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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往事 ...

  •   “你知道我见过最黑的夜晚是什么时候吗?”

      蜀中风景很好,情报处在这的办案处安静又静谧。
      娄舍手指抚在情报处档案册上,看着窗外隐隐冒出的山尖,耳边恍然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嗓音。

      颜宿昨晚对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声音很平静。

      那是在表演结束后不久,学生们陆陆续续从礼堂退出来,礼堂位置有限,高三的班级没有去参观,大家经过的时候都贴心的压低了声音。
      他们说着哪个节目好看,哪个节目无聊,说着在台下做了几张卷子,又互相嘲笑内卷,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到来拍摄的电视机上,这些正在抽条的小杨树们从枝叶到书皮都挂着着充满希望的风霜。

      娄舍站在栏杆前面阖目休息。
      他在等颜宿。
      颜宿去班主任的办公室拿请假条,因为赵主任暴露的突然,他们只能按照调令紧急前往蜀中,而李少校的机票甚至刚刚发到他的手机上。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整个楼仿佛都震了震,霎时就被吵闹腌制了个彻底。

      娄舍耳朵轻微动了动。
      身前逐渐响起了许多脚步声,两道奔跑的脚步声裹着携起来的灰尘从他前面风一样略过后,一个女生压低声音打电话说:
      “哎,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三班那个有对象的男生……就是今天表演节目的那个吗,对,听说他同时还跟两个人搞对象!劲爆吧?”

      还没等娄舍下意识的排查女生嘴里八卦的候选人,放学的大部队来了,一阵又一阵放大了无数倍的嘈杂朝他砸过来。

      “明天就放假,明天就放假,我发誓我要把作业今天写完。”
      “放个屁,刚举行完典礼就考试,这是人干的事吗?”
      “就算是一周放一次的假,也是假啊。一定要跟语文老师求情,哪有这么留作业的,这分明是在给你们发纸钱,准备开学烧给我的吧?”

      纷纷扰扰的信息附在话语声上,娄舍倚在栏杆上,静静的过滤着一个又一个信息。
      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从手指上涌上来,娄舍睁开眼,远远地见这个从班主任那里扯了两张假条的人走过来。

      颜宿仿佛和其他人隔了道水纹,让其他人都虚化了下去。

      娄舍静静的等着颜宿朝他走过来。
      他举起来的手甚至还没有抬到一半,就被颜宿凝望着他身后天空的视线摄去了注意。

      然后再接下来的每一个句子,都仿佛穿过人潮向他奔涌而来一般,清晰的砸落在他手心,从心底开始泛起一阵细细密密难以言说的感觉。
      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忽然之间,他觉得这些人吵起来,灯也闪的晃眼,身上的各个关节都开始对站立产生了不满。

      “你知道我见过最黑的夜晚是什么时候吗?”

      娄舍微微睁大了眼睛,对上颜宿轻轻低下的眉眼。
      “是在你一抬头却看不到星星的时候。”
      他说。

      颜宿和徐赫其实没什么旧怨。
      最多只有一段甚至称得上是善意的往事。

      颜宿六岁的时候,颜上将刚刚执行一个秘密围剿的任务,这个任务执行了两年。
      最后一处被缴纳的地方里,他们翻出了所有于罪犯交易的证据。
      情报处震怒,他们没有声张顺藤摸瓜之下,整个滨海洲,六年间,权贵们所有藏污纳垢灭绝人性的事,全都摊在了阳光下。

      颜濯用中将的特权,将所有证据越过滨海洲分政府,直接递交到了中央,同时进行了媒体曝光。

      他年轻的脸上寒光密布,一字一句的对记者说:“这样尸位素餐的官员,这些德不配位的家族,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罪不容诛。”

      如他们所料,这件事的曝光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

      中央法院对此迅速立案调查,整个联邦里所有的民众都在紧紧盯着这次彻头彻尾的清算,随着下狱流放的命令一个个从颜濯手下发出,那些不堪于世的活动和交易被彻底钉在了网络的耻辱柱上。

      颜濯检举揭发和秘密围剿的军功两相叠加之下,很快被授予了上将的军职,成为了中央洲的常任理事之一。

      而并不令人意外的,他激烈的手段同样也唤醒了一场惊人的报复。

      颜宿被绑架了。
      而当时不幸出现在他附近的其他人也一起被绑了回来。
      里面自然也有刚刚被孟家接过去的徐赫。

      那伙匪徒很聪明,没有在这些人最群情激奋的时候点破颜宿的身份和绑架他们的原因,只是把颜宿单独关押在一个房间里。

      那屋子从外面看,对比其他人关押的地方显然好的不是一点半点,而且那屋子是每天锦衣玉食送进去的,其他人只不过一天送几个馒头,还要一起争抢。

      时间一长,这些人自然在惊惧担忧之下对颜宿的待遇产生微词。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本就是做给他们看的把戏,颜宿在那屋子里见不到半点光亮,除了每两天才会送到他面前的吃食之外,几乎与世界隔绝。

      颜濯拉下马的多是在滨海盘踞已久的大家族,这些侥幸从围剿中逃出来的子弟们从来不缺乏高等教育。
      “没有什么比精神更会让人崩溃的,”一双双阴狠的眼睛从绑匪的信号器后面渗透出来,声音里仿佛淬上了毒,“身体上的折磨对于颜濯这种人来说不过是给他们所谓的信仰刨了光,我倒要看看这个英雄之后比起我们这些联邦蛀虫能优越多少。”

      颜宿被抓的时候,一些家族最终的审判还没有结束,正是这一丝微妙的希望,他在那间屋子里所体会到的感觉剥夺还并不彻底。
      “起码根据他们送吃的进来的间断,我还可以计算出大致的时间,”颜宿平静的说,“再加上他们大概要刻意制造矛盾出来,外面其他人的谩骂我还可以很清楚的听见。”
      只不过他被注射了药剂,感受不到全身上下的感官,而视觉和光感从进了那个屋子的时候就再也不曾属于他自己。

      颜宿沉默的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我当时猜到了绑匪是什么人,那些针对精神的手段在一个孩子对他父亲和联邦极度自豪和骄傲的情况下,并没有他们所想象出的那样好的效果。”

      现在想来,恐怕那个时候那些人也并非真正要让他精神崩溃。很快的,或许是他们第一次与颜濯的交判并不顺利,两天一次的吃食变成了注射的营养液,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

      渐渐的,时间的流逝和外面依稀能听到的谩骂都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颜宿的声音一顿,他看着娄舍与他交握的手指,仿佛被唤起了什么常常被回想的记忆,嘴角无意识的扬了扬。
      他向上微微抬了抬娄舍的手,正好放在垂眸可见的视线里。

      “没有人能接受所有感官的离开,”娄舍嗓子里压抑住一声冷笑,他仰起头用力闭上了眼,半晌道:“他们倒是看得起你。”

      “绝境之下人求生的本能确实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颜宿甚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你的梦里。”
      在一片开满了向日葵的花田里,纷飞的金黄色花瓣下,漂亮的仿佛天使一样美好的男孩就静静的睡着。
      他看了很久,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去,两只手交握的瞬间,他仿佛握住了一大束阳光做的向日葵。

      信息素的爆发是在六岁之后,具体的时间因人而异,之后的发展趋势也没有普遍的规律。
      但颜宿却时常能够进入娄舍的梦境,他除了第一次甚至都并不敢接近,只在窗户外面,树干后面偷偷的看着,那时候的梦里,娄舍几乎是一直睡着。
      现在想来,那会娄舍不过七岁左右,恰好也是信息素活跃的时期,距离他真正的能力觉醒也不过是只差一个窗户纸的距离。

      后来,大概是感觉娄舍睡的太沉太久了,颜宿一点点往他身边接近,直到能够坐在他咫尺的地方,用手指撑在他脸上,看阳光被他的手指分割成一个个胖乎乎的图形。

      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被绑架。

      然而匪徒和颜濯第二次交涉的失败很快就到了。

      娄舍深呼吸一口气。
      后面的事不用颜宿说他也能猜到。

      和颜濯的第一次沟通哪怕不想他们想象中顺利,但到底是第一次,而如果接二连三的出现他们想象之外的场景,他们对颜宿必然不会手软。
      冒着难以撤离的风险也要绑架那么多路人回来,从一开始就为了挑起矛盾的铺垫,恐怕被保护的群众仇视报复才是他们准备的剧本。

      正如娄舍所想,颜宿在失去感官之后第一次看见光亮,就是几个人破门而入,拳脚相加在他身上。

      “这可是你们联邦英雄的孩子,打他一下,我就考虑把其他人今天的吃的只给你们几个。”
      透过匪徒信号器里传出来的声音夹杂着链接不稳定的电流呲呲声,却从没有那么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颜宿的耳朵。
      同时砸过来的,还有一个个仿佛淬了毒的拳头。

      颜宿是S级潜质的alpha,如果不是被注射了药剂,哪怕这几个都是成年的alpha,也不会这么轻松的像打一个棉布娃娃一样打他。
      可他终究是没有还手之力,匪徒把他从屋子里提了出去,扔在所有人中间,最开始避开其他人偷偷去殴打他的几个人也如愿得到了所有人的吃食。

      但是这样太明显了,那几个人被其他人质问,颜宿是颜濯之子的身份不过一天就暴露了出来,但还是有人不敢信,颜濯手下兵力之强,护卫之严整个联邦都显而易见。

      于是第二天有人提着胆子问匪徒,得到了一句嘲弄的回答。
      “当然,因为你们联邦英雄的儿子被抓过来,不是也挺荣幸吗?”

      这个世界上受益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当场就受益的,一类是在未来受益的。
      而前者往往会陷入道德愧疚的挣扎,从而获得一半被救赎的机会,不至于带着罪孽步上黄泉;后者却多半拿着没有受益的这段时间做借口,惺惺作态的扭捏一会,大喊着‘我不想要好处’加害于人。

      而被绑架过来的这些人里,恰好两者都有。
      他们一方比一方振振有词,一方比一方理直气壮,颜宿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们,仿佛透过了一个个厚实的皮囊看到了人性。

      他第一次对颜濯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颜濯所拯救的人里,又何尝没有与被他打入牢狱之人同样品行低劣的,他们之间唯一的差距,也不过是后者没有享受权力,于是他们一边渴望着权力,一边站在鹅卵石上朝下斥责,全然不顾自己是否站的不稳,是否师出无名。
      他救了这些人,难道不是未来对其他人的伤害吗?

      “哟,小英雄,不愧是S级潜质的alpha,生命力的顽强真是令人惊叹。”尖酸刻薄的声音再一次从通信器里传出来,“想不想听听你受苦的这段时间,我们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上将……不然答应他们的要求吧……颜宿落在那群人手里怕是……怕是……”
      一段沉默过后,熟悉的声音响起,颜宿下意识撑开薄薄的眼皮看过去,匪徒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像是嘲笑又像是带着怜悯。

      颜濯的声音继续道:“就这样,这种紧要关头,不能后退一步,否则那么多人的牺牲都会前功尽弃。”
      “上将!”
      “好了不用再说了,现在唯一安慰的是其他人的家人并没有收到威胁……”

      “你也是够可怜的,小子。”音频戛然而止,匪徒蹲下身看着颜宿脏污的脸,“我本来以为颜濯总览两手军功到底也有沽名钓誉的成分,没想到他压着替其他战友申请功勋的证据,要等所有一切尘埃落定,不过只是怕我们针对上其他人的孩子罢了。”

      一个八岁孩子对父亲的骄傲和自豪陡然碎在了一地有气无力的谩骂声里。

      “……但是很幸运,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很困难的你。”娄舍抬眼看去,颜宿正看着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在遇到绝境的时候,比起渴望被人保护,反而是有一个人正急切的需要我的保护更能给人以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父亲其中一队执行任务的部下意外追查了过来,当时情况危急,要分两批救援,他们以为徐赫是我,是徐赫站出来否认了这一点。”颜宿继续道:“事实上我很感激他,再晚一天我恐怕就撑不下去了。”

      他后来也曾不着痕迹的多方面照应徐赫,只是孟家与他几乎势同水火,他并不能明面上与之交好。
      只可惜,徐赫就在回去之后不久,遇到了赵主任,彻底弄清了父母死亡绝非偶然。

      “他被仇恨逼的走投无路,竟然希望当初面对救援的时候不曾否认。他想着若是用了你的身份,恐怕就能彻底查清真相。”娄舍说,“哪怕他自己也清楚这一切有多不切实际。”
      可他的仇恨被压抑的太久,终于还是出来笼罩了他的理智。

      只是幸好,牵扯出来隐瞒已久的赵主任,也算是能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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