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女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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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座苍白颜色的巨塔，居于帝都中心，也居于云荒中心。
从底至顶，高六万四千尺，占地十顷，几乎占了帝都土地十分之一。
即便是远隔万里，都能遥遥望见白塔。
此时正是夜深，万尺白塔之上，只听得见盘桓的风声。
冷风从窗隙里侵入，吹摇得烛火摇曳明灭。
大司命苍老的手从玄袍里伸出，护住了一只将要熄火的白烛，而在他眼下的那一方玉盒里，正躺着一只银白色的戒指，托子是一双闭合的翅膀，双翅中央、蓝宝石映着烛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后土神戒。
这一枚戒指，从古至今传承七千年，属于历代空桑的皇后。
“后土……又有新的主人了。”
承光帝已经下令，要他在白之一族尽快遴选出贵族少女、以定太子妃之位。
“竟是白薇皇后的转世么……”
哒哒哒，就在这时。
同样一身玄黑，却是年轻许多的少司命从门口奔入。
“大司命！”
“卦象已出！”
少司命似乎跑得有些急，呼吸略有急促，“星野阁得出卦象，白之一族……”
“当选麒麟儿！”
老人缓缓合上玉盒盖子，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他，“你出生于青之一族？”
少司命一顿，连忙双手作揖，摇头道：“是玄之一族。”
老人沉默了片刻，又问，“麒麟儿，你觉得是谁？”
“……白王幼女，白麟。”少司命作揖的动作没变，只是略略低头的额际，已经见汗。
曹太师垮台后，这个老人复又重新掌权，在政教一体的空桑里，大司命的权位极重，重到太子太傅是他，便是选择未来的皇后，也是由他来定。
而大司命虽年岁不低，却足够沉稳睿智，一双漆黑颜色的眼睛，几乎能看透人心。
许久之后，老人苍老的面上不辨喜怒，只道，“去回禀陛下，太子妃已经定下。”
少司命连忙称是，慌忙退下。
老人慢慢踱步到窗口，遥遥远眺，此时夜色渐退，东方露出了浅浅的白。
时至日出，光明正放。
……
彼时白塔上，抉择出了未来的空桑女主。
而远离帝都千里之外的姑射郡里，白华已经练完晨间的剑，细密的汗水沾透后背，经这初秋的风一吹，却不觉得冷。
她随手从花盆里抓了一抔土，堆到木灵面前。
“哩哩哩……”
枝条发黑的木灵高兴地叫了一声，开始吃土。
“你现在不怕我了？”
白华蹲在它身前，伸出去的指尖轻戳，木灵又抖成了筛子，可却没放弃到嘴边的土，于是就是一边抖一边吃。
看得有些失笑，“还是习惯性地会抖啊……”
“天气越来越冷了……再冷上几度，早上练剑不可能了……”
她站起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西京和尊渊走后，白华的确想偷懒，“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姑射郡，去外面看看。”
“桃源郡的桃花……棋盘海的荧光海……”
白华早就动了外出的心思，可她又很有自知之明，若不依靠白王府，她不过是个会点剑术的未成年，这一出去，衣食住行都是问题。
“先有自保之力……”
“然后要有钱……”
“白华！”
在木灵窸窸窣窣吃土的安静里，忽然传来婉转的声音。
听到人声，刷的一下，胆子奇小无比的木灵扔下土就蹿上了白华肩膀，钻进她的垂发里，然后瑟瑟发抖。
“璎姐，怎么了？”
此时一身雪白衣裙少女正从晨光里走出，三年已过，白璎出落得越发姿容清绝、纯洁无瑕，而白华则显得有些脏，覆着薄薄汗渍的脸上布满了尘痕。
“父王让我们去前厅。”
白华疑惑，“去前厅干什么？”
白璎摇头表示不知，但道：“似乎是帝都来人了。”
“帝都……？”白华依旧是疑惑，随后迟疑地看了自己一身是土的衣服，“我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先过去，迟了不好。”
算了算了，没所谓，她往角落里一站就行了。
当即跟着白璎去了前厅。
……
宽阔的前厅里，帝都的人还未到场，白王也不见踪影，此刻在场的许多人都是白王府后院的眷从。
“如此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白华刚进门就有人呵斥，打眼一瞧，果然是熟人。
三年过去，白麟也长大许多，身材纤细、模样俏丽，但白净面皮上依旧是一副嘲讽的表情。
她此刻看向白华捏起了鼻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就算给你身份，也和低贱的下奴一模一样。”
白璎眉头一皱，还没开口，就被白华拉住了手，只听得她声音清脆，“没错，我胃口很好，你这样的人味道最正了。”
白麟一愣。
她显然没听懂——白华什么意思？
白华翘起嘴角，“听不懂是吧？”
“你骂我是狗，我回敬你为‘屎’，懂？”
噗嗤一声，白璎忍不住先笑了。
而白麟终于明白过来，她刚才说白华“狗改不了吃屎”，转眼白华就说“胃口好，她味道最正”——就是骂她为“屎”！
瞬间红脸，她刚想张嘴驳斥，就被人喝止，“麟儿，要有教养！”
喝止白麟的妇人端坐在上首，仪态雍容、衣着华贵，正是白麟生母，如今的白王妃青玟。
白麟气得重重哼一声，倒是不再开口。
“阿璎，过来。”
白王妃温柔招手，“站在母亲身边来。”
白璎一顿，勉强笑着过去，由着她拉手，说些嘘寒问暖的话。
这女人倒是真够假惺惺的……
白华抱着胳膊，就那么瞧着，还打了个哈欠——这个白王妃不是她妈、也不是白璎亲妈，分明是恨她们恨得十足，却还得装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倒也不嫌累。
“今日这帝都贵人前来，我已经得到了些消息。”
白王妃拍了拍白璎的手，“是大司命卜出了云荒女主。”
“云荒女主皆从白之一族遴选，这是一向的规矩。”
“阿璎如今年纪不小，也该出阁了。”
白璎蹙着眉头，“母亲是说……女主，是我？”
“不，是我！”
白麟忍不住开口，下颌高抬，“卦象说了，女主是‘麒麟儿’，那说的便是我，而不是你！”
“我母亲让你出阁，是因为你是长姐，长姐不出嫁，我这个幼妹如何去当太子妃？会遭人非议！”
“麟儿！”白王妃又是冷声呵斥，“这些年我教你的礼仪呢，便是这样与你姐姐说话？”
白麟撇嘴，对白璎施了一礼，算是道歉。
而白王妃拉着白璎的手，依旧柔软在笑，“阿璎，不说其他，就说我母族中，有个叫青宇的世子，对你是极上心的……”
“关璎姐屁事？”
白华忽然插嘴，她大步走上前，一把抽出白璎被抓住的手，“白麟要嫁人就自己嫁，谁拦着了？”
“青宇又是哪只癞虾蟆？也敢惦记我璎姐？”
她说话之间，眼神锋利，好似一柄出鞘的长剑。
就连木灵这家伙也躲在白华脖颈后方，一边抖一边哩哩哩地叫，大约也是在骂。
白王妃脸色赫然变了。
白麟更是气得小脸绯红，“白华你……”
轰轰轰——
就在这时候，王府之外传来惊人的脚步声。
好像变脸，白王妃愤怒的表情瞬间收起，变成无比的喜悦，“帝都来人了！”
那是排场极大的仪仗队，由无数黑衣甲士组成，执枪卓立、步履整齐划一，威严赫赫。
而领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锦袍中年，他笑眯眯地与白王相携进门——原来白王早去迎接。
“玉官人，上座。”白王做了“邀请”的手势。
某某官人，这是称呼内侍的唤法，这位玉官人，是承光帝手下的红人。
中年赶紧摇头，“白王客气了。”
“下奴不过是个奴人，当不起上座。”
玉官笑得很客气，“下奴这次前来白王府，是有一件喜事要告知，想必白王也知道了。”
白王称是，此时两人正好入得前厅，白王妃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王爷。”
“父王！”白麟也高兴至极地上前，眼睛熠熠。
白王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前厅内，除了急切上前的王妃和幼女，也看见了角落里的白华两人，可这两位要冷落得多，就那么冷眼看过来，让他忍不住皱眉。
“白王妃安好、麟郡主安好。”
玉官给她们施了礼。
“官人是来送圣谕的么？”白麟满眼期待。
“是。”
玉官笑了笑，挥手之间，他身后的两位宫娥，恭恭敬敬地端上了一方玉盒。
“白王请看。”
白王回神过来，瞧了此物，眼瞳微微一跳，“这是……后土神戒？”
“正是。”
“大司命数日占卦，问询星野，终于得出结果。”
玉官慢慢说道，笑容加深，“白之一族中的麒麟女，该当是今次的云荒女主。”
白之一族的麒麟儿！
云荒女主！
空桑的皇后！
确切听到这句话后，白麟的俏脸涨得通红，这是兴奋极致的表现，忍不住喊出声，“是我！”
“对！是麟儿！”
不止是她，白王妃也是激动无比，她此刻捂着嘴，竟是要哭出来，“我的好麟儿，母亲以你为荣。”
“青……白之一族，也会以你为荣！”
她差点说错了话，但此刻是真真切切激动，她的女儿成了云荒女主、空桑皇后，未来会有倾天的权势和荣华，如何不激动。
连白王也有一丝隐晦的喜色，白之一族可不止他白王一脉，还有许多旁支，如今能确定是白麟，到也不错——只不过他当初料想的人选，该是白璎。
“恭贺麟郡主！”
忽然有一王府侍从下跪高呼，“恭贺麟郡主新成女主！麟郡主千秋万福！”
他这一呼喊之下，哗啦啦跪倒一大片，都在山呼“麟郡主千秋万福”，声浪喧沸，几欲震天。
白王妃连连点头，“这是王府大喜，有赏，皆是有赏！”
白麟更是喜不自胜，到底是年轻心性，几乎就要跳起来。
可面对如此情状的玉官却有些欲言又止，他顿了顿，也不说话，就是拿过那方玉盒，然后抬步往角落走去。
快步走到了角落里。
那里站着两位少女，一人年长些，姿容清绝如仙，另一人年幼些，长相自然也是不差，只不过衣着打扮倒有些脏了。
他看着两人的模样，细细地与大司命给他看的画像对照了一番，居然有些分不清，最后只能讪讪道，“请问，二位谁是白华？”
白华皱着眉看他，满是警惕和疑惑，“是我，干什么？”
居然是这位吗？
倒真是……与众不同。
砰地一声。
赫然是下跪的声音——只见玉官双膝跪下，手捧玉盒至于头顶，满是恭敬，“玉官，拜见云荒女主！”
这一跪、这一声“女主”，忽然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傻了、甚至有人张大嘴巴、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
不敢相信！
云荒女主——是白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女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