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移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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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佑五年，大寒。
已经到了最冷的时节，铅云压天，灰暗的色调里，落下一片又一片纯白的雪，将整个帝都裹在苍茫之下。
丽妃野心勃勃、谋害圣上，事败后押入狱中，不日便赐下三尺白绫，香魂归墟，于此同时，承光帝颓身病重、几不能行，朝中诸事繁多不能无主，因而皆由皇太子代理，另有大司命与诸王辅佐……
于是，在这场许多人都反应不及的惊变中，这位年轻的皇太子已然成了梦华朝的实际掌权人。
“兄长……二姐她死得太……痛了！”
离宫之中，长裙及地的女人坐在下首的阴影里，烛火将她的瘦脸照得晦暗不明，若是白王在此，定然会认出这个女人是他的继任妻子——青玟是青之一族的王女，青王最小的妹妹。
“我知道。”
青王语气低沉，捏着的茶盏发出吱嘎脆响，“是我失算了，没想到那位号称‘纨绔废物’的皇太子藏得如此之深，所谓的吃喝玩乐、逗猫遛狗……都是演技罢了。”
青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如此，只怕不好把控他了。”
青王冷哼了一声，随后道，“安心，他再聪明又能如何，以为这朝中诸臣如此好说话？”
“这朝堂之上，六部藩王、大少司命、还有其他许多势力，错综复杂、相互缠绕，要想完全收服，绝非易事。”
“一个‘聪明至极’的皇太子，我是惊诧，却不在意，他要真的掌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有的是时间和精力陪他玩一玩，比如那些即将从西海归来的冰夷……”
青玟眼瞳微微一跳，“冰夷回来了？！”
“对，冰夷又回来了。”
青王冷笑了一声，“他们极度渴望回归故土……一旦上岸，又能掀起不小的动荡，到时候就会发现，‘聪明’没有用，‘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青王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冷茶，笑容舒缓，“远的不说，这太子妃之位仍是最要紧的，既然旁的方法换不掉白华，那就光明正大将她拉下来。”
青玟愣了愣，才道，“如何……正大光明？”
“选白华为太子妃，是因为她是白薇皇后转世——若转世之人不是她，大司命占卜错了呢？”
青玟显然没明白，“就算大司命占卜错了，可‘后土’不会选错人……”
“不，后土会选错的！”
青王笑得有些莫名，指关节叩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知道‘移命’之术么……”
“移命之术……？”
……
从伽蓝往东，跨过息风、姑射、和桃源，就能达到云荒最东边的土地——越过天阙和慕士塔格，那就是另一个世界。
此时正直中午，天光照耀在万年不化的积雪之上，反射出刺眼又冰冷的强光。
慕士塔格峰上，寒风凛冽，像是刮骨的刀，一寸一寸割在软肉上。
哒哒哒——大氅之下苍白瘦削的鲛人，敲打着手心的“拐棍”，一路缓慢地向上攀爬，他额际落下一滴滚烫的汗水，坠在雪地里又眨眼冻住。
很冷，也很热。
苏摩被依约送到了慕士塔格。
他要翻过山峰，他要离开云荒，六合之内、四海之间，不是只有云荒才有力量——他需要力量，他需要变强，另一方天地或许可以让他得到更多。
此时，他已经翻过大半，本是顺利，只不过中途出了些意外。
——他要“变性”了。
他连“化生”都无法改变的性别，此时却是变得轻易得很，鲛人一族的“变性”就是如此“诚实”，它不看外貌、不看身世、不看任何外物——只依照鲛人的内心。
“呵……变性……居然变性了！”
他咬牙切齿，呼吸之间热气喷涌，已然跪倒在雪地里，双膝之下洇出大片水痕。
此时此刻，周身是凛冽寒冷，可身躯却越发滚烫起来，像是内里的血液被点燃了，五脏六腑都架在火堆上炙烤，对于体温向来偏低的鲛人而言，这个温度已经犹如烈火烹身。
“……会是男人？”
滚烫的温度让鲛人慢慢失去意识，恍惚之间，他耳边似乎还回响起清脆的女声——
“苏摩，嗯，好名字……”
“……不要妄自菲薄，你要自立自强啊……”
意识失去的最后一刻，他话语笃定无比，“不……我不可能喜欢……古怪的空桑人……”
然而抓在手心的那根“拐棍”却是死死攥着，丝毫不松。
此时此刻，“古怪的空桑人”又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白华这几日待在神殿里十分无聊，新来的女司仪比起之前那位更加古板，教的礼仪规矩她是听得昏昏欲睡，而往常来得频繁的山风这几日也不见踪影，让她倍感无趣。
她想要下塔去，自然被人拦着——而且似乎是为了拱卫她的安全，白塔的监守越发严了，她偷摸着下塔都难了起来。
“阿嚏——！”
她又打了个喷嚏，随后揉着鼻子疑惑，“感冒了？还是有人在说我？”
“哩哩哩！”
化身为簪子的木灵忽然拽了一下她的头发。
“别拽别拽……我要秃了！”
她急忙捂着头，就听见有人朗声笑道：“小姑娘秃了可不好看。”
从殿外走来的青年拂开白纱，俊朗的面容上，那一双笑眼格外瞩目，“不过别怕，要是秃了，我教你生发术啊。”
白华：“……谢谢，没秃。”
“来，五色土。”
真岚照例是给木灵带了吃的，小家伙瞬间变回原型，愉悦地叫着“哩哩哩”，然后美滋滋地捧着一抔土蹲在了角落里开动。
瞧它吃得开心，白华也往嘴里塞了颗甜果，“吃吗？我爹之前送来的，姑射郡特产。”
看她吃得腮帮子鼓起，甚至还盘腿坐下，真岚有些失笑，看来他俩是真的熟了，这姑娘都不在他面前保持形象。
他拿了一颗尝了，啧啧嘴，“嗯，挺甜。”
“你这几日去哪了，怎么才来？”她顺口问话。
“你别忘了我可是少司命，自然有不少杂事。”事实是承光帝被他夺了权，朝堂的那些破事自然都堆给了他。
真岚说话的时候还摸了摸鼻子，这是他忍不住的动作，但凡说谎，这动作就下意识流露，但显然白华不清楚，她也不在意。
“对了，你之前见了太子，觉得他如何？”
他忽然兴致勃勃地问她，显得很认真。
白华也不过脑子，直接道，“心机重！”
真岚：“……？”
他愣了一愣，表情都有些僵住。
这个词……可不是太好的夸奖。
白华解释道，“你之前提议合作，就是太子的意思吧，他想要趁机肃清异己。”
“果然，能在深宫里安然活下去的绝不是什么‘纨绔废物’，这位太子殿下心机很重啊……当然，说得好听一点，太子很聪明。”
真岚摸了摸鼻子，“太子其实只是嫌麻烦，毕竟丽妃总想搞事，不如一劳永逸。”
“或许很多人都不信，他并不想当什么帝王，若不是总有人想对他下手，他倒是真愿意做个‘纨绔废物’。”
真岚垂着眼睫，说出了心声，“其实回到西荒、自由自在，才是他最向往的。”
他笑了笑，“你大概也是知道的，他并不是正统的出身，而是承光帝和一个西荒女子所生，算是杂血，自小也一直在西荒长大……这繁华喧沸的伽蓝，他不喜欢，更像是困住他的牢笼。”
白华似乎也有所感触，“如果这么说，倒和我一样，我也不喜欢这里，自由自在多好，什么规矩礼仪，还有什么太子妃……关我屁事。”
真岚顿了顿，笑得有些复杂，“关我屁事，这话说得好……”
白华又塞了口甜果，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然后一心抓紧正事，“对了，你这几日没来我都没学法术，快，赶紧让我法术精进，把这定位的印记给消了，然后我就能跑路了！”
“来来来，不废话了，现在就教我！”
她已然跳下座椅，摩拳擦掌，心情急迫。
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跑啊，真岚不知作何表情，只能失笑着答应，“好……”
往后的日子，波澜不惊。
白日里，新来的女司仪教导些古板规矩，夜里，山风会过来找她，都是教些法术和通识知识，还教她认了些字。
而除去这些“学习”，睡觉的时间被她挪出大半，都用来练剑，毕竟尊渊那句“练剑百万可得其形，练剑千万可得其意”还在耳边，偷懒不得。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春夏秋冬轮转变化，白华过得极其充实。
两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
纤细的少女慢慢长大，抽条的身子显露出窈窕的弧度。
不止是身体上的变化，白华的剑术和法术，甚至是蝌蚪文都有极大的进步，然而她却是越来越不高兴——因为“婚典”近了。
她这位太子储妃，终于到了成婚的年纪。
“不行！来不及了，我要跑路！”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移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