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自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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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怪物……”
“畸形……”
“居然有如此丑陋的鲛人……妓,坊都不会要！”
“不，还是有些用处的，让他哭吧，哭出来的珍珠能换不少钱……”
“还有那双眼睛，挖了就是凝碧珠呢……可惜太小了，再养一养……”
啪地一声。
一勺饲喂牲畜的泔水倒在了肮脏的食盆里。
那张黝黑狰狞的脸挤在铁笼前，像是在打量一只猪，“来，小怪物多吃点！养肥了好挖你眼！”
呼——！
烛火憧憧的偏殿里，苍白瘦削的鲛人猛然从梦里惊醒，粗重喘息，浑浊的眼瞳里映着昏黄的烛火，有一丝惊惶在微微闪烁。
不，这不是暗无天光的地牢，这是空桑一族的圣地、是屹立云荒七千多年的巨塔之顶。
同样的，他也不再是蜷缩在铁笼里的奴隶。
“咯咯咯……”
床头一只粗制的木偶忽然发出僵硬的声音，它似乎是在笑，笑他自以为脱离苦海，笑他懦弱无能。
“你太吵了！”
他猛地抓起那只木偶生生折断，断裂的木刺一下子刺进血肉里，滚落出一颗一颗的鲜红。
许久之后，粗重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他又去小心翼翼地抚摸断裂的木偶，“阿诺……我们会自由的。”
只要破了她的身子……就能自由。
他知道这或许只是那个男人的空头承诺……但自己太过弱小，只能如此选择。
如果能变强……
足够强……
那就能杀了一切给他带来痛苦和耻辱的人！
攥紧的拳头垂下小小的血珠，滴在那木偶的面颊上，染开一个猩红的微笑。
……
翌日大早，晨光尚且熹微，神殿里的烛火还在摇摇晃晃。
忽然。
咚地一声大响！
“……上班迟到了？！”
内室里惊醒的白华，猛地从床榻上坐起，一双棕黑的眼珠子瞪得浑圆。
眼前是绣着凰鸟的被褥、纯白的纱幔，纱幔之后，还有着昏黄燃着的点点烛光，给寒意清冷的内室带来许多温暖。
“……”
“不是上班啊……”
白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失落。
咚——
又是一声大响。
那是屋子外头传来的声音，同时，她还闻见了隐隐约约的焦臭味。
“……着火了？！”
她赶紧起身，外出一看，才发现一地殿外火烛乱滚，几点零星的火苗已经烧着了纱幔，焦臭味渐渐浓郁。
而在火烛中的鲛人正奋力挥手，似乎想要灭掉烧起来的火，却因为无法看见，挥舞的动作毫无用处，只烧黑了苍白的皮肉。
“你别动！”
白华大喝一声，冲上去就拽下了那烧着的几条纱幔。
然后一通踩踏，迅速灭火。
好在烧起来的时间不长，火势不大，灭火也不是太难。
“咳咳……”
被烟气熏得有些咳嗽，白华还没开口问他什么，那鲛人已经朝她跪下，语气瑟瑟，“是下奴眼瞎人笨，撞翻了烛台……求太子妃饶命！”
咚的一声，鲛人又重重给她磕起了头，他昨夜眉心的血痂还未退去，现在又重新冒了血，而垂在身旁的两只手，被烧了大片皮肤，焦红地冒着血气。
“好了好了别磕了，不怪你。”
白华上前去扶他，却在触碰到他的一刹那，被躲了过去。
鲛人微微瑟缩着身子，自顾自站起，垂眉顺眼、语气低哑，“太子妃是贵人，不该碰下奴这样低贱的奴隶。”
“什么贵人奴隶！”
她当即就反驳，“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伸手就去拉住他的胳膊，瞧了眼烧得起泡的手，皱眉，“这伤得有些严重，你等着，我给你去叫医生。”
说着松手就跑了出去，跑了没几步又停下来，嘱咐他，“你站在原地！别动！等我回来！”
听见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鲛人显露出来的“卑微”和“可怜”才渐渐隐去，变得有些嘲讽，“看来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蠢货。”
他昨夜的那一跪是赌她心软，毕竟养在深宫里的大家闺秀，不识疾苦、总是天真，今日这一试探，果然这位太子妃心软极了——这倒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弱点。
他心思百转，此时面上的神情忽然又是一变，重新变回那个羸弱、可怜的鲛奴形象。
因为白华回来了。
她带来的医师是个女人，很快就帮他上了药、包扎了伤口，而后才弯腰退去。
“还痛不痛？”白华小心地问他。
他摇了头，“下奴卑贱，太子妃不必关心。”
比起鲛人的破尾之痛，眼下这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伤罢了。
“别下奴来下奴去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顿了顿，才声音低微，“……苏摩。”
“苏摩？”
“嗯，好名字……”
“你也不用叫我太子妃，叫我白华就好。”
没接她的这句话，他低垂的眼睫里看不清什么情绪，只低声道，“不敢。”
“那你就当是我下的命令，直称名字就可……哎，算了，随你怎么叫，免得你还不自在。”
“好了，伤也包好了，现在时候还早，天还没亮呢，你可以再回去休息的。”
白华打了个哈欠，还有些困意。
他似乎不敢拒绝，点头称是，可没想到对方居然直接伸手搀住了自己细瘦的胳膊，“走吧，我领你回偏殿。”
感受到明显高于鲛人体温的温度，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出胳膊，还故意显出一个畏惧、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来——十分符合一个卑微又可怜的鲛奴该有的形象。
他其实笑得十分好看，都有些晃眼，白华感慨美色果然是无敌的，随后撇过头，“来，往前走，小心台阶。”
“……好。”
“前面有个门槛，抬脚。”
“要转弯了。”
“还有个小台阶……”
一路之上，少女清脆的声音时不时响起，都是在指引他一路如何行走。
苏摩一路在讨好地笑，低垂的眼睫却挡住眼里藏着更深的情绪。
吱呀一声，偏殿的房门被推开。
“到了，我搀你去床头？”
少女的声音就在耳边，他缓慢地点了点头，真诚道，“多谢太子妃。”
可走了几步，鲛人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摔，按着惯性，搀着他手的姑娘也该往下摔去，两人拉扯之下肢体缠绕，撞在一起极为合理……
肢体接触，是男女互生情愫最为快捷的手段。
苏摩算计着，只牢牢记住一点，只要勾,引成功，破了她的身子……他就能得到自由。
可是，唰的一下！
他往下摔倒的身体被拉住了。
拉着他胳膊的少女不知为何，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硬是将苏摩摔倒的身体死死拉住——于是他半倾着身子，却怎么都摔不下去。
“嚯！”
白华猛地发力，一把将人扶正，还捏了捏苏摩瘦削的肩膀，“没事吧？走路小心一些，要不是我力气大，你就摔成狗吃屎了。”
苏摩：“……”
“怎么了？我看你有些不高兴？”她疑惑道。
苏摩摇了摇头，语气颇为自责，“下奴太没用了，差点害了太子妃。”
“有用有用，怎么会没用，每个人都是有用的不要妄自菲薄，不过眼睛看不见的确麻烦……”
她摩挲着下颌，眼睛一亮，“哎，我给你搞个拐棍吧？”
“对，有了拐棍就方便了！也不用手乱摸了，也不容易摔跤了！”
少女越说越兴奋，只是这位鲛人，此刻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
此后过了一日，苏摩很快就收到了一根木制的拐棍——扶手圆滑，纤细又笔直，敲在地上可以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华真的给苏摩做了一根拐棍，并且还教他如何去用，要他自立自强。
自立自强……？
苏摩其实觉得十分古怪。
这个太子妃，似乎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贵族小姐，不外乎温婉恬静、骄纵跋扈，亦或是天真无知……他原以为这位是“天真无知”的那一类，可似乎不是？
她对待自己没有对卑贱者的高高在上，也没有对待弱者的同情可怜，就像对待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要他自立自强。
而且，真的在身体力行、一本正经地教他“自立自强”。
“看不见没有关系，只要有一技之长就饿不死。”
“我看你的傀儡戏耍得很好，这东西就很不错啊，不过要保持竞争力，就不能安于现状……比如说剧本，就不能只演什么帝后‘恩爱缠绵’的故事，这个受众太小了。”
“我们要更多方向、更精彩的剧本，也可以口水化一些，直白一些，让普罗大众都能看懂，这个普适性才高、才赚钱。”
“然后啊，如果你会制作傀儡，我们还可以卖傀儡，卖给小女孩儿做穿衣打扮的玩具……这个也能赚很多钱！”
“对，你还可以搞定制……有些有钱人就喜欢这些东西……”
白华喋喋地讲着，面色苍白的鲛人听得面色越发泛白。
苏摩有些愣，他从未料到空桑人未来最尊贵的女主，在和他聊怎么用傀儡赚钱养家，而端坐在他肩头的木制傀儡，脑袋忽然一歪，直愣愣地看着她。
“哎，你的小傀儡会动？”
少女有些惊异，伸手去摸，却猛地被苏摩躲开，他后退着，将肩头的鲛人抱回了怀里，“他……太脏了，太子妃不要碰。”
“不脏啊，”白华说着，也不强迫，转回了话题，“我刚才说的这些，你懂了吗？”
苏摩迟钝片刻，然后点头，“……懂了。”
“嗯，很好。”
白华笑起来，“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有了拐棍，你自己可以走回去的。”
苏摩又顿了顿，才缓缓点头，“……好。”
他拄着木棍，然后……咚咚咚地敲着地面，向着偏殿而去。
要勾,引一个……古怪的太子妃，似乎不太容易？
苏摩皱着眉，思忖着远去。
而看着身形瘦削的鲛人离开，白华笑容慢慢收起，自言自语道，“长得这么好看却看不见，可惜了。”
“……他要害我么？”
她皱起眉毛，“感觉不到恶意……但是的确古怪。”
“再看看吧。”
“不管他，我早点学好法术跑路才对，到时候王府肯定不能回去……嗯，可以去找师兄！”
远在大漠的西京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谁念叨我了？”
然后又去看展开的书信，“让我看看真岚这小子给我写了啥……”
很快几行看下去，他眼睛猛然瞪得很大，“嘿！缘分呐！”
“我说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也不知道阿华有没有气死真岚……或者真岚气死阿华……？”
他美滋滋地想着什么，随后摇头晃脑收起了信，“嗯，再过两年，我就可以去伽蓝参加婚宴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自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