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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小兔子乖乖(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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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她梦见了童年时候的那条裙子。
那条裙子是彩色的,编织吊带,细细的束腰,柔和梦幻的裙摆。
裙子被摆放在小镇街头的白色棉绳上,树荫森森,青石瓦上蔓延着苔痕和水痕。小孩从街道上跑过去,彩色的泡泡飘过淡蓝色的天空,撞到裙子上,散成无数小水珠。
她还记得水珠的味道,带着一点橘子的清香,兜头扑了她满头满脸。
她一直注视着那条裙子,像是一个男人注视着他心爱的女人。
妈妈会在晚上的时候下班,顺手把她扯回家。李君笑从来不敢对妈妈开口要什么,妈妈一个人带着她已经很难了,她不想给妈妈增加负担。
但她喜欢那条裙子,做梦都在想。
锯子声一声又一声地响起,像是有谁在割那条白色的棉麻绳。绳子上的所有裙子都被风吹散了,彩色的那条混在它们中央。李君笑开始着急起来,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到它,但是抓住的,却是妈妈的手。
妈妈皱起了眉,不耐烦地告诉她:“笑笑,你得懂事,你得知道妈妈有多不容易。”
“笑笑,你知道妈妈中午饭都不敢在外面吃,要是买了裙子,妈妈在厂里就得饿好几天肚子。”
“笑笑,你知道养你有多难吗?”
“笑笑,你现在上学用的钱都是妈妈给你的,你爸爸一分都不出。”
“笑笑,表姐的旧衣服也能穿。”
妈妈的手像是铁钳一样,牢牢地箍紧了她。李君笑抬起头,却看不清妈妈的脸。女人的脸正一点点淡去,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把锯子!
锯子直接砍了下来,尖齿没入了李君笑的喉咙。她瞪大了眼睛,满头满脸都是血。
恍惚中,梦和现实重叠在了一起。她有些迷茫地看着吊扇上的女孩,还以为自己在梦里。那个女孩穿着白裙……
——满头满脸都是血!!
李君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神跟天花板吊扇上的女孩对了个正着!!
——那是池月!
池月五官已经僵死了,脖子被一根白绳拴紧,挂在吊扇上。吊扇吱呀呀地转,池月的尸体也跟着转。头发糊了满脸。她穿的白裙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双腿光裸,血液从苍白细瘦的腿里流出来。
池月眼睛外突,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不知在沉默中注视了多久。
李君笑浑身都在抖,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满脸都是泪,把池月溅在她脸上的血液冲刷掉了。她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起来,双腿发软地跑到门边,打开门就冲了出去,她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救命——”
她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岑西的怀里,下一秒就被人提着领子拉开了。
姜漠凡衣服都没换,仍然是一身睡衣。他长发散开,露出脖子上一道浑圆的细细的红痕,脸上带着浓重的笑:“哟,怎么这个样子?死人了?”
李君笑嘴唇颤抖:“……死了。”
“池月死了。”
池月是在深夜去世的,在李君笑陷入熟睡的时候,池月被不知名的东西拖到了吊扇上。
她想要反抗,想要挣扎,因此把自己的血甩得到处都是。
她可能还向李君笑求救过,但是所有声音都被绳子箍紧了,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她的目光越来越绝望。
她整个人都跟着吊扇在转圈,被血液染红的裙子像朵花一样绽开,血液像是落雨一样洒下。
乔盟和张宵寒帮忙把池月放了下来,女孩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两个眼睛外凸,裙子软绵绵地搭在身上。
洁白的天花板上洒满了鲜艳的血,墙壁上,床上,地板上到处都是。池月昨天穿的衣服被叠在了一起,看上去有点乱,平平地搁置在软沙发上,上面全都是血。
最下面压着的那条睡裙上血最少,顶多是被溅上了一两滴。
“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她开门了?”
“……我不知道。”
“她大声尖叫了?”
“我……我不太清楚。”
“那她干什么了?”
李君笑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睡得很早。我睡的时候,池月还在洗澡。”
乔盟微微皱起了眉:“那昨天晚上的尖叫不是我的幻觉了?岑哥你听到了吗?”
岑西有点后知后觉:“……啊,听到了。”
他那种“后知后觉”像是刚从什么事里被生拉硬拽出来,表情还带着一点茫然。
但乔盟也并不是很在意,他点了点头,看向了其他人。
张宵寒在安慰李君笑,岑西和姜漠凡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只剩个王民生能跟他说话了:“就是池月?这样说来,池月是因为尖叫所以才死的。”
王民生点了点头:“毕竟她违反了规则。”
乔盟微微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种隐隐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不对啊,要是池月在好好睡觉,那她看见什么东西才会大叫出声?”
姜漠凡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懒洋洋地打哈欠。
李君笑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她喃喃地说:“……裙子。”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李君笑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裙子!她穿了裙子!她不应该穿裙子!”
——女孩子晚上不能穿裙子出门!
昨天晚上,那个令人生怖的三月兔就是这么站在她们面前,半真半假地笑着跟她们这么说了一句。
这样的嘱咐她们听得太多了,每一个女孩从小到大都会听到这样的话。
——你是个女孩。
——你晚上不要出门了,不安全。
——你的裙子不能那么短,不安全。
——你得温柔乖巧,要不看上去不像是正经人,不安全。
这些建议藏在“为你好”的外衣下,每一个或亲或不亲的人都能拿出来晃两下,逐渐成为了所有人都认同的习惯法,成为了荒诞不经的禁令。
所以她们都没注意,只当是NPC随意的叮嘱。
但是这不是正常世界,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线索。
李君笑的昨天的裙子已经不能穿了,因为晚上还是有点冷,所以她没穿睡裙。
而是选择了一套毛绒绒的连体衣。
连体衣能把她的身体全部都遮盖住,甚至袖子还长了一大截,软软地耷拉下来。
而池月选择了睡裙。
“卧槽,那谁晚上穿裙子谁不就得死?”
乔盟目瞪口呆:“什么神经病规定?”
李君笑嘴唇微微颤抖,忽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宛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站着的姜漠凡。
姜漠凡有些无辜地抬起手:“别害怕呀,我就想安慰安慰你。”
李君笑勉强扯出一个笑:“……谢谢。”
得了谢的姜漠凡分外开心,脸上的笑格外灿烂。
那只苍白修长的手不知怎么又晃到了岑西的身上,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就着这个姿势,笑着看向了李君笑。
“不客气呀,小姑娘。”
他的声音揶揄又吊儿郎当,重重地把最后三个字在唇舌间过了一遍。
岑西回头望他,姜漠凡就格外乖巧地眨了眨眼,显得分外无辜。
三月兔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它换了一套衣服,小领结打得端端正正。
它脸上的笑太浓烈了,像是燃烧起来的火焰。
“相信各位都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是谁也没敢说什么,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岑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餐桌上的食物。
三月兔眨了眨眼睛:“但是到了白天,就需要各位干活了。昨天来的客人太多,我们没有充足的食物。”
“我需要大家去找食物。”
三月兔的眼睛仍然是血红色,这是它发疯的标志。
童话屋里仍然处于三月,因此三月兔总是在发疯。
羹匙与瓷碗的碰撞声响起,声音清脆。
众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岑西和姜漠凡不知什么时候去了餐桌边,正旁若无人地用餐。
岑西小口小口地咬着菠萝包,明明看上去温温吞吞的,但是食物消失的速度飞快。
姜漠凡动作自然地给他递了一杯橙汁。
岑西接了过去。
乔盟睨着三月兔的脸色,忍不住小声提醒:“岑哥,岑哥——”
岑西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宛如主人招呼客人一样:“都别站着,快来吃饭啊。”说完后,又看了一眼三月兔,好歹施舍了两分尊重:“你吃过了吧?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三月兔:“……”
它忍无可忍地偏过头去。
这两个人简直太嚣张了,根本没把它放进眼里。
它要好好惩罚他们。
“小红帽,猎人。”
三月兔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牙齿锋利如尖刀。
“你们去找肉。”
三月兔变魔术一样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把斧头,它那张兔子脸上浮现出狰狞又亢奋的笑。
——它竟然直接把那把斧头对准餐桌掷了过去!!
“——啪!”
众人连惊呼都没惊呼出声,那些惊讶和害怕被姜漠凡尽数堵了回去。
——姜漠凡竟然头也没抬,伸手就接住了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