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萧》安廿

24、第二十四章 入雪月

　　进了城，雷无桀便兴冲冲的直奔登天阁而去，首乌想凑这份热闹，便跟着萧瑟去了阁下附近的茶铺等候；拾壹则陪着安昜先去了药铺，几人约好哺食在登天阁下会面。
　　安昜和拾壹刚走进药铺，医堂案后坐着的人便立刻站起身，绕过桌案快步冲到安昜面前，一把将她抱住，语气满是雀跃与思念，“娘子！苘麻好想你！”
　　“哟，我看你是想娘子考查你医术吧？”拾壹挑眉打趣道，“惦记娘子新编的医书许久了吧”
　　“娘子远行半年之久，我怎会不想？”苘麻松开安昜，顺势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紧紧揣在怀里，认真反驳，“再说，娘子悉心传授我医术，那医书药谱早晚都是我的，哪里用得着这般心急”
　　安昜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无奈地笑着劝道：“快别在门口站着当招牌了，先进去再说。”
　　“哎！”苘麻连忙应下，拉着安昜穿过前堂往后院走，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讲着庐陵埔的琐事，“娘子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杜先生上火，总嫌我配的药效太弱，可我明明是按你留下的方子抓的药；还有二爷，又不知跑去哪里练剑了，把商会的事全丢给宝姐姐她们，自己倒好，拂衣而去潇洒得很，你回头一定要去信好好说说他……”
　　拾壹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找掌柜查账，顺带吩咐人在苘麻刚才坐诊的桌案上摆上‘休息’的牌子，免得耽误病人白等。
　　到了后院亭中，安昜坐在桌旁，看着苘麻从食盒里将餐食一一摆出来，好奇地问：“你莫不是天天算日子等我？这刚进城没几刻钟，点心、菜品就都端上来了？”
　　“那是自然！”苘麻摆好最后一盘菜，坐到安昜身边，催促着她举梜，“这些吃食的方子，都是张婶特意找七哥写好，叮嘱我贴身带过来的，娘子快尝尝，这里的厨子手艺虽比不上张婶，但也不算差，等回了庐陵，我再让张婶给你做最合口的”
　　安昜点了点头，夹起一梜菜放进嘴里。味道确实少了些张婶做饭的灶火，但也算得上可口。正吃着，拾壹抱着一摞账本册子走了进来，瞧见桌上的饭食，故意装出不满的样子，“好你个苘麻，竟然背着我给娘子开小灶！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话音刚落，他就将账本册子放到空凳子上，顺手拿起苘麻面前的空碟和木梜，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全然不顾苘麻在一旁用眼神‘刀’他。
　　另一边，登天阁旁的茶馆里，首乌端着茶杯，眼巴巴地望着小二的身影，嘟囔道：“怎么还没把糕点买来啊？我都快饿瘪了”
　　萧瑟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开口：“方才为何不同安大夫一起回药铺？”
　　首乌嘟着嘴，目光望向登天阁的方向，说道：“我想看雷无桀登阁啊，再说，之后恐也没这么好的机会，能与你单独待着了，”说着，他起身凑到萧瑟身边，轻轻帮萧瑟拍着背，急忙解释，“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你，正经事！”
　　萧瑟被他拍得一阵气闷，方才那话任谁听了，喝水都得呛着。可看着首乌一脸认真解释的模样，又念及他是安昜的弟弟，不是雷无桀那般没心没肺的性子，只好压下胸中的憋闷，开口道：“行了行了，别拍了，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首乌立刻停下动作，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咳——”萧瑟猛地咳嗽一声，暗自庆幸刚才没喝水润嗓。他抬眼看向首乌，见对方一脸‘我早就看出来了’的得意神情，半垂着眼帘反问：“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首乌本想当场举例论证一番，可话到嘴边，动作突然一顿，咧开嘴笑着看向萧瑟，挑眉追问道：“这么说，你真的喜欢我姐姐？”可萧瑟只是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被他弄乱的衣裳，整理好后又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喝水润嗓，全然不接他的话。首乌急了，他今天本就打算问出个结果，哪能就此打住？当即上手夺过萧瑟手中的茶盏，催促道：“你快如实招来！不然我……”他微微一顿，语气带着威胁，“我就去告诉姐姐，说有人对她心思不纯，劝她还是早日回庐陵的好”
　　萧瑟看着首乌胜券在握笃定安昜会信他的样子，拿回首乌夺走的茶盏，慢悠悠道：“安大夫医者仁心，怎会做出视病患而不见的事”
　　“姐姐确实做不出这种事，可若是有人能替她行医呢？”首乌一边说，一边紧盯着萧瑟的面色变化，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丝毫异样。但他也不气馁，继续说道，“姐姐的徒弟如今也在城中，虽说医术不如姐姐那般精湛，但也快出师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萧瑟将茶盏放到桌上，看向首乌，语气满是无奈，“我自己都尚未想清，你这医仙的弟弟怎反倒像市井妇人般，爱说长道短？”
　　“你！”首乌最不爱听这种话，当即站起身，坐到了另一边的凳子上，怒气冲冲地说，“不愿说就不说，何必这般讥讽我！再说，市井妇人哪里就爱说长道短了？她们不过是闲话些家常罢了，到了你嘴里，竟变得这般难听！你喜欢姐姐也好，不喜欢也罢！我还不稀罕有你这样的姊婿呢！”
　　萧瑟被他这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正想开口解释，就见之前出去买点心的闲汉回来了，将点心交给首乌。这一下正巧打断了他的话头，萧瑟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打算稍后再找机会解释。
　　药铺后院里，饭食吃得差不多了。苘麻知道拾壹和安昜还有正事要谈，便主动收拾起碗碟，先回药房处理安昜沿路采回来的药材。
　　拾壹将账本册子放到桌上，翻开其中一本递到安昜面前，指着上面的记录，“娘子你看这里，”说着，他又接连翻开另外几本，一一摊在安昜面前，“这些都是近几月，周边各处铺面中药材的售卖记录，有人大肆购入万桃花、醉马草、天仙子这些药材”
　　安昜对照着几本账目仔细查看，随后合上账本，逐一留意着账本封皮上标记的铺面地址，分析道：“这些药材里，唯醉马草无致幻功效，但醉马草大多长在西北，南边这几家有货的铺面，也都是因咱们提前备用才进的货，”她将账本册子一一收好，摞成一摞，吩咐拾壹，“立刻传信给这几家铺面的掌柜，让他们悄悄打探一下周边，看其他的医馆和药铺在那段时间里是否也有人在零散购入醉马草”
　　“我立马去办！”拾壹说着就起身要走，又补充道，“首乌他们那边，我已嘱咐过院中丁仆，待会儿就去接人回来，苘麻也已让人收拾好客房，娘子不用费心”
　　“嗯，”安昜抱起账本册子，跟着他一起走出亭子，叮嘱道，“我让药僮帮你煎了份调理身体的药，待会儿记得喝，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也该趁闲，好好休养一下了”
　　“娘子放心，我身子底好，”拾壹笑着走在安昜身旁，顺手接过她怀里的账本册子，轻声说道，“倒是娘子，你心中有何忧虑，尽可说与我和宝璐。”听到这话，安昜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像没听见一般，继续朝着正堂走去。拾壹见状，脚步放慢了些，稍稍落后她半步，默默跟在后面。
　　一阵惊雷突然炸响，河中波浪翻涌，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将来接首乌的丁仆浇了个半透。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刚揉了揉鼻子，就见一个少年快步跑到他跟前，准备弯腰行礼。丁仆连忙伸手拦住，顾不得自己双手湿透会沾了主人家的衣裳，“郎君莫行礼，小人是来接郎君及郎君友人归家的，受不得这礼”
　　首乌在庐陵向来是散养惯了，不太习惯这规矩，从腰间摸出帕子塞给丁仆，“你先擦擦，”说完转身去寻小二想要份干净拂巾来。
　　帕子是直接塞到丁仆手中的，丁仆来不及拒绝，现也不好还回去，只好握着沾湿的帕子向首乌道谢。擦了手脸后将帕子收好，快步走到首乌他们的桌前，逐一行礼问安。他打量着桌旁的人，除了一位青衣郎君、两个道门子弟，就只有司空娘子，心中对照了一下名单，开口问道：“那位登阁的雷郎君，还未下来吗？”
　　“还没有，”首乌拿着拂巾匆匆回来，“擦完你先回去吧，换身干爽衣衫再来接我们”
　　丁仆顺从地接过拂巾，连忙说道：“不妨事的郎君，左右天气暖和，小人就在檐下等等便是”
　　萧瑟微微侧头看着站在他旁边别别扭扭的首乌，悄悄拢了拢胳膊，可还是没能躲开对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只好顺着人的意，转头问独坐一边的司空千落，“司空姑娘可识得去安大夫药铺的路？”
　　“自是认得，怎么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萧瑟看向丁仆，说道：“你也听到司空姑娘说她识得路，到时劳她为我们指路便是，听你家郎君的先回去吧”
　　首乌随即应和，“对，你先回吧，司空姐姐会带我们回去的，”说着乖巧地看向司空千落，“对吧，司空姐姐”
　　司空千落是城主独女，城中师兄弟皆是待她如妹妹般，像首乌这样乖乖巧巧叫她姐姐的可是头一遭，当下就满口应下，“对，姐姐送你回去，”直起身子对丁仆摆出可靠的架势，“你回去吧，他们交给本姑娘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丁仆只好躬身，“劳烦司空娘子，”说罢转身回去，顺便将手中拂巾交给路过的小二。
　　李凡松这才找到机会向萧瑟道谢：“方才多谢公子出手拦住飞轩”
　　“我只是心中还有一丝迟疑罢了，如今想明白便已不重要了，况且我可不敢让你望城山的天运折在这儿，”萧瑟摆了摆手，正好雷无桀从阁中出来，他挑眉问道，“打输了？”
　　“怎么会！”雷无桀大步走到桌前，拿起萧瑟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随后仰着头乐洋洋的，“我可是打赢了十四层下来的，大师兄说了，今日天晚，让我休息一夜，明日再上十五层”
　　“你打赢了大师兄？！”司空千落一脸不可置信的地看着雷无桀，脱口而出，“大师兄放海了吧！”
　　雷无桀心虚的摸了摸脸，强作镇定，“大师兄怎么会是这种人，他最是正直了，”要是他没有眼神躲闪，可能更有说服力。
　　萧瑟看着雷无桀这副模样，慢悠悠地站起身，说道：“既然雪月城的大师兄都发话，让你明日继续，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免得安大夫等我们用饭，”说罢，他转头看向司空千落，客气地说道，“劳烦司空姑娘为我们指路了”
　　“那好吧，”司空千落也知道没必要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便顺着萧瑟的话下了台阶，主动走到前面带路，“我带你们去找安姐姐”
　　萧瑟几人跟着司空千落，穿过街上货郎叫卖，经过河畔滇朴林，最终拐进一条清净巷子。青瓦白墙交错之间，一块铜质招牌下挂着的小铃叮铃作响，走到跟前才能看清招牌上的图案——铃角处些许磨损的云纹回纹缠绕围护着中间的莲花图案，就像周围的民居环绕着这巷底的药铺一般。铺门的另一侧，还挂着一个大葫芦，葫芦下串着用不同色线绑着的小葫芦，透着几分有趣。
　　几人跟着司空千落走进铺门，停在柜台前。不等司空千落开口，掌柜就主动走出柜台，迎着他们往后门走去，绕过门壁进到后院。掌柜恭敬地说道：“几位先在亭中稍候片刻，在下去通知东家，”说罢行礼离开。
　　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院中景致。见首乌拉着雷无桀往堂屋走去，他才收回视线，语气故作随意地向身旁的司空千落打听：“安大夫时常来雪月城暂住？”
　　司空千落摇摇头，解释道：“并非时常，去年叶姐姐来雪月城求医，我阿爹虽医术尚可，却不专精叶姐姐的病症，便传信去了药王谷，可药王行踪飘忽不定，谷中之人便传信询问安姐姐，安姐姐就是因此才在城中暂留，之后不仅定期为叶姐姐诊病，还会为城中百姓开放义诊”
　　“也正因如此，姐姐今年都没能回庐陵，和我们一起过节，”首乌的声音突然在司空千落身旁响起，语气里满是幽幽的怨念，刻意压低了音量。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司空千落一跳，可首乌说的是实情，她根本无从反驳。无奈之下，司空千落只能打了个哈哈，迅速转过头，朝着院外走去：“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陪阿爹用饭了，先走了，咱们明天登天阁见！”
　　萧瑟的目光落在首乌身上，刚要开口说话，堂屋里就传来了雷无桀的呼喊声：“首乌，快叫萧瑟和千落师姐过来用饭了！”话音未落，雷无桀的脑袋就从堂屋的门后探了出来，正好与侧身看来的萧瑟对上视线。
　　首乌立刻收起了方才的怨念，笑眯眯地看向萧瑟，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走吧，萧瑟哥哥~”说着，便伸手要去拉萧瑟的衣袖。
　　萧瑟见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同时轻轻抖了抖衣袖，避开了首乌的触碰，神色复杂地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无奈：“你这般做作，又是何苦？”
　　“我哪里做作了？”首乌耸了耸肩，脸上的亲昵瞬间褪去，恢复了正经模样，“行了，进去用饭吧，不过我提醒你，最好少打听我姐姐的事，”他停下脚步，与萧瑟面面相对，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我不是在说笑”
　　“首乌，”萧瑟出声叫住了正要转身的他，同时侧身移步，恰好挡在了首乌与堂屋的隔扇门之间，语气带着几分诚恳，“今日在亭中那般讥讽你，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那般肆意评价旁人，更不该以偏概全地看待妇人，但安大夫是我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伤害她分毫，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