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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一回 ...

  •   第二一回-临晋县贾允再谋划,闯阵中付尘首立功

      凌晨临行前,诸副将已在帐中静候多时。
      贾允抬眸扫过众人,沉声嘱咐:“廖辉率骑兵为前驱,行程须快。焦时令、徐恩广、林平三位领步卒、弓弩手随后压阵。我随骑兵先行探路,至于殿下……”他稍作停顿,“为殿下备一辆马车,随辎重队同行罢。”
      众人齐声应诺之际,宗政羲却开了口:“我骑马。”
      帐中气息一滞。那道声音不高,却似寒铁坠地,字字分明。
      男人并不理会周遭各异的视线,只淡淡道:“既入军营,便没有拖累行伍的道理。”
      无人敢应声。贾允深知这位殿下的脾性,只得叹道:“也罢。殿下与我同行便是。途中若有异状,随时遣人通报,不得延误。”
      “遵令!”
      诸将各自散去时,贾允抬手拦下了付尘。
      付尘以为尚有军务交代,却见贾允压低嗓音:“殿下骑马随前锋而行。你暗中挑几个稳妥的兵士在后盯着,莫让殿下察觉。”
      付尘一怔,沉吟片刻,终究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可殿下若策马在前,轮椅只得置后军辎重中。长途跋涉,中途歇息时……恐有不便。”
      贾允倏然沉默。连日行军,人马皆需休整,他竟疏忽了这层。
      “那便遣人将轮椅随前军携带……”话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荒唐,眉头紧锁,“不妥。”
      付尘观他神色,主动道:“标下以为,不如备一辆轻便马车随队后。前军轻骑重在机动,有廖将军与提督坐镇;标下在后照应,歇宿时亦能周全。若生变故,报讯也便利。”
      “此法可行。”贾允略一颔首,又忧道,“只是殿下那边……”
      “事急从权。”付尘垂眸。
      贾允终是点头:“你且去安排。马车先行备下,后军另备马匹。若殿下需用,随时可换乘。”
      “是。”

      春深日暖,为免惊扰百姓,大军择官道外侧林径而行。绿荫如帷,四下草木勃发,却压不住行伍间沉肃之气。蹄声、步音杂沓,皆向着同一个方向疾趋。
      付尘领三百轻骑殿后。那辆青篷马车在侧颠簸前行,车轮每转一圈,都似在将士脊梁上多添一分紧绷。
      天色向晚,前军传令就地扎营。付尘命骑兵卸鞍解甲,暂作休整。
      驾车的兵士朝帘内禀报:“殿下,今夜于此驻营。”
      “知道了。”
      帘内传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兵士退去后,车帷静静垂着,纹丝不动。
      车内,宗政羲指腹正掠过书页,忽然指节一蜷,将兵书重重合拢。
      片刻,帘外又响起人声,是付尘:
      “殿下可需移步帐中歇息?”
      “不必。”声音平淡无波,“宿于车中即可。”
      付尘不再多言,抬眼望向那辆简朴马车,转身欲走。
      “慢着。”
      脚步顿住。
      “取轮椅来。”
      付尘领命,往后军辎重中寻出那具精钢锻制的轮椅。入手一沉,他眉心微蹙——这般重量,此人往日是如何运转如常的?
      压下疑窦,他将轮椅推至车畔。四周空寂,想来是煜王不喜人近,特意屏退了左右。暮色渐浓,将这孤车衬得格外萧索。
      “殿下,轮椅在此。可还有吩咐?”
      车内静了一瞬,才道:“退下罢。”

      夜色浓如泼墨。付尘回到轻骑扎营处时,兵士们正围作几处分食干粮。他本无意进食,独自靠坐树下阖目养神。
      魏旭在人群中瞥见他,犹豫片刻,还是拿了一块粗饼走来。
      “……吃点罢。”
      付尘知他好意,接过饼子:“多谢。”
      周遭骑兵见他过来,默默腾出位置。这些日子付尘代领轻骑,虽曾以武服众,到底资历尚浅。他性情温敛,不似悍将逼人,众人心底不免各有掂量。
      付尘嚼着饼,目光扫过这些年轻面孔,忽然开口:“此前将军有令,轻骑初战,主司机动策应。然行军列阵,首重协作。倘遇伏击,当彼此呼应,直取敌首。”
      众人点头。军中素有桀骜之名的江仲却挑眉道:“可战场瞬息万变,杀红了眼谁还顾得上阵型?真到了拼命的时候,怕是各自为战罢。”
      付尘沉默。倏忽间,幼时山中所见狼群掠过心头。
      “我以为,”他缓缓道,“可化整为零。轻骑人少,然大集团冲锋仍显冗赘。不若三人成组,为最小行伍——一人主攻,二人翼护,如此既可突击,亦不散乱。”
      江仲嗤笑:“本就人少,再拆散了岂不更弱?还谈何杀敌?”
      不待付尘答话,魏旭已开口:“不然。正因人少,更须将灵巧用到极致。小股拧成绳,反倒难撕扯。”
      江仲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与旁人嘀咕。周围兵士议论纷纷,有颔首称是者,亦有面露疑色者。
      付尘见状,不再多言,低头继续啃饼。
      魏旭拍了拍他的肩:“贾提督眼下就在前营,你不妨去与他商议。我觉得此法颇佳。”
      付尘抬眼,微微一笑:“好。”

      林径旁的马车依旧停在树影深处。夜虫啁啾,衬得四下愈发寂静。
      忽然,车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指节修长,在夜色中白得惊心。
      一道黑影自车内翻下。车厢踏阶显然经人改造过,那人双臂撑持,腰身以下不见着力,只靠上身劲力一拖一拽,便如鸦羽飘落。
      “铿——”
      一声沉响,是身躯撞上精钢轮椅的闷音。
      宗政羲在椅上静坐片刻,待额间虚汗渐收,才转轮朝向黑黢黢的林深处:
      “看够了么?”
      树后身影一僵。付尘自知藏不住,疾步而出,单膝触地:“参见殿下。”
      “第二次了。”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躲什么?”
      付尘喉间发紧。他本是去前军寻贾允商议阵型,却得知提督来此与煜王议事,只得在旁等候。方才车帷响动,他下意识避入树后,未料竟被察觉。
      “标下有事欲禀报提督,在此等候……”话到一半,噎在喉间。
      宗政羲冷眼审视他:“何事?”
      付尘定神,将三人成组之策细细说了。
      男人听罢,未置可否,只问:“如何想出的?”
      “……幼时见狼群狩猎,皆以家族为伍,进退有度。便想,或可借鉴。”
      宗政羲眯起眼,目光如刃,刮过付尘低垂的脖颈。
      “此议尚可。至懋城后,与贾允细商罢。”
      “是。”
      林风飒飒,又归于寂。付尘正欲告退,却听轮声轧轧近前。
      “慢着。”宗政羲的声音贴着他耳廓落下,“马车之议——是你提的?”
      付尘脊背一寒。此事当时唯他与贾允二人知晓,这阉宦竟转头便卖了么?
      齿间隐有铁锈味。他未答,只将头垂得更低。
      宗政羲当他默认,语声陡沉:“初生牛犊,胆色倒足。”
      “……标下僭越,请殿下责罚。”
      “收起你的心思,做好本分。”男人的声音裹着夜气,渗入骨髓,“若敢犯我忌讳——”
      他未说完,余音却比刀锋更利。
      付尘俯首:“标下谨记。”
      不必问忌讳为何。他只知道,前路迢迢,无人能阻。

      大军跋涉五日,赤甲军八千先锋抵近懋城。因战况未明,贾允命全军暂驻晋县休整,同时召来当地县丞与懋城溃兵问询。
      营帐内烛火通明。那逃出的守兵满面尘灰,哑声道:“蛮子来得突然……头一仗便折了上千弟兄。后来各城门守军拼死来援,也死伤过半……眼下、眼下懋城已失,残部还在城外死战,可只怕……撑不了几日了。”
      贾允蹙眉:“守军现集结何处?”
      “溃散了……末将离城时,只剩零星人马在城外游击。蛮兵若下一步南下通州,或是北攻晋县,直取渭州,皆有可能……”
      帐中一片死寂。廖辉按刀欲起:“末将请率骑兵驰援,趁蛮子立足未稳,夺回懋城!”
      “不急。”贾允止住他,转向那守兵,“蛮军兵力几何?”
      “先前约莫一万,后又有增援,营中至少还有五千。”
      贾允沉吟:“赤甲后军两万尚需五日抵达。蛮兵现下人数不多,但若任其深入,后患无穷。”
      一直沉默的宗政羲忽然抬眼,指尖点在地图某处:“以苻璇的胃口,必取通州。此地富庶,水路通达,占之可扼南疆咽喉。而后南北夹击,燕南半壁便可徐徐图之。”
      贾允颔首:“殿下所言极是。然若他先北攻晋县……”
      “苻璇狡诈,但贪功冒进是其旧疾。”宗政羲语气笃定,“纵使他北攻,我军亦须分兵取懋城。前后牵制,拖到援军抵临,便有转机。”
      “好。”贾允击掌,“廖辉、林平领五千兵马疾取懋城,若城中有守,便缠斗拖延,耗其锐气。焦时令、徐恩广随我坐镇晋县,一旦探明蛮军动向,即刻出击。”
      “焦时令。”宗政羲忽道,“你替下林平,攻懋城。”
      “遵命!”焦时令抱拳,面上横肉一颤。
      付尘立于廖辉身后,耳中过滤着每一句部署,脑中疾转。待诸将领命将散时,他忽然踏前一步:
      “提督,标下有一言。”
      帐中目光齐聚。付尘垂首:“提督坐镇晋县,虽稳,却失主动。倘途中生变,恐误战机。不若……由标下率轻骑三百,先行沿小路潜至懋城外。若遇蛮军北来,便快马回报,引晋县守军正面迎击,轻骑侧翼伏袭;若其南下图通州,则于懋城、通州道间设伏,与廖将军合为疑兵,逼蛮军回援,再合围歼之。”
      贾允摇头:“兵力本寡,分兵过散,易被逐个击破。”
      付尘一怔,旋即了然己身冒进,躬身道:“标下思虑不周。”
      “无妨。”贾允摆手,神色缓了缓,“临阵多思总是好的。可还有他事?”
      付尘抬首,沉声道:“轻骑阵列,标下欲试三人成组之战法,一人主攻,二人翼护,以增聚力。”
      贾允目露思量,片刻颔首:“北地胡骑亦有类似战法,可一试。你且传令下去,战场之上,随机应变。”
      “是!”
      诸将鱼贯而出。付尘随廖辉行至帐门,忽闻身后一道低哑嗓音随风送来:
      “……太急。”
      他未回头,只将指节攥得发白。

      懋城内外,血腥未散。
      蛮军正在营中宰牲饮酒,忽闻斥候来报:燕军已至城下!
      主将摔碗大笑:“来得正好!传令——列阵迎敌!”

      付尘隐在林中,目如鹰隼,紧盯着远处渐起的尘烟。
      魏旭低声问:“号角响便冲?”
      “不。”付尘嗓音绷紧,“待两军胶着时,自侧翼突入,直插心腹。”
      喊杀声渐浓,凤凰旗在硝烟中狂舞。付尘看见蛮军主将挥刀突入燕阵,时机已至——
      “随我来!三人成组,勿散!”
      三百轻骑如离弦之箭,自林间撕裂寂静。付尘一马当先,剑光过处,血沫横飞。
      “赤甲援军到了!”蛮兵阵中起了一阵骚动。
      付尘不管不顾,剑锋专挑喉颈、心口而去。身后魏旭与另一骑紧紧跟随,三人如楔子般凿进敌阵。
      远处,廖辉正与那蛮将酣战。两人皆是以力搏命的悍将,刀剑相撞,火花四溅。
      付尘瞥见,忽然双腿一蹬,竟自马背跃起!
      战马惊嘶扬蹄的刹那,他足尖轻点马鞍,身形凌空如鹞,剑尖直指蛮将后心——
      与此同时,廖辉一刀横斩!
      “噗嗤!”
      血瀑冲天。那蛮将头颅滚落,双目仍瞪得滚圆。
      付尘自空中跌落,左腿传来骨裂轻响。他却浑不在意,就势一滚翻上旁侧无主战马,染血的面孔上,唯有一双眼亮得骇人。
      “贼首已诛!”廖辉举刀长啸,“杀——!”
      赤甲军士气暴涨。残存的蛮兵却愈发疯狂,濒死反扑。
      付尘策马在阵中左冲右突,剑锋所向,必有人坠马。汗水与血污黏在额发,他浑然不觉,只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越烧越旺。
      最后一个蛮兵倒下时,他勒住马,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四下忽然安静了。只有风掠过血腥战场的呜咽。
      付尘松开剑柄,仰面倒下。
      天旋地转前,他看见一片炽烈的金光炸开在苍穹之上——原是午后的太阳,正烈烈灼烧着遍野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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