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生于利马》姜姬

13、托马斯·莱利

　　负责询问米沙的警员是位老熟人。

　　“我已经把那两个小说谎精的事情告诉他们家长了。”他说，“没想到咱们还能见面。”

　　米沙扯扯被打破的嘴角，疼得吸气：“我有麻烦吗？”

　　“不。”警员说，“那群退伍兵是帮无赖，成天喝酒惹事，每个人都忍耐已久，每个人都在盼望他们吃亏呢。”

　　“那我们还挺有共同语言的，我负责喝酒的部分，杰瑞米则负责退伍。”米沙嘟囔一句。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认为你的同伴在胡言乱语，阿富汗根本不是他口中那么回事。”

　　“他确实疯了。”米沙站起身，“我就不该去揽这份活。”

　　“你在帮他寻找失踪的兄弟吗？”

　　“对，完全是瞎忙活，找一个十几年前就死掉的人。”米沙站起来，“不论如何，我得走了。”

　　“也许不是瞎忙活。”当快到门口的时候，米沙听见警员在背后说，“我听说你们去过镇上的图书馆，打听魔鬼之屋。”

　　米沙转过身来：“怎么，你要盘问我吗，警官？你们不帮杰瑞米找他的哥哥，他就雇佣我来，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没干什么可疑的事情。与其找我倒不如去问问那个买下魔鬼之屋的钟楼怪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过？房主不放任何人进门，戴着警徽也没用。”

　　“我也没能进去看一眼。”米沙意识到警员话里有话，“所以你也在怀疑钟楼怪人？你相信杰瑞米说的？”

　　警员指指手表：“我还有20分钟下班，咱们在中餐馆见，不过得先把你的同伴安排好，他需要休息。去汽车旅馆，告诉芭菲是侦探弗雷介绍的，她可以给你们点儿优惠。”

　　“芭菲？”

　　“她在那儿前台工作。“警员羞涩地说，“我们正在约会。”

　　这次那胖姑娘没有嚼口香糖，而是在看一本侦探小说，但脸上不耐烦表情还是没变。米沙没法想象她跟人约会的样子，她看起来就像是个荷尔蒙绝缘体——他知道不该在意这个，可就是忍不住要去想。

　　在芭菲面前，米沙不得不放弃惯用的魅力计俩，接着问题来了：他翻遍杰瑞米全身也没有找到现金或信用卡，只能在胖姑娘的注视下把醉醺醺的杰瑞米安置在前台沙发上，自己返回车里取钱。他在扶手箱里找到一些注射用的小药瓶和针头。米沙看不懂拉丁文的药名，只能从关键词猜出用途跟精神类疾病有关。最后他在驾驶位遮阳板上找到了现金信用卡。

　　离开雪佛兰轿车的时候，米沙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疑惑地走近车尾，发现后备箱门有些变形，米沙把它按了回去。

　　芭菲接过那张信用卡，好像它们是什么需要清理的脏东西似的：“你该不会是个谋财害命的吧，还是在街头拉客的男娼？”

　　“你看了太多侦探小说。”米沙不悦地说，“这次要两间房，是弗雷侦探介绍我来的。”

　　于是芭菲脸上也浮现出和弗雷一模一样的红晕，这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的可爱，米沙忽然矫情地想：查理说得不错，也许爱情确实能改变一个人。

　　米沙把喝醉的杰瑞米丢在房间里，来到中餐馆的时候，弗雷警员已经在那儿等着。

　　“我已经点了两份套餐。他们的糖醋里脊是全镇最佳，尽管那是因为镇上只有这么一家中餐馆，但味道确实不错。”

　　而米沙关心的是：“谁付钱？”

　　“别担心，这家店的所有者是我的教父。”

　　套餐里依然有幸运饼干。这次的内容更加离谱：“当你看到那只眼睛，你会知道那就是对的人。”

　　一张印刷失误的字条，米沙心想，“眼睛”后面缺了个s。

　　没什么好寒暄的，他们很快切入正题。

　　“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我才18岁。”弗雷说，“那是个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的年纪，所以我去挖掘现场围观过，那些抬尸体的担架……一旦看过就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呃……第一具尸体总是最难的。”米沙安慰他。

　　弗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不论如何，我对它着迷——我是说调查凶案。虽然每个人都说凶手已死，但我有种直觉，它还远没有结束。”

　　“所以你确实相信杰瑞米说的，盖文被绑架了？”

　　“我信，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菜鸟，甚至都不是个侦探，只是巡警。”

　　“可你喊我告诉芭菲——”

　　“那是我们的暗语。”弗雷腼腆地说，“她清楚我一直想成为一名侦探。如果你告诉她是警员弗雷介绍来的，她会认为你是个骗子。”

　　米沙感叹：“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弗雷清清嗓子：“我曾经翻阅过连环谋杀案的卷宗，在里面发现了一些疑点。莱利家中存在着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不过这个发现在当时没有得到重视，因为莱利可能偶尔会让囚禁在地下室的人上来洗个澡什么的，所有人都认为凶手已经死亡，不值得耗费警力深入调查。但我一直认为，托马斯·莱利并不是唯一的凶手，他还有一个同谋，一个在马文·温斯顿之前就被绑架的男孩。事实上，我可能看到过这个男孩。”

　　“什么？”

　　“那是更早的时候，我才刚上中学。”弗雷回忆得非常流畅，也许他自己都重复这么做过无数次了，“我的婶婶经营一家水果店，镇上的人很喜欢到她那儿买水果，托马斯·莱利也是。有一回我在店里帮忙，正好遇到他开车来镇上采购，把水果搬上车时，我看到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这很反常。托马斯·莱利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他是个独行侠，那是唯一一次我看见有人跟他在一起。”

　　“那又怎样？他喜欢诱拐年轻男人，坐在车上的可能就是个倒霉鬼。”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001年，亚利桑那响尾蛇队创造了大联盟最快冠军的记录。”弗雷压低声音说，“那会最早的失踪案还没有发生。马文·温斯顿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我十分确信。他们查证了每一具尸体的身份，却从来没有找到过我看见的那个男孩，活的还是尸体都没有。”

　　“你看到的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样？”米沙问。

　　“我就看了一眼，而且经过这么多年，记忆已经模糊，就算再看到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但是我记得他是浅色头发，跟杰瑞米长得还挺像，比12岁的我大上几岁，但很可能还没成年。”

　　“两个。”米沙纠正道。

　　“什么？”

　　“你认为在马文·温斯顿之前还有一个受害者，但其实应该是两个——杰瑞米，还有他的哥哥盖文。”米沙说，“我不清楚你看见的是哪个，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外表很相似。我认为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杰瑞米逃走了，但盖文还留在那里，生死不明。”

　　弗雷点头：“那么我想，盖文或许成为了托马斯·莱利的同伙。他们相处得足够久，以致莱利在某一天忽然良心发现，决定放他自由。盖文回归社会，但是心里藏着沉重的秘密没法过正常生活，而且他跟莱利相处得太久，三观已经被重塑了。于是，在莱利死去6年之后，他重新回到斯普林菲尔德，买下从前犯案的房子，并打算在那里继续他们的邪恶事业。”

　　“你认为盖文就是钟楼怪人，这可是个了不得的猜测。”米沙舔舔嘴唇，“有证据吗？”

　　“我要是有证据就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说这些。”弗雷泄气地说，“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发疯，或者是悬疑电影看多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你的猜想。”米沙说，“你到那幢房子的地下室看过吗？如果钟楼怪人打算重操旧业，他必须提前做准备，刑具、锁链什么的。”

　　“道具都是现成的。因为莱利已死，那些恐怖玩具不用呈上法庭，所以全部放在地下室没动过。镇上原本打算开个博物馆招揽游客，但没什么反响，最后干脆把房子卖掉。现在那里是私人财产，没有搜查证不能硬闯。”

　　“对你们警察来说是的。但如果一位好心的匿名人士无意间发现重要的线索，然后拨打911上报，那样谁也奈何不了他，对吧？”米沙这么说的时候，感觉弗雷的眼睛都在发光，“当然，这位好心人士不希望自己因为非法入侵而被起诉，你明白吗？”

　　弗雷点点头，表示他可以搞定。

　　计划就这样敲定了。米沙在太阳落山之前就躲在小屋附近，但直到阁楼上最后的灯光熄灭后才靠近，幸很运，有一扇窗户没有上锁，米沙轻手轻脚地翻进屋内。

　　小屋里的摆设乏善可陈，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很有条理，壁炉上方放着一副相框，米沙的视线匆匆扫过，是两个人的合影。地下室的入口最近才被清理过，没有什么积灰，米沙小心地揭开木板，露出通往未知地底的阶梯。

　　米沙在地下室见到了剪报里说的那些东西——倒挂的耶稣像、带着陈锈的刑具、拴在水管上的项圈、角落里毯子上陈腐的血迹。

　　但他谁都没见到，整个地下室空无一人，所有的东西都落了灰。

　　弗雷想错了。钟楼怪人并不是盖文，也不是托马斯·莱利的同谋，很可能只是个喜欢猎奇的家伙而已。

　　米沙打算离开，然而当他叼着手电筒爬上梯子、视线刚刚冒头时，却看见犹如恐怖电影画面一样的场景——一双巨大的人脚出现在他的眼前！

　　米沙抬头，叼在嘴里的手电筒光线沿着对方的身体一路抬升，在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之上稍作停留，最终“吧嗒”一声掉在地面滚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