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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叛佛 ...
饥寒交迫的夜,女孩儿蜷曲着身体,雪花融在她的睫毛上,引得小姑娘一阵寒战。
月色暗淡,磨破了皮革的靴子倏然撞进女孩儿颤抖的眼,她懵懂的抬起头,风雪便乘势灌进她纤细苍白的脖颈。
刀影寒光将她黝黑黑的眼睛照得分外明亮,侠客饮尽一壶酒,长刀对准女孩儿面门而去!
女孩儿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将脸埋进膝盖,凌乱发丝飘扬,只听到一声巨响,她身后七十二尊佛像尽数轰塌。
女孩儿才明白,那一刀不是冲她,而是冲她身后七十二尊神佛。
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缘故,那侠客背着月光,眸中几分猩红。他勾起唇是一抹邪笑,低下头看她:“小姑娘,我毁了庇佑你们的佛,你怕不怕?”
她却不说话,侠客于是满意的笑了,以为她确实是怕了——这样伶仃的小姑娘,会怕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他转过身,正要开口,衣摆却被一股微小的力量拽住。
侠客讶然回头,看见小女孩儿脏兮兮的脸,此时她正仰着头看他:“我不怕。大哥哥,你要走,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他同她对视良久,来了兴趣,蹲下身子,和她贴的很近,口中念念有词:“‘诸天七十二神佛佑我琨御国万世业。神像不可渎,不可毁;神供不可食,不可朽。否则天灾人祸,永世无可救。’——你也是琨御国的人,你为什么不怕?”
小姑娘垂眸,声音是连日来没有喝水的沙哑:“大哥哥,你瞧。”她伸手朝着那些早已毁于一旦的圣佛像,咧嘴笑,大约是在月光照耀下,露出的七颗牙齿白森森,像是书里的妖精,“这些佛像的贡品去了哪里呢?”
侠客深深看她一眼。
最后他叹口气,问:“为何不敬神?”
小姑娘偏过头想了想:“因为想活着。”
风雪愈发大了。
残破的庙宇突然寂静下来,只有风雪声肆虐。
良久,那侠客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为了活着!”他不知藏了多少酒,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壶,喉结滚动,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瓶,舔去那些顺着唇角而下的余液,将酒壶递给那女孩儿,“喏。我也不难为你一个小姑娘,你把这半壶酒喝了,我就带你走!”
小姑娘不答,大而圆的杏眼死死盯着他,紧接着在他猝不及防间,扑到他身上,摘下另一个装得满满的壶:“你别瞧不起人。”
言罢,她也学他的样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烈酒下肚,呛喉入骨。她却眼也不眨,硬是一口气将那壶酒喝了个干净。
咽掉最后一口,她扔下酒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侠客理理衣摆在她身边坐下,无奈而心疼的看着自己被“洗劫一空”的酒壶,轻轻拍着她的背:“你这又是何必呢?”
小姑娘咬着唇,不说话。
侠客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她的回答,于是又说:“好,那我带你走。”
转过头,却看见小姑娘脸颊红扑扑,抱着膝盖,呼吸平稳,微微打着鼾,沉沉睡着了。
她在梦里也并不安稳。
身体因为寒冷而习惯性的颤抖,口中似乎还说着什么梦话。
侠客叹口气,轻轻抱起熟睡的女孩儿,让她靠着他的胸膛,好暖和些。
“睡吧。明天我带你离开这儿。”
-
她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一觉了。梦里似乎有个大暖炉靠着她,浑身上下都暖融融。
于是当第一缕晨光照耀了她的脸,她便醒了。
侠客起得更早,此刻她睁开眼便闻到飘香的味道。
见她醒了,侠客转过头,熟稔的举起一串烤翅:“早安,小姑娘。要吃点吗?”
她甚至顾不上点头,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烤翅,便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她很快吃完了,又凑到他面前看。
一只温热的手拍拍她的头,侠客爽朗的笑声传进耳朵:“别急别急,今儿个管够!”
她坐在他身边吃的酣畅,侠客看她吃得香,也高兴;等她吃的差不多,他收了东西,朝她伸出手:“小丫头,我带你走。”
她回过头,看着自己离那破庙渐行渐远,心情舒畅起来。
“我叫季赫梁,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那我替你起一个吧。”
“好啊。”
“我姓季,你既然跟着我,就也姓季吧……就叫你祛神,季祛神,怎么样?”
她于是笑起来:“好。”
侠客说是侠客,但其实也是个少年侠客。只是如今乱世飘萍,如他一般出来闯荡的少年人也不在少数。
他用一把十杀刀。据他自己说,此刀恰如起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但根据祛神这些时日的观察,十步之内,此刀根本连人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行走江湖,人心险恶。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走哪都被追杀。
“站住!”
譬如此刻,二人走在荒郊野地,就被奇怪的人拦住了。
祛神率先转过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向来人面门,拉着季赫梁就往回跑。
“祛神,你跑啥,咱二打一干啊!”
“闭嘴!”
那人身手也不赖,很快反应过来追着他们跑。
“你看他还追。”季赫梁挣开祛神的手,将手腕儿活动的咔咔响,“咱得给他点教训啊。”
季赫梁转身杀个回马枪,后勾那人膝盖,他身法极灵活,一下子便出现在那人身后,那人一个趔趄重心不稳跪在地上,季赫梁戏谑一笑:“呀,你怎么给我妹妹跪下了呀。”
那人年纪轻轻却练就一身肌肉,是专锻体的侠士。此刻他有些恼羞成怒了,趁季赫梁不注意,信号弹冲天而去。
他还有同伙!
季赫梁暗道不妙,立马转身准备溜之大吉,结果为时已晚,他身后不知何时已有两个体修围着。
他看到祛神跑远了暗暗松口气,看着摩拳擦掌的肌肉大汉,擦擦额角冷汗:“壮、壮士饶命……?”
……
最终季赫梁还是靠着一枚烟雾弹逃出来的。但身上还是挂了彩,鼻青脸肿在约好的地点和祛神会合。
“下次还逞强吗,季赫梁?”
祛神的手极灵巧,利索的挽起袖子,扯下自己衣裙下摆,绕着他伤口的部位一圈一圈缠的很快。
“不敢了不敢了,下次……”
“你还敢有下次!?”
她手下动作狠,疼的季赫梁龇牙咧嘴叫唤:“诶呦诶呦祛神祛神,我错了,我错了,嗷——!你轻点……”
“真的知道错了?”祛神一手扯着“绷带”尾缘,一边绕到他面前审视的看着他。
“真知道了,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轻点,轻点……”
祛神轻哼一声:“谁叫你屡教不改。活该!”
祛神三下五除二包扎好伤口,季赫梁像没骨头似的,她一松手,就顺势躺在房梁上,长叹一声:“唉……祛神,你说怎么最近突然多了这么多仇人?”
祛神此刻正心疼的看着自己被扯得破破烂烂的裙摆,闻言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切,你自己挑衅的人家,怪我咯?”
季赫梁笑起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长靴踩在琉璃瓦上,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两人在人家房顶子上的原因无他,主要还是没地儿住。
祛神当初跟着季赫梁走的时候想得好,以为他身上有钱,自己跟着他至少不愁吃穿。谁承想这家伙也是穷光蛋一个,其实喝酒那会祛神就探过了。这人一兜空空如也,二兜就几个瓜子皮儿。
身上除了把破刀那是一穷二白,啥也没有。
但好在他会打鸟偷鸡。他比祛神熟练,也因此很少失手,不会被主家发现,祛神觉得跟着他倒也不错,至少不会饿着肚子。
当然他烤肉的手艺也是相当不错。
就譬如现在,他折了两枝树枝,上头插着两只肥鸟,放在火架子上烤。
同样没什么调料,他烤的鸟那是外焦里嫩,鲜美可口。
祛神跟着他一年了,每回都吃的满嘴流油。
季赫梁比划着她和自己的身高,嘟囔道:“你怎么一年都不带长个儿的?”
恶作剧般将祛神刚拿到手的烤肥鸟抢走,站起来举高。
“还给我!”祛神站起来,一下一下往上够,踩得瓦片噼啪响。
“嘿嘿,够不着!”季赫梁得逞大笑。
祛神来气了,狠狠踩他的破皮靴子:“还给我!”
“别踩别踩!我昨儿好不容易擦干净点……”季赫梁把烤肥鸟还给她,“逗你玩的。”又叹口气,“小丫头,快点长大吧。”
俩人狼吞虎咽的吃完,季赫梁于是朝祛神伸出手:“来,祛神,今天我教你我们季家刀法的最后一式。”
祛神自打跟他一块儿离开那天起就跟着季赫梁学刀法。
起初他还挺不情愿:“你一个女孩子家,拿个刀当武器,不好看。”
祛神却不这么想:“不,我瞧你使刀好看的很,怎么我使就不好看?”
“那不一样,我……”
“你少废话,到底教不教?”
季赫梁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痛下决心,咬牙道:“教!”
祛神在这一道确实很有天赋,也很勤奋,不出一年已学了七七八八,今天是最后一课。
季赫梁先是站在房梁子上,把那刀舞得赫赫生风,甚至大到撩起一旁观看的祛神额前的几缕碎发。末了他还炫技一般拿刀尖尖卷了片枯叶,舞着刀不让它落下。
“祛神,你看,这就是我们季家刀法最后一式。扫落叶。”
祛神吐槽道:“你们这最后一式怎么听着这么晦气呢?”
“怎么说话呢!”季赫梁一掌拍在她背上,“我们这一招一式名字都起的可讲究,秋风扫落叶,懂吗?”
祛神摇摇头:“不懂,但就是晦气。”
“你少废话!喏,刀给你,你来试一次。”
祛神接过刀。那把十杀刀有千钧重,但经过这一年的训练,加之她天赋异禀,如今拿起这刀已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学着他的动作在房梁的舞刀,末了也想学他那样扫一片落叶,可打眼一瞅却见周遭的树全都光秃秃一片,连一片儿叶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祛神看着季赫梁那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季赫梁,你无聊不无聊?”
季赫梁憋不住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会了吧?来来,刀给我,让爷给你表演表演,没叶儿怎么扫!”
他抡起刀,祛神几乎可以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下一刻,就好像听到他的感召一般,满地的枯叶逆流而上,在半空中将两人包围,转着圈发出沙沙声响。
祛神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做到的?”
季赫梁嘿嘿一笑:“小爷我内力身后,尔等凡夫俗子岂能轻易习得?”
祛神听了不高兴:“你少来。不过就是仗着比我多练了几年功夫,得意什么劲儿。”
季赫梁盘腿坐下,看着房檐下熙攘街景,并不接话,反倒朝她招手:“祛神,你看,今儿个视野不错吧?”
祛神依言低头,这才发现这个房顶大不同,站在此处,竟可以鸟瞰全程景色。
——于是她不自觉将目光移向整个夜色里最繁华的地界。
“救命!救命啊!”
祛神这一眼正同那花楼门前面容凄惨,泪流满面的少女对上。
祛神毫不犹豫翻身,稳稳落地,朝着那少女哭喊的方向而去。
季赫梁一愣,叹口气朝着她背影喊:“喂!季祛神!等等你季哥哥!”
祛神瞬息间便到了那花楼门口,姑娘果真还在。她哭喊着求她:“姑娘,求你救救我!”
祛神狐疑的蹙起眉头,却见龟公朝她啐一口唾沫:“呸你个小贱蹄子,你这会就是求到那佛祖头上也没人救得了你!少废话,跟老子进去!”
祛神听到“佛祖”两个人愣了愣,抬头却正对上季赫梁看过来的视线。
她朝他咧嘴一笑:“季哥哥,动手吧。”
“你要是天天这么有礼貌多好呢,季妹妹?”季赫梁嘴上这样说,但显然是非常受用,手下动作一点儿不含糊,很快就把那些围在花楼门口看热闹的、逼良为娼的打的求爷爷告奶奶,将惊惶失措的少女打横抱起,拉着祛神的手就往刚才栖着的房梁上去。
那少女面容姣好,还有一股子异域风情,像是苗疆人。此刻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眼泪扑簌扑簌掉,惊魂未定的模样,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姑娘莫怕。”季赫梁安抚小姑娘是一把好手,“这世道啊,乱。人都遇弱则强,遇强则弱。我们既从那龙潭虎穴救了你出来,他们便不敢再追上来。”
姑娘反握住他的手,声泪俱下:“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何以为报……”
季赫梁说:“所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况且与我们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这京畿如今也乱的很,姑娘可有想好去处?”
姑娘摇摇头,泫然欲泣:“并未,小女伶仃一人,漂泊已有三年。如今身如飘萍,不知去处。”
季赫梁大手一挥:“那且同我们一道罢。”
于是姑娘破涕为笑,颤巍巍站起来,福身道:“小女孟浮桥。”
“我叫季赫梁,她是我妹妹,叫祛神。——祛神,来和孟姑娘打个招呼。”
祛神不理他,她早听倦了两人拉拉扯扯的黏糊话,打个哈欠:“我先睡了啊,你们慢聊。”
“呿,没大没小的,刚还季哥哥呢,这会儿怎么不喊了?”
祛神翻个白眼:“懒得跟你叨叨,睡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赫梁总是觉得这位刚救下来的姑娘似乎对祛神有种敌意,亦或是畏惧,总而言之她望过去的眼神让他感觉不大舒服,祛神经过她身边时她也下意识朝他身边躲。
或许是错觉。季赫梁想。
第二天,季赫梁早早把两个姑娘叫起来。他们原本一路南下,看看京畿是否适宜容身。如今到了京畿才知,如今琨御国里里外外皆混乱腐朽,民生凋敝,哪还能有半点儿容身的地方。
于是季赫梁就说,那不如到邻国鼎峰国避一避吧。
祛神说行。
孟浮桥也点点头,说全听恩公安排。
于是他们便往琨御边疆去。
途中经过一片荒漠。三人都走的口干舌燥,最后季赫梁忍不下去了。在日头下面豁的往回走。
“季赫梁你干嘛去!”祛神喊他。
“你们在这等着我,爷去找水。”
他丢下这句话走远了,留下孟浮桥和祛神两个人坐在一块儿,祛神忿忿的想,走一路了也没见着个绿洲,哪特么能有水?
孟浮桥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往前一指:“祛神姑娘,你仔细瞧,前边是不是好像有个绿洲?”
祛神一拍大腿:“那这傻子铁定走错方向了,我去叫他回来……”说完就急吼吼的追。
孟浮桥费了很大劲才拉住她,微微气喘,解释道:“祛神姑娘,那是海市蜃楼。他往反方向走,才是对的。”
祛神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似乎来过这儿。闭上眼睛坐在沙子上节省体力。
半晌,她问:“孟姑娘,你是苗疆人吧?”
“……小女确实出身苗疆。”
祛神倏然睁开眼,握住孟浮桥刚伸到她耳边的手,似笑非笑看着她:“孟姑娘,我瞧你眼熟得很呢。”
定睛一看,孟浮桥手上竟伏着只针尖儿大小的蛊虫!
孟浮桥睁大眼睛:“你……”
祛神随手拈起她手上那蛊虫:“呀,孟姑娘,你还养蚜虫?”
孟浮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而与此同时,季赫梁也终于灌了满满五壶水回来了,见状疑惑道:“你们在干嘛?”
祛神若无其事的接过水,大口大口喝起来,末了抹干净嘴巴:“没什么事,我跟孟姑娘闹着玩呢……是吧,孟姑娘?”
孟浮桥脸色惨白,却还是咬着牙点点头,接过水小口小口喝了,轻声细气:“恩公,你也喝。”
季赫梁擦擦汗:“我刚已喝过很多了,这都是给你们的。我看也快到头儿了,咱走快点,争取明儿之前走出去。”
结果确实如他所言,在第二天破晓,他们走出了那片荒漠。
但孟浮桥死了。
就死在走出去的那一刻。
她死得毫无征兆,只是突然之间,就七窍流血,天光乍现那一刻,她已不成人样,骨血融在一起,嘟嘟冒泡。
最后被吃干净的是心脏。
许多小白虫子将她的心包裹住,很快就吞吃殆尽。
季赫梁脸色沉下来:“怎么回事?”
祛神耸耸肩,看向那惨状的眼神没有一点儿波澜:“她活该。”
“——圣女!”
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被打断,中年男子拔出剑直刺季赫梁——
凌风斩!
他想一招毙命!
季赫梁却不动,只是看向祛神,重复道:“圣女?”
祛神挑眉:“还演呢?从一开始,咱俩就谁都没怀好心,不是吗。”
季赫梁眯眼:“你没忘?”
祛神眨眨眼:“之前确实忘记了一阵子。”
下一刻,凌风斩卷起飞沙,只差一寸便要置季赫梁他于死地。
祛神却上前一步:“住手。我俩的事儿,不需要你插手。”
那男子强行收回内心,呕出一大口鲜血,却仍是朝她跪下,抱拳道:“圣女,跟老夫回去吧。……现在只有您能救得了琨御了。”
祛神混不在意避开他:“滚。我受不起你这一拜,我也不会拿命救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东西。”
那人却固执的跪在她面前,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祛神气笑了:“你们倒是忠心。拿你闺女的命来救这社稷,你愿意吗!?”
“万死不辞。”
祛神不再看他,指指一边面色复杂的季赫梁:“圣物不在我这,你们掳我回去也没用。”
中年男子眼眸猩红,恨恨看向季赫梁,像是要饮其血啖其肉:“你偷盗我护国圣物!拿命来——”
他再运功而起,祛神却又一次挡在季赫梁面前,看那男人再次吐出口血来,奸计得逞般笑了:“需要我重复吗?我俩的事儿,你别管。”
“圣女,他!”
祛神笑了笑:“滚。别让我说第二遍。要不然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那男人犹豫片刻,终归脸色凝重的抱拳离开——这位圣女,是琨御几千年来最疯的女人。向来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他毫不怀疑她威胁的真实性,明白此事也只能从长计议。
那人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季赫梁垂眸道:“先进城吧。”
两人一路无言,中途休息的时候,季赫梁突然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祛神狡黠一笑:“你劈碎七十二尊佛像的时候。”
他一瞬睁大眼睛,拔出刀指向她。
祛神不理会他,继续说说:“待会儿进了城我们就分手吧。你想要圣物,我也不想死,你就拿着它走得越远越好,我们互利共赢,怎么样?”
季赫梁失神片刻,最终点头:“……成交。”
……
两人进了城果真便不再一道走了。
祛神同季赫梁告了别,察觉到什么,东奔西走的穿巷子,最后停在极偏僻的小胡同儿。祛神知道,此刻在暗处正有双眼睛默默看着她。但她同样也知道,那个人不敢动她。
两厢对峙,祛神从包裹里拿出一件衣裳套在脑袋顶。那衣服很宽大,成年女子的尺寸,她几乎像是盖被子穿在里头。但她不急,只等月上柳梢,浑身骨肉开始发出咔咔的响声,紧接着一阵剜心刺骨的痛传来,祛神肉眼可见的长高、长大,眉眼也张开了,是个清秀的年轻女子的模样。
良久,她身子隐在阴翳里,说话仍是脆生生:“在那种荒郊野地也能被追到,你们可真是阴魂不散。”
“呿,我可没有钟邪那样傻,你说什么就信什么。”这回来的是个女子,看着她的身形,“都长好了?——真快啊。”
祛神冷笑:“你说得轻巧,怎么不来试试我的痛?”过会又问,“那个孟浮桥是怎么回事?”
女子一愣,哂笑道:“原本也是想着法儿抓你来的。唉,新来的不懂规矩,她自己起了贼心——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别人的死活了?”
祛神“嘁”了一声:“谁关心她了。我只是好奇,她想拿那小虫子放我身上做什么。”
“无非就是苗蛊那些小把戏。想杀你呗,杀了你,我们一块儿同归于尽。”女子有点幸灾乐祸,咯咯笑起来,“可惜啊,子母同生共死,你捏死她那只小虫子,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姚路星,你还是那么无聊。”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女子哪根神经,她冷笑道:“释借花,你也该玩够了吧?”
姚路星正欲趁其不备上前抓她,对面那人却突然自己转过身来跟她对视,眼里毫无惧色,一字一句道:“我不是释借花。我叫季祛神。”
女子闻言脸色骤然阴冷下来,指着她鼻子骂:“释借花!你非但不知悔改,还以此名辱我琨御神灵!你该死!”
祛神漫不经心看着对面女子气急败坏的模样,轻轻笑了:“我该死,那你便来杀我试试罢。”
姚路星听到这里反而冷静下来,胸有成竹的笑道:“释借花,我不上你的当。我动不了你,但你那个小哥哥,你觉得他能逃得掉么?”
祛神不动声色:“……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释借花,我还不了解你么?……况且,你可以不在意他啊,但我知道你还没活够,祸他偷盗圣物死有余辜,你要是狠狠心杀了他,代行神旨,力挽狂澜,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祛神眼神凌厉,状若癫狂,听不进她的话:“我先杀了你!”
“你杀我也没用。你看看是我先死还是那个姓季的先死——还是说,你想和他共赴黄泉?”
祛神啐她一口:“带路。”
姚路星闪身避开,得意的笑了。
祛神跟在她身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破败的神庙。神庙还是透风,但是诸天七十二尊神佛像都被重新修建好了。祛神嫌恶的看着那些佛像,寒声问:“他人呢?”
“急什么。”姚路星带着她走到佛像后,打开暗门,“喏,给你个机会,临死前互诉衷肠。不用谢~”
祛神不理会她,只一步一步往里走。
“等等。”
祛神不耐烦的回头:“你可以闭嘴吗?”
“懒得跟你斗嘴。”姚路星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稳稳当当放她手里,“圣物给你。这回可别再摔了,再把自己摔成小叫花子流落街头可怎么办呢?”
祛神恨恨捏着那块玉,头也不回的走进密道。
那里面幽暗森冷,她却走得昂首挺胸,直走到尽头,隐约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但祛神知道,那是血滴下来的声音。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几乎浑身浴血的季赫梁。
祛神蹙起眉头:“……够狠。”她眼里闪过一阵疯狂,“我今儿死也得拉着他们陪葬!”
季赫梁此刻奄奄一息,半跪在地上,抬起滴血的手抚上她的脸:“祛神……不,或许我该叫你兰芷殿下。”
祛神睁大眼睛,尘封的记忆似乎被这声“兰芷殿下”唤醒。
她原本不叫释借花,也不叫祛神的。她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兰芷。
她的出生带着祥瑞。在琨御国这样以女子为尊的国家,每一个人都在为小帝姬的诞生感到喜悦。
直到那一天,她十四岁及笄礼上,巫祝请神,说她命格极好,宜献诸天神佛,佑我琨御疆土。
琨御国祭拜神佛,每一年都要选出圣女,献祭给七十二尊神佛像,求得庇佑。
但是如今轮到了小帝姬兰芷。
她父王母后便派人到处搜寻和她八字命格相似的人。最终找到一个男孩儿,他比她大一岁,没有名字,她就叫他“季哥哥”。
宫女告诉她,这个男孩儿就是要代替她献给神佛像的人。
她那时不懂这些,只知道终于有了个玩伴。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宫女们惊慌失措,四处找他,就问:“为什么要找季哥哥呢?他说想走,我就放他走了。”
她放走了他的季哥哥,于是便代他被关在幽暗无光的庙里,日日与狰狞神佛像相对。
她渐渐懂事了。也有时候觉得恨他,恨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跑了,把她留在了那个庙里。
他明明说了还会回来,但她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他。
她最终还是成了圣女。连原本的名字都被剥夺。他们叫她“释借花”,随神佛姓,取借花献佛之意。
她在庙里一天,琨御便一天天蒸蒸日上。
后来,圣女疯了。她吃掉神的贡品,不管不顾的逃出来。于是天降神怒,庙被一道惊雷毁了,琨御四分五裂,生灵涂炭——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后来她被抓回去,看着父王母后憔悴的怒容,一气之下摔了圣物。
圣物没碎,可她却一夜之间变成了八九岁的孩童,记忆被封在神像里。
她知道,他们都讨厌她。所以才冷眼看着她像个小叫花子一样一个人蹲在佛像下面,饥寒交迫。
祛神默了默,说:“我不是兰芷。我叫祛神。”
季赫梁扯出一抹惨淡笑容,道:“对不起,祛神,是我害了你。我来晚了。”
祛神背对着他,血泪如注,最终她转过身,又哭又笑,状若癫狂:“季赫梁,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刹那间她裙袂纷飞,血瞳墨发,像妖冶的花绽放在夜里。
“季赫梁,你毁我琨御七十二神佛像,诱哄圣女,偷盗圣物,我今日必行天道,杀你作祭,以平神佛怨,佑我琨御太平。”
季赫梁原本灰败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色彩。
那是惊恐、无措的眼神。
祛神却似求仁得仁,露出释然满足的笑。
她说:“季哥哥,这场因果,罚你代我还。”
圣玉啪的掉在地上,圣女的血像一朵牡丹将碧玉染成了血玉。
“换命。”
祛神的声音落入他耳畔。他平静下来,静静看着她。
二人命格本就极为相似,连神佛也难辨真假。祛神以血为媒,逆天换命。
要他受她疯癫十三载的痛,她要代他死去,还涂炭之祸。
那柄匕首朝他而去,却是她刺向自己的刀。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呆滞的看着季赫梁胸口汩汩鲜血,慌了神:“季赫梁!你……”
他苍白的脸上冒出汗珠,但仍然笑着,藏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殿下,不止你一个人会‘换命’。”
祛神眼里的血泪越流越多,她提着裙子跑出去,疯了一样找伤药、止血草、绷带……你怎么能死呢,季赫梁,你怎么能放我一个人在这儿就死了呢。
祛神一股脑把药、草倒在他胸口,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却不断有血渗出来,染红象牙白色的布。
换命之法只能用一次。否则一经天道觉察,两人都难逃一死。
祛神疯了。
最后一眼,季赫梁只能看到她又哭又笑,将那块圣玉捡起来又摔又砸……
……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看到第二天的天光。
睁开眼便看到祛神哭肿了的眼和憔悴的面容。
他这些天总是躺在床上,想着从前的事情。有时也和她聊天——
“你既然跑了,干嘛还要回来?”
“我想带你走。”
“季赫梁,你怎么这么幼稚?我们从头到尾,都跑不出去啊。”
“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总要带你出去看看。”
“……所以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忘记小殿下的样子啊。”
……
有一日姚路星来了,一边笑说:“你也真狠得下心杀他。不过我劝你别打什么歪主意。释借花,你记着——”
“你就是死也要死在祭台上。”
然后扬长而去。
祛神不理会她的警告,转头问:“你说,要是我没用换命,他们又不小心把你杀了,该怎么办?”
季赫梁笑了:“那你就自由了。”他反手握住她的,“天下安宁,原本就不该以牺牲一人为前提。”
祛神也笑了:“你和我一样疯。”
祛神永远忘不掉那年那个除夕。
那是她和他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她的季哥哥死在了那一年最后一天。
“祛神,我们去看烟花,好不好?”
“好。”
他那一日精神很好,说想逛逛灯市。
那天恰好是钟邪在看着,她说:“你放我出去。我是圣女,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们就都得听我的。”
钟邪看着她说:“那我和你们一起。”
祛神说:“那可不行。你放我出去,就这一会,我回来就躺那祭台上,成全你们,怎么样?”
见他似乎还在犹豫,祛神补充道:“你知道的钟邪,我疯,但最讲信用。”
她带着他出门,从早玩到晚。夜幕,祛神拿着兔子灯,戴着鬼面具,跟他一路说笑。
他却停下来,将她带进巷口。
“祛神,你看,这是我曾经的家。”
他突然俯下身子触碰她的唇瓣,笑了。
也正在这一刻,漫天烟火在他身后绽放,映的他更苍白。
祛神突然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睛,抵着他胸膛的手触碰到一片冰凉的血。
——“殿下,黄泉碧落,我先走一步。”
耳边还弥留着少年轻轻的叹息,然后像是一阵风吹过,他就这样倒在地上,无声无息,挂着恬淡的笑意,无声无息的死去。
祛神一遍又一遍描摹他的眉目,直到三更,钟邪追出来,一遍一遍喊她。
祛神叹口气,看着焦急打转的钟邪:“钟邪那家伙真好骗。”
“但你知道我的,季哥哥。”她又低下头看着他,“我当然该死。但不是死在那冰凉的祭台上,连死后也不得安宁。”
那一夜,烈火点燃他曾经的家,她抱着他冲进那片火花,好像这样,他们就可以涅槃重生,从此永生永世,再不分开一样。
想起有一篇以前写完一直没发的,发一发,不想再验证了……这个短篇系列可能一直挂连载,但是不一定会更新,如果有写就会发
然后上篇红白的姽婳视角可能鸽了Orz过去太久了
翻了翻以前写的东西觉得虽然没什么人看,写的也不太好,但是确确实实戳中了我自己的爽点……所以还是决定继续写下去,看到喜欢的作品坑了好伤心啊。大概眼前的事情忙完,23年会继续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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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叛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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