沟壑遍布、厚且硬，甚至还摸得出来有新结痂的疤痕掩藏在里面，唯一算好的便是，他没有摸到冻疮留下的印记。他看着小孩，小孩也看着他，一人锦袍垂地毫不在意，一人单薄短衣面无悲喜。
小孩就这样看着萧瑟没有说话，转身拽着萧瑟往一处跑。小孩手抓得紧，萧瑟被拉着踉踉跄跄地起身跟着小孩的脚步跑，他们跑向的方向正是北市的西北角——焚尸堆。那里是用来烧去不治身亡的人的尸体的地方，为了做好防病工作，安昜还特意让人在那里的四周点了硫石艾蒿。但这两日已无人病故，这里也就点了一个小的硫石艾蒿堆。
萧瑟跟着孩子穿梭在北市的草棚之间，这一路中也不甚顺利。小孩身子矮小在棚床之间穿梭极为灵活，可萧瑟七尺有余的个子，被小孩拉着在其中穿梭地甚是疲惫，撞到人了也只来得及道声抱歉。
离西北角越来越近，小孩的步子越来越慢，拉着萧瑟从跑到走。萧瑟走到小孩身边，和小孩并排走着，顺着他们所走的方向延申，萧瑟可以确定小孩拉他过来是为了前面藤床上躺着的人。小孩拉着萧瑟走到一妇人所躺的草棚之下，松开手，站到妇人身旁看着萧瑟。
萧瑟有些不明所以，“你想让我看看你母亲？”见小孩点了点头，他才上前走到妇人所躺的藤床边。床上的妇人毛发枯黄，面色蜡黄，嘴唇发白，伸手搭脉，脉搏微弱到几乎没有。萧瑟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你在这陪着你母亲，我去找大夫过来，”说完就去医棚找人，而那小孩就那样定定的盯着萧瑟离去的背影，将搭在妇人肩颈处的手放下来，五指并拢垂在身侧。
安昜正将配好的药逐一包好，就听见一阵脚步离她越来越近，声音急而促，停在了她身边。抬头就看到萧瑟的脸，还不等她问，萧瑟就将她手中的药包放到桌上，“西北角处有一妇人脉搏微弱到我几乎探不出来。”安昜听了立马拎了医棚中放着的药箱和萧瑟向西北角跑去。
跑着跑着，安昜的脚步慢了下来，走了几步停在原地，环看着四周，“不对，不对，”拉住一旁的萧瑟着急道，“是谁带你去的西北角？”
“那妇人的孩子啊，怎么了？”萧瑟欲拉着安昜继续走，“马上就到了”
安昜站着没动，“快，我们回去！”拉着萧瑟就要往回跑。
萧瑟对安昜的反应十分不理解，“再不去那妇人就要丧命了，你怎么了？”想到那妇人脉搏微弱的样子，声调也不禁高了起来。
安昜胸口起伏，看着萧瑟道：“西北角的根本就没有带孩子的妇人！”说完萧瑟顿觉不妙，带安昜转身正欲运功离开，便看见那小孩站在他们面前，面无悲喜。
小孩看萧瑟和安昜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死物一般，没有一丝情绪，他垂在身侧的手皆五指并拢，指尖银光微闪。嘴唇微启，成熟的男性声音响起，“庐陵医仙，安昜，安大夫，可对”
“不对啊，怎么多出一个？”林戊数着装药草的箱子，挠着头又数了一遍，还是不对。
拾壹将登好的册子交给师爷，走到林戊旁边看他一脸苦恼的样子问：“怎么了？”
“这箱子数对不上了，”林戊回了拾壹的话，继续数了一遍下来，还是不对。
拾壹不在意道：“那是多了还是少了，我将册上的数目改一下就行，”将刚递过去的册子又拿回来打开。
林戊便招呼着人开箱子，边说：“多了一箱药，可每次我们都是清点好的，不可能多，而且这次的药和硫石都是从平城那边的铺子运来的，平城的草药运输都是有数的”
“说不定是平城的掌柜私下加的善心呢”
“话虽这么说，还是都打开看看吧，数目对不上怎么都得查查，”拾壹听林戊这么说，点了点头，合上册子，也帮着开箱检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就出问题了，箱子里的草药和硫石下面都被塞了石头，有多有少，还有一个空箱塞满了石头。林戊当下就觉得不好，“这是怎么回事？临行前我们都检查过了，这一路上也没有开过箱，谁把石头放里面的？”
拾壹沉默不语，上前将塞满石头的箱子和装硫石的箱子都举了举，发现重量相似，放下的时候，发现装满石头的箱子好像有小孔透着光，蹲下身将石头都倒出来，仔细看了看，果然在箱子合口处发现了零星的孔，合口也有些微错位，可以留出空隙。拾壹脸色一沉，立马交代师爷，“包师爷，劳你现在前去禀告郡太守，有人混进朔方城心存不轨，北市恐有不善”
包师爷应声，连忙向郡守府去，寻郡太守禀告。
林戊在拾壹说出有人混进朔方城的时候就白了脸，此时混进朔方城用肚皮想也知道那人是冲着谁来的，这里最被人惦记的就只有医仙了，若是医仙出事了，人虽不是他带进来，但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出行前掌柜还说这医仙如今得了圣上肯定，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和医仙搭着线，还帮着给朔方送药送粮，日后定是少不得好的，可如今这事一出，当真是福不重至，祸必重来，霉星照顶躲不过一点儿。
拾壹没空管林戊心里想的什么，吩咐完包师爷就招呼一人去尉署找吴郡署，让吴郡署快快带人前往北市以防不测，自己抬脚出了仓曹院向北市奔去。就在他将要到北市的时候，北市西北角突发一声爆响，火光乍现！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杀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