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守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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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西沉，如血一般的残晖泼洒在镜湖之上，湖水静谧，只有风吹而过时，才会泛起阵阵波澜。
已是深秋，云荒大陆上每一年的深秋都是如此，一年四季，轮回不休，气候如此，便是家国天下也是如此。
昔年星尊大帝灭了冰族之国，驱赶冰族离开云荒，建造起了庞大的空桑帝国，七千年后，冰族的铁骑再踏故土，兵临在这座由星尊大帝建造的圣城之下。
三十万的铁骑和三千人的孤兵，如今只隔了一座城池，只要伽蓝城破，这场经年累月的战争就结束了。
白王此时站在东城门之下，他面前是一千血气轰天的孤兵，人数不多，却杀意盎然。
他的任务，就是带着这一千孤兵，守住伽蓝东门。
难、很难。
即便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后活下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甚至能以一敌百，但就算以一敌百，也无法抵挡三十万的铁骑洪流。
可白王没有任何悲观和低落，这位年岁已然不小的老人，此时身上爆发出的血气浓厚欲滴，他站得笔直如标,枪，震声大喊，“空桑的儿郎们，告诉我，你们参军是为了什么？”
“守家！”
“杀敌！”
呐喊声起，无数孤兵在料峭的寒风中站成大山的模样，每张脸庞，都是视死如归的坚毅。
“说得不错！”
白王点头，“将士之责，便是守家卫国！将士之命，便是与国同殇！”
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雄厚，响彻天地，“事到如今，我们已无退路，因为身后就是家人！就是家园！就是空桑！”
“我们即便是流干身上每一滴血，都要去杀敌！”
“冰族与空桑，千年血仇！”
“假如我们不去拼杀，他们就会用刀杀死我们的孩子、爱人、父母，还会用脚踩着我们的骨头说‘快来看，这就是空桑奴隶’！”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奴隶？”
“不是！”
“那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空桑儿郎，我们百战不败，我们天下无敌！”
“很好！”
白王从腰间抽出长刀，高指天穹，声嘶力竭，“守家！”
“杀敌！”
齐刷刷的回应声汇成一片，直冲云霄。
伽蓝的攻城之战，便在冷肃的阖闾风里打响，刚一开始就进入高潮。
冰族牵引来近一半的山石火炮，对准东城门狂轰，即便有空桑人术师支撑起的法术屏障，似乎也只能稍稍阻挡些许时刻。
与此同时，南、北、西门，都有无数冰族大军围攻。
火炮咆哮，人声怒吼，那一道术法屏障早已粉碎，桐木重门也在火炮的咆哮里化为飞灰，双方很快短兵相接，犹如野兽相遇，开始疯狂撕咬……
伽蓝城，这座位于镜湖中央的空桑圣城，此时已变成云荒最惨烈的修罗场。
鲜血抛洒、血肉飞扬，脚下的土地都染成深红，无数碎裂的石道上，是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纵横交错，好似地狱。
半个时辰之内，即便是冰族统帅巫彭亲自带兵冲杀，也都被红眼的空桑人击退。
白王率领一部分凶悍的孤兵，已然放弃被动守卫，冲锋在战地最前沿，他高大又苍老的身躯横刀伫立在东门之下，似乎是世上最坚硬的壁垒。
第一轮冲击，巫彭率军三千，丢下二千多具尸体、第二轮三千六百具，第三轮五千八百具。
三轮冲击，死伤近万！
谁也不知道，这区区一千多孤兵，是如何杀死近万人的！
可是短短半个时辰之内，的确倒下近万的冰族将士，此时此刻，即便是巫彭这种铁血将军，也心里发怵。
到底还要牺牲多少人，才能拿下伽蓝？
两万？三万？甚至更多？
如果他所遇到的空桑人都像是今日这般，那么他们冰族，绝不可能踏上云荒一步！
不过好在这样子的空桑人，只剩下这些了。
再一次集结了冰族将士，巫彭站在队首，言语沉沉，“今日是最后一战！战成！整个云荒都属于我们！”
“再也没有无尽的死白之色，再也没有荒芜的寒冷！”
“我们不会在冰海上漂泊！”
“我们有大陆、我们有家园！”
巫彭目光如刀，看着众人：“杀空桑军一人，赏十万金铢，擢升一级，杀十人，赏百万，升三级！”
号召和利诱相结合，瞬时让所有将士都杀气暴涨。
五千冰族军士，在巫彭的率领下发起第四轮冲击。
此次冲击，空桑的孤兵开始迅速减员。
白王此时已是浑身浴血。
又杀了几人，他迅速找了一处隐蔽地修整，破损染血的铁甲、满鬓雪白的发丝，都表明他这个领军者已到了近乎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气喘不停，脸色发白——快要挡不住了。
三千对阵三十万，绝对挡不住，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他瞧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暂时还未死去的人也个个负伤。
情况不妙。
他自己也受了伤。
有刀直接击中了他的肩膀，没有砍断胳膊，却是拉出了巨大的口子，鲜血如汨汨泉水般向外渗出。
“白王……您受伤了！”身边有跟随他的将士惊呼。
“没事。”
他摆了摆手，撕下衣袍直接绑死了伤口，目光一沉，“我说了，守家、杀敌，即便流干身上的每一滴血！”
“这一战，不死不退！”
“不死不退！”
……
东门大战激烈。
南、北、西门也如是。
“队、队长……这一战，我们真能守住？”
北门的墙垛旁，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忽而开口，他不过是因为冲动一时加入守军力量的空桑平民，虽是帝都人，却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伽蓝。
年纪大他许多的小队长瞪了他一眼，“怎么，小子怂了？”
少年摸了摸脏兮兮的脑袋，“阿娘在等着我回去……”
小队长瞪得更凶了，“你还知道你阿娘在等着你回去！”
“我问你，要是我们这些守军个个怕死，个个都想着阿娘阿爹等着回去，那谁来守城？”
“冰夷打进来了，可是要杀你阿娘，抢你家产的！你就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
少年慌忙摇头，“那肯定不能！”
“那就给我挺直腰杆子！三千对三十万怎么了，有何可怕！你是不知道，十年前那场守城战，更加惨烈，可我们不还是守住了？”
“一守就是十年！”
小队长拍拍少年的肩膀：“别怕，我可以跟你保证，就算真要死，我这个小队长，一定死在你前面！”
少年看着他黝黑又坚毅的脸，重重地点了头，“好！队长一定死在我前面！”
“你……”
小队长是为了鼓舞士气，可仍旧被少年这句郑重的话气得一噎，都快忘了自己是在战场之上。
“好了！”
“别说废话了，随我去杀！”
小队长挥手就要冲出去，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该死！”
“你们干什么！”
“……降之不死！”
“混账！”
哗变突生，空桑原本与冰族胶着的战线迅速崩塌，无数空桑将士被杀，却不是死于冰族人之手，而是死于身边的战友！
内讧！
投敌！
少年躲在墙垛之后，看得都愣住了，不止是他愣住，连冲击的冰族人都愣了一下。
“草！”
粗□□出，小队长脖颈上青筋都条条毕现，“这群软蛋！狗,日的！居然投敌了！”
小队长一瞬之间就明白了，他知道十年苦守，伽蓝城里有不少人抱有“投降”之心，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投敌！
“队、队长……？”
少年都有些傻了。
“小子记住这群人的脸！若是你阿娘被杀、家园被毁，都是他们害的！”
“便是死了做鬼，也要记住这群人的脸！”
小队长愤怒咆哮。
愤怒，真的愤怒。
敌人的杀戮，比不过自己人的背后一刀，这是背叛，这是诛心！
十年之前，守城之战，死去多少兄弟，他们好不容易守护的城池，却在今时今刻，被自己人轻易摧毁了！
尚未被完全攻破的北门，那扇厚重的黑铁城门，此时被人轻松打开——不是被冰族攻破，而是被一群空桑军士恭恭敬敬地、轻轻松松地，从内部大开了北门！
“大人！我率诸多将士，愿投冰族之下！”
很快，率先投敌的空桑军士里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身光鲜亮丽的铁甲连鲜血都没有沾染上一丝。
“你这个叛徒！”
“败类！”
“国之蠹虫！”
有人奋而怒骂，更是要冲杀而上，却被人杀了。
霍江秋并没有管这些人，只是看着打开的北门，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此时朝冰族的统领抱拳一笑，“大人！我率诸多将士，愿投冰族之下！”
远远站着的巫即轻蔑地看着他，最后冷声道，“投名状！”
霍江秋当然明白，当即大手一挥，“空桑不降者，杀！”
“是！”
一声令下，那些空桑军士居然转了方向，当起了冰族军队的先锋，反杀起来自己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投降了，有不少人拼死反抗。
可终究人少，眼下不止是无数冰族人，还有这群同样衣着、同样模样的同胞，也朝他们举起了屠刀。
投降？
不可能投降的！
他们的亲人、袍泽早已在战争中惨死，如此深仇似海，只可战死，不可苟活！
“小子，走！”
明明之前还教育着少年不要退缩，可此刻，小队长却推着他离开。
“要死也要死在敌人手上！”
“死在这群狗,日的手里算什么！”
“你去报告，报告给白王！报告给殿下！”
“这群狗,日的，是叛徒！要杀！”
一把推开少年，小队长大步往前，大吼道，“你们这群狗,日的！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杀！”
他举起大刀冲向人群。
少年一时还愣在原地，他还没再喊出话来，就见着那群“自己人”将冲杀过去的小队长乱刀砍杀，鲜红和血肉都飞溅起来，喷洒四溅。
不到片刻，小队长便死去。
一具冰冷的尸体倒塌在地，可眼睛还大大睁开、盯着面前的叛徒。
小队长果然没有骗他，他真的死在了自己前面。
少年眼睛顿时红了，攥紧的拳头指甲几乎掐入了肉里，他扭头就跑，跑得飞快，他要通知白王、他要通知殿下！
北门沦陷！
有人投敌！
噗！
一声闷响。
少年被巨大的力道贯穿，向前扑倒，鲜红自胸口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有一柄长,枪从后往前，洞穿了少年瘦削的身躯，将他钉在地上。
不远处的霍江秋笑了笑，“凡是不降者，都要死！”
“大人，您看这个投名状，如何？”
巫即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夸奖还是鄙视，“你就是巫彭说的霍军,统，还真是勇武非常啊。”
霍江秋笑得讨好，“大人说笑了，您看，这只是我们的第一个投名状，往后还有更好的。”
这位冰族十巫之一的男人眉梢挑起，摩挲起了手指，“还有什么？”
“我们的那位殿下……我们也可以给冰族的大人们奉上。”
巫即一顿，随后大笑，“哈哈哈哈，有意思！可以！很好！”
“你若是功成，我们不介意让你和青王一样，分封一地！”
霍江秋几乎是大喜，面露高兴，可这时，听得一声啐口，“呸！”
他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被长,枪钉在地上的少年还未死透，仰着头看向他，满布鲜血的眼睛凶狠地瞪着，“你们这群……狗,日的软蛋！”
霍江秋心头一跳，随后就是愤怒，上前几步就要抬脚去踹，“贱,民也敢辱我？”
砰！
一脚将少年脑袋踩在地上，狠狠碾压，嘴里咒骂，“贱,民，都是你们这些贱,民！为什么不愿降！还要勒紧裤腰带给那个蠢货支持！”
“降了不就好了？”
“哪里用得着吃十年的苦！”
“贱,民！”
少年已经瞳孔失焦，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了，渐渐死去。
“守、守……家……”
“阿娘……”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守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