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崩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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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表做的有问题啊，白华。”
笃笃笃。
领导的手指敲在办公室的桌子上。
“……表？”
发出疑惑的一声，白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雪白的墙、高挂的空调、桌面上微微频闪的电脑、还有领导那张隐含怒气的脸……这些东西让她有强烈的陌生感。
这里是……哪里？
“白华？”
“白华！”
一声厉喝，瞬时让白华惊醒，“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看看你做的工作！”
领导手指直接点在电脑屏幕上，“你看看你这个数据表！写得都是什么？”
表……数据表……对了，这是工作！
“你自己看看，你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她赶紧低头去看，只见屏幕上的表格里，一排排古歪七扭八的字符排列在上，不是文字也不是数字，竟然有些像游动的蝌蚪。
“这……是什么？”她看得有些愣住。
领导似乎很生气，“你做的表！你问我这是什么？”
白华盯着那些字，脑中似乎闪过什么东西，可她却没抓住，只能嗫嚅道，“我……好像认识……”
“那你说说，你写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
白华忽然头疼，捂住了脑袋，“我……想不起来了……”
“哩哩哩！”
“哩哩哩哩！”
恍惚之间，白华似乎听见有个声音。
谁？！
她倏忽抬头，左瞧右看，可办公室里只有她和还在发怒的领导。
“瞎看什么，表给我回去重做！”
啪地一声，领导的手掌拍在桌案上，突发的声音让白华骤然回神，她赶紧点头，“好好好，我去重做……”
白塔神殿里，有风吹过，雪白的纱幔轻轻颤动，轻轻颤动的，还有软床上姑娘细密纤长的眼睫。
可惜，那眼睫只是微微一颤，又慢慢沉寂下去。
“哩哩哩！”木灵蹲在床头，枯枝似的胳膊戳着少女的脸颊。
“啧，你再不起来，木灵都要把你脸戳烂了，到时候比你师兄丑可怎么办？”
颀长的身影半抱着胳膊，照例是来叨叨几句，似乎想要以此来“唤醒”这个沉眠的姑娘，可一如往常，这姑娘睡得沉沉，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移命之术造成的魂魄损害，在休养了许多年后已经痊愈，却不知什么原因，白华一直未苏醒。
“万香记的糕点新出了许多新品，可惜这么多好吃的，你不起来，我只能勉为其难当着你的面吃了。”
说着，他居然从衣兜里掏出油纸包，拣了块糕点咬了一口，“这个就好吃，特别香，用了八种水果、四种鲜花、蜜糖红豆羊乳酥……”
“还有这个，糖衣裹着果子，脆甜清香……”
“还有这个……”
挨个拿着在白华面前晃了一遍。
听着这些话，一直站在角落的白璎心中暗叹，她看着床榻边的皇太子。
多年的殚精竭虑，早就给他添了许多疲倦和辛苦，可他看着床榻上的少女，眼里还是带着光——殿下是真的喜欢阿华吧？
可惜来不及了。
阿华不知何时醒来，就算醒来也晚矣，到了眼下这个境况，国破在即。
“哩哩哩！”
木灵推搡了许久，越发沮丧，一下子跳到更近，想要去掀一掀眼皮。
“好了好了，不挠她了，伤着眼睛怎么办。”
大手伸来，一把捞走木灵，将它放在了桌上，随后忽然朝一侧的白璎问道，“你说她要是醒过来，会怎么样？”
白璎顺着问道，“会怎么样？”
“她醒过来，绝对张口就来一句‘你好烦啊’。”
真岚笑得开心，“毕竟我时常来烦她，叨叨不休。”
白璎想了想，“或许还真是，阿华从小擅长气人，一气一个准，父亲不知被她气了多少回。”
“是啊，她回回气人。”
想到什么过去，他啧啧嘴，又笑，“但我这个人古怪一些，就喜欢她这种嘴硬的。”
白璎有些失笑。
“可惜啊，再不醒来……最后一面可就看不到了。”
白璎一顿，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转眼又听得他笑，“我更可惜最后都要分别了，自己却一日丈夫都未当上，啧，太可惜了，这么水灵的姑娘，本来留个孩子也好啊……”
白璎：“……”
她不知该接什么话，竟然一时开不了口。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
真岚正色起来，看了眼屋外天色，当即抬手呼唤，“廉官！”
伫在神殿之外的内侍匆匆进门，“殿下。”
“白璎，若是这一战败，你带着白华离开皇宫，路线已经安排好，你跟着廉官走就是了。”
皇太子此时已经收起笑容，显得十分沉稳，昏黄的烛火流淌在他贴身的铁甲之上，蜿蜒出冰冷的光。
白璎微微攥紧衣角，看向他，“我们……会战败吗？”
他并不说什么安慰人心的好话，直言道，“会。”
自伽蓝被冰族围困，过去整整十年。
只靠三万守军、十万遗民，伽蓝能守至今日已是奇迹，可惜再往后，便是山穷水尽了。
白璎咬着唇角，又问，“会死吗？”
真岚依旧直白，“会。”
听闻这句话，白璎的脸都皱起，可真岚依旧直白地近乎残忍，“我会死，你父亲也会死，这就是事实。”
“成王败寇，并无选择。”
“我和你父亲只能尽力护住想护的东西。”
“若是空桑亡了，你们这些遗民，力量不够就别想着报仇了，好好活下去才对。”
他嘱咐了几句，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静谧的姑娘，又笑起来，“白华之后若是醒了，麻烦你要把我光辉的事迹与她好好说说，往后祭奠的时候，我要听她夸我。”
这是什么儿戏似的嘱托，但白璎还是点头。
呜——
呜呜——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沉重的号角声，似是悲声呜咽。
真岚转头一看，眼中露出沉色，深吸一口气后才道，“好了，我先走了，保重！”
他利落离去，半点不舍都无，毫不拖泥带水。
“哩哩哩！”木灵似乎有所感悟，在桌上跳动起来。
而廉官瞬时跪下，冲着他远走的方向重重磕了响头，高呼，“祝殿下凯旋而归！”
远走的人影脚步不停，并不回头，只有爽朗的笑声遥遥传来，“凯旋而归！”
白璎站在原地，只觉得满心都是悲怆。
孤守十年。
终究迎来了最后一日。
……
冰族三十万大军兵临伽蓝城下，而在漫长的攻守消磨之下，伽蓝守军只剩寥寥三千人。
城破，就在这几日了。
大军围城，将要进行最后一击。
残破的城头之上，白王一身铁甲，高居城头，血色和白色是他周身所有的颜色，即便两军对垒，互相差之千万，可他仍旧丝毫不惧，甚至爆发出更强的杀气。
“为将，可以死，却不能退。”
“这位白之一族的王，才是真的王。”
“不像那位青王。”
一声嗤笑，冰族大军之中，有个金发的男人目露欣赏，“明知只有败亡的结局，这些孤兵、这座孤城却坚持了十年……倒是让人钦佩。”
“哼！巫彭，别废话了，赶紧攻下伽蓝，解决最后的麻烦！”
人群里有个干瘦的老人嗤笑，“不过是一群死到临头的蠢货，有何可钦佩的。”
“巫礼，敬重对手也是敬重自己。”
“若他们是蠢货，那我们以绝强的优势进攻十年都未拿下他们，我们这些人算什么？”
名叫巫彭的金发男人拨动了一下腰间的长剑，“如果空桑人都像是这位白王、还有那位皇太子……只怕我族成功不易，但好在他们绝大部分都是真正的蠢货。”
不同于空桑人的六王分封，冰族是智者掌权、余下十巫分权，其中巫彭便是军部最高统帅，年纪不大，一身血气却是极为浓厚，这些年与空桑人的连续大战，都由他指挥，几乎百战百胜。
不知是否是被他说动，巫礼又冷哼了一声，才道，“不管如何，智者大人说了，月升之前，伽蓝必须拿下！”
听闻“智者”两字，巫彭当即绷紧身躯，严肃起来，“谨遵智者大人神谕！”
随后挥手让手下行动起来，“告诉霍江秋，可以开始了。”
手下领命退去。
干瘦的巫礼倒是微微一惊，“霍江秋是空桑的军统？”
“前军统，霍江秋贪生怕死，早就被那位皇太子一撸到底。”
巫彭淡淡道，“但还有不少人是他的旧部。”
他笑着，“一个果子的腐烂，如果是从内部开始，那就毫无挽回余地。”
“梦华朝，该塌了。”
……
伽蓝城里，一顶大帐中正召开会议。
肥胖的霍江秋虽已不是军统，但乃有不少“同道中人”，他圆滚滚的身子裹在玄金战袍里，脚踩的长靴都微微变了形。
“诸位，都说说吧，今次一战……会是怎么个结局？”
他看着面前推演的沙盘，却不是满脸愁容，反而悠闲得紧。
他对太子要求的执意死战不屑一顾，又召了许多人再聚，现在打眼一瞧，除了白族军和骁骑军，几乎军部之人全都在此。
“巫彭善战，又带领三十万大军，就凭咱还剩下的三千人，伽蓝绝对守不住！”
说话之人是个中将，此时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怕，害怕城破之后，他们一行人全部要死。
“是啊，伽蓝也不是什么坚城，冰族大军又携带各种攻城重器，若是强守，咱们所有人怕都得折在这里。”
又有个中将衔的统帅开口，满口怨气，“殿下能守十年，已经江郎才尽了！”
“两位的意思是……不守伽蓝？”
霍江秋试探着问。
那位中将眯眼道：“将士死社稷，理所当然，但也不能做无谓牺牲，守无可守，怎么守？”
紧接着就有人附和，“是啊……守无可守，何必再守？”
说到这里，声音压低，“’更何况冰族放言，只要交出皇太子……对于空桑遗民，他们并不会做什么。”
一瞬之间，帐中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句话，可是大不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霍江秋率先开口，“空桑可不是皇太子一人的空桑……只要我们空桑人还在，自然可以复国！”
有人有些迟疑，“可是帝王之血……”
“那都是遥远不可及的传说罢了，帝王之血能如何？能让人不死？能让人聪慧？”
有人不屑，“想想我们那位承光帝，他也是帝王之血，他又如何？荒淫昏聩！帝王之血又有何用！”
很快有人点头，承光帝所为众人皆知，这帝王之血的确毫无作用！
所以空桑从来不是帝王之血的空桑，没了皇太子，一样可以复国！
至于到时谁人登顶，那就各看实力了。
在场的人互相看着，露出丑陋又阴暗的笑容。
小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以正义自居的小人。
嘴上冠冕堂皇，实际蝇营狗苟，甚至提刀背刺。
啪的一声脆响。
很远处的白塔里，经天阁中的红烛台忽然倒塌。
大司命看着烛台，沉沉道：“……塌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崩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