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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六回 ...

  •   第二六回-山下突围付尘遇险,城外混战宗政来援

      雨势如瀑,天色沉如泼墨。贾允勒马于山道转角处,马蹄深陷泥泞已过半蹄,鬃毛湿透的战马低喘着喷出白雾。林平随他停缰,抬手抹去面上雨水,身后千余赤甲军如铁铸般静立,甲胄上的雨水顺刀鞘纹路滑落,滴答声没入泥泞,只余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歇一刻。”贾允嗓音沙哑,似被风雨磨去了棱角,却字字清晰,“等探路兵回。”
      林平会意,抬臂做了个手势——五指张开,缓缓下压。棕红身影如潮水般静默下马,有人立即蹲身检查马蹄,有人解下水囊仰头灌饮,更多人或倚树或席地,闭目凝神。马蹄踏起泥泞,又缓缓陷落,疲态如蛛网缠缚着每一寸铁甲。
      贾允未下马,只拉缰转向,望向来时蜿蜒山道。雨帘密集,恍然间燕朝百年烽烟自记忆深处翻涌——太祖马踏南蛮时的猎猎旌旗,先帝夜宴群臣的笙歌烛影,如今俱作尘泥。江山如棋局,落子者已散,而今执棋之手却隐在雨雾之后。丰年雨盛,本谓天恩,去岁朝堂还为此设坛祭天,此刻想来,却似山雨欲来前连绵的叩问,每一滴都敲在心头。
      “报——!”
      探马自雨幕破出,马蹄溅起泥浪三尺,声如裂帛:“通州城外三十里,焦将军两千兵马遭蛮军围剿!蛮兵黑甲如云,约万余,阵势已成!”
      贾允指节一紧,缰绳陷进掌心纹路:“蛮军可有余部?”
      “未见!”探子喘息如牛,“但焦将军阵型已被冲散,末将绕至西坡窥见,赤甲旗……已倒三面!”
      林平策马靠近半步,侧首低语,声音压得仅二人可闻:“赤甲援军未至,此时赴战,恐难逆转。不若暂退十里,待援军汇合……”
      “弃之不顾?”贾允眼锋扫来,雨水顺眉骨淌下,没入衣领,“焦时令所率皆是赤甲精锐。”
      “大局为重……”
      “若你是廖辉,”贾允截断他话头,眸中寒光微烁,“伏兵在侧,可会出击?”
      林平默然。雨打铁甲声密密麻麻,半晌方道:“会。廖辉用兵如狼,见血必扑。”
      贾允忽笑,笑意未达眼底,嘴角扯出冰冷弧度:“天意若欲亡赤甲,何妨以血开道?赤甲自开国三千铁骨,至今日亲卫八千、翊卫五万,靠的从非‘权衡’二字。”他调转马首,枪尖划破雨帘,“传令:整军,赴通州——要快,更要静。”

      山崖洞窟,雨声回响如擂鼓。
      廖辉立于岩壁阴影中,火把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随火光摇曳如巨兽呼吸。五百赤甲肃立如碑,铁甲反光在昏暗洞内汇成一片寒星。付尘站在第二排左首,握剑的右手虎口旧疤泛白,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缠革——那是三日前懋城之战留下的,麻绳浸血后硬如铁片。
      “城外已开战。”廖辉声音不高,却在洞窟内回旋如铁石相撞,“蛮军狡猾,另伏一队于西侧谷地,约三千人,与我们一样——都在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前日尔等五百破千,夺回懋城。今日,可敢再屠一谷?”
      “杀——!杀——!杀——!”
      吼声撞壁,尘土簌簌落下。付尘跟着张口,却未出声,只觉喉头发紧。雨气裹着铁锈味、汗味、洞内霉味钻进鼻腔,他左眼雾瘴隐现——那是幼时高烧落下的病根,雨天便视物昏花。他闭了闭眼,将剑鞘捏得更紧。
      廖辉左手挥下:“出发!”
      雨势渐疏,天色依旧昏冥如暮。付尘上马时左脚踏空,踉跄了一下,身旁老兵伸手托住他肘部:“小子,站稳了。”声音粗嘎,掌心厚茧磨过付尘臂甲。
      谷地中,蛮军列阵前行,黑压压如蚁群挪移。为首者扛狼头旗,雨水浸透的旗面紧贴旗杆,沉重得几乎抬不起。廖辉率军自坡顶压下,未举旗,未鸣角,唯马蹄踏碎泥泞的闷响由远及近——
      蛮军后队察觉,号角凄厉划破雨幕。
      厮杀在瞬间爆发,如两股浊流对撞。付尘挥剑斩开雨幕,第一个照面,剑尖刺入迎面蛮兵咽喉软甲缝隙。温热鲜血喷了他半张脸,混着雨水淌进嘴角,咸腥满口。他来不及抹,侧身躲过斜劈来的弯刀,反手削断对方手腕。
      视野越来越模糊。左眼灼痛翻涌,剑下亡魂却化作重叠鬼影——幼时孤山中,豺狼碧瞳与蛮兵怒目渐融成同一片混沌。他愈斩愈疾,仿佛要将记忆里那片腥红山雾一并劈碎。一个蛮兵挺□□来,付尘不避不让,剑身擦着枪杆滑进,割开对方颈侧动脉。血如泉涌,那人瞪大眼睛,缓缓跪倒。
      廖辉在十步外挥刀荡开侧翼突刺,连环刀划出半月光弧,三名蛮兵倒地。他余光瞥见付尘身周竟空出一圈血地,心下一凛:“这小子……”
      刹那分神,左后侧刀锋已没入大腿!皮甲撕裂声清晰可闻。
      廖辉闷哼未绝,一道剑光如电闪过——付尘不知何时已滚身近前,剑尖挑起血珠,精准斩断蛮兵持刀之手。断臂落地,五指仍紧握刀柄。付尘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刺穿另一人咽喉。
      “好!”廖辉咬牙拔出腿间残刀,鲜血顿时浸透裤管。却见四名蛮汉已成品字形围向付尘——皆膀大腰圆,持厚背砍刀,显然是蛮军中的精锐。
      刀光如网压下。付尘后撤一步,足跟触到崖边碎石,碎石滚落,良久才传来坠入溪涧的微弱回响。
      他回望一眼——雨帘之下,激流如白练崩裂,水声咆哮自深渊传来。
      纵身跃下刹那,腰间骤紧!
      钢镖破空声尖锐刺耳,铁钩咬住他轻甲腰侧带扣,镖后麻绳勒进腰腹,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付尘凌空悬转,仰头只见雨雾深处,一道黑影静坐轮椅之上,弩机指向崖顶,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

      宗政羲收弩换刀,轮椅碾过血泥。
      两个蛮兵已扑至三步内。宗政羲左手振腕,刀锋斜挑,一颗头颅滚落泥中,双目仍圆睁。右手绳索忽紧——付尘在下坠。他腕间发力回扯,同时左脚蹬地,轮椅急转半圈,弩箭“嗖”地离弦,贯入另一蛮兵左眼眶。箭尾白羽震颤,那人僵立片刻,轰然倒地。
      “煜王……是煜王!”蛮兵中有人嘶喊,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长刀劈至面门,宗政羲不闪不避,左手刀格挡,金属相撞火星四溅。他右手忽松绳索,五指成爪扣住对方腕骨,“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那蛮兵惨叫未出,咽喉已被刀尖挑断。
      付尘沿绳攀上崖沿,十指血肉模糊,指甲翻起两个。方才落地,便见宗政羲右臂格开劈来的弯刀,左刃旋斩,三人颈间同时绽开血线。蛮兵尸首未倒,付尘已扑向最近敌卒,夺刀,捅穿其后心,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小心。”身后传来低喝,语气平淡如叙常事。
      付尘未及回头,腰间剧痛炸开——一柄弯刀自侧后方划破轻甲,皮肉外翻,鲜血泼洒如雨。他踉跄跪地,手中刀却反手掷出,刀身旋转着没入偷袭者胸膛,直至没柄。
      视野昏黑前,他最后看见:宗政羲轮椅轧过尸山,弩机再举,三箭连发,钉穿雨幕中蛮军队长的咽喉、心口、眉心。那人手中令旗缓缓垂落,没入血泊。

      通州城外三十里,血河横流。
      焦时令左肩甲裂,箭镞深嵌骨缝,仍单臂挥戟死守阵线。赤甲旗在他身后倒了又立,如今只剩十七人围成圆阵。蛮军黑潮般涌来,每一次冲击都带走几条性命。
      忽闻东侧杀声震天,棕红旌旗破雨而出——
      “赤甲援军!”满身是血的旗手嘶喊,声音破碎却震彻战场。
      贾允一马当先,银枪如龙,挑飞迎面蛮兵首级。血溅白面,他眼都不眨,枪尖回扫又洞穿一人胸膛。林平护其右翼,双刀如剪,绞碎三名扑来敌影。一千赤甲如楔子钉入蛮军侧翼,竟短暂撕开一道缺口。
      然蛮军阵型骤变。戎泽高踞马背,狼牙棒指向贾允:“取阉贼头者,晋三秩!赏千金!”
      重赏之下,蛮兵狂吼涌上,顷刻间将新至赤甲团团围住。唐阑横刀劈开血路,与贾允背脊相抵:“提督,西北又有动静!”
      贾允枪锋微滞——烟雨之中,确有马蹄声自西北迫近,但旗号难辨,不知是敌是友。
      “燕军援兵不过千余!”戎泽嗤笑,挥棒砸碎一名赤甲头颅。却听城内突传鸣金,三急一缓,正是蛮军收兵信号。
      一骑破阵而至,马上蛮兵满脸血污:“巫马将军令——收兵守城!速退!”
      戎泽面色骤沉,狼牙棒狠狠砸进泥泞:“退——!”字如滚雷。
      蛮军如潮水倒卷入城门,井然有序,显是训练有素。贾允银枪拄地,喘息间望见城楼之上,一道身影玄甲浴血,凤嘴刀垂指满地尸骸。四目隔雨相撞,杀意凝作无形箭矢,穿透百丈雨幕。
      焦时令一瘸一拐走来,左肩还在渗血:“贾提督,再晚半刻,我这颗头就悬在蛮子旗杆上了。”
      “援军本该有两万。”贾允抹去面上血水,“只来一千,必有变故。”

      蛮军大营,帐帘被风掀起,潮湿土腥气灌入。
      寇炳搁下茶盏,青瓷底与木案轻叩,声响清脆。水面涟漪晃动,如乱局难平。探卒跪报:“燕军已袭东营,约五百骑!”
      “来了便好。”他拂袖起身,袖口银线刺绣的云纹在烛光下暗涌,“让空营候着,灶火不熄,旌旗不降。我们——”他顿了顿,眼底笑意冰凉,“该上路了。”
      帐外雨歇,层云裂开一道血痂般的霞光,映得满地血洼猩红刺目。
      亲兵牵来战马,寇炳上鞍时回首望了一眼营中虚设的旌旗,旗角在晚风中无力垂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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