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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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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小时候,我常躺在老家瓦房的屋顶上,看着静得如湖水一般的夜空,看着热闹璀璨的群星仿若撒在湖底的碎银。那时我常想,是什么赋予了夜幕与星河截然不同的性格?那些星星闪的这么欢快,是否是因为快乐呢?
这些,是我永远也搞不清楚的问题。
我不知道,在人们看见星光的时候,或许,星星正看着自己背后的黑暗。
然而,我是仰望着星空的人,只是想着也要做一颗璀璨的星,甚至想过,如果我能融在星河中,即使是在流向死亡,也会是很快乐的吧。
毕竟,有谁不愿化作那静谧湖底,一块永恒的碎银呢?
因此,我一直向往星空。
那时,我还有个朋友,是个喜欢追着地平线跑的奇怪家伙。有一次我与他一起,在太阳一寸寸没入荒野的时候,企图跑到地平线那里去。记得,天是红的,夕阳中有枯树黑色的剪影,世界是一片极端而完美的红与黑。我很快发现,无论我跑得多快都追不上那条地平线,于是果断地停下来。我望着那傻孩子向地平线奔跑的身影,几乎能想象出那天地间巨大阴影在他眼中飞速后退的情景,仿佛风起云涌,天地变换。我平和地笑着看着他,那笑容如神一样宽容无比。
结果,当他大汗淋漓地跑回来,气还没喘顺,就兴奋地对我叫道:“晴筠,我跑到了地平线!”
我笑着摇摇头,如刚才那样看他。
谁知,他突然弯腰抓起一把泥土,用一双明亮坚定的眼睛看着我,大声说:“这就是地平线!远方的人看我们时,就会觉得我们正站在地平线上!”
那孩子告诉我,地平线,就是他的梦想,也是所有人的梦想。
我愣了好久,想起在我停留的时候,他的身影仿佛真的融入了那耀眼的天光,我自嘲的笑笑。原来,在我如神祇般望着他时,神明也在我背后,正宽容的对我笑着吧。
但我还是宁愿仅仅望着地平线,不去追寻。我只是觉得,既然追不到,为什么偏偏要白费力气欺骗自己呢?
星河与地平线,交织成了我,苏晴筠十五岁之前的人生。此时,走在十五岁上的我,正面对着一个狭窄的书桌,一摞投下巨大阴影的课本,以及这些事物背后的那个终极Boss——名为中考的无聊东西。正是这座大山,或者说不断提醒着我中考将至的老妈这座大山,拆散了我与我亲爱的电脑,破坏了我美好安逸的生活。
突然,房门被一脚踹开,老妈雄赳赳气昂昂的杀进来。用她惯有的强大气场占领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微微一笑:果然,她还是忍不住了。
“你到底报哪所高中?!”
我淡淡的笑:“您认为呢?”
“我把你定位在第一栏最后一个(即一批次最差的学校),不过看你这德行,”她对我一桌子零食咋舌,“我得考虑第二烂了(二批次)。”
“不用。”我惬意的拿起一罐可乐,想象自己在端着水晶杯喝红酒,“我报第一栏第一个(一批次最好的)。”
空气凝固了一瞬,老妈的表情在几秒钟内风云变幻,最终在脸上形成了三个巨大的O字形(OoO)陷入了一种震惊的状态。
“什么?!!!!!”她一反应过来就立即吼道,“你开什么玩笑,松海高中??!!”
我笑着点头,欣赏别人因我而瞠目结舌一向是我最大的乐趣。
我们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叫做松海的海滨小城,作为整个省最美最繁华的地方,它还有一个让人可以引以为傲的巨大资本——松海高中,这所全省第一,全国前十的学校。
我妈顿时一脸的痛心疾首,开始寻寻劝诱:“孩子啊,松海分数线610+啊,你现在个五百分出头的小水平,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你……”
“Nothing is impossible. Saying impossible leads to nothing.”我闭着眼,很有气势地一挥手,“非松海不去~!”
“孩子,你不是特别喜欢画画吗?”她一听没戏,赶紧转移阵地,“去那个什么美术学校也行啊。听说环境也好,师资也好,还有考上清华北大的呢!”
我听着她的话,沉默着。窗外,夜黑得淹没了一切。
对,我喜欢画画,我爱它爱到发狂。那又怎样?画家有几个能获得滋滋润润的?多少人都是死后出名,可死后留名,对生前又有什么用?作为一个刚达到小康家庭的孩子,我认为学美术非常的不现实。
我垂下眼,睫毛在灯光下铺下一层阴影:“我决定了,去松海。”
听了这话,老妈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跌在床上。她知道,一旦我使用这种笃定的口气说话,就表明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这个死心眼的孩子又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她像泄愤一样,扔下一句:“随便你!”就大步流星的冲出房间,仿佛多留一会就会被憋死似的,一脸要去就义的表情。
我淡淡的笑,看着黑暗中渐渐浮现出来的灿烂星河。它流转,起伏,溢彩流光,如梦似幻。
我自信能在一个月内提高七八十分,是因为我有一种能力。即,无论什么事,只要我想做,只要是空允许,就全部都能做到。
神奇吧,像一种特异功能呢。
不过,这又不是玄幻世界,我自然没有什么异能。我只是有这种能力,并且在接触其他人之前,一直以为这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尽管因为我的能力令无数人吃惊不已,我还是觉得,我能做到这种程度,只是因为我从不做自己认为不可能的事。比如追逐地平线,比如当个画家养活自己。
所以,我是个很理智很现实的人。事实上,比起艺术家,我更愿意听别人叫我计算机器。
云开雾散,满天星斗尽情散落一身的火树银花。
如果我要做一颗星,必定要做最亮的那颗。
忽然,电话铃突兀地划开银色星河。我接起电话,听见了俞文萱激动到颤抖的声音。
“晴筠,”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你知道我要报哪所学校吗?”
“哪?”我打了个哈欠,配合的问道。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一直是我在配合着她的神秘感。
“我要去松海!”她兴奋的大叫,“我要去王者松海喽!!”
我翻着白眼,把电话与我拉开一尺距离,俞文萱这孩子就是太不淡定。
“喂!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可是宋海啊,一本率80%的松海啊!!”
我半眯着眼睛继续数星星,漫不经心地说:“哦,很好啊,正好我也去松海。”
这时,电话那边突然没声了。我不禁微微皱眉。我知道,没几个人会相信,一个班里中等成绩的学生能考上最棒的高中。刚才老妈不信,这很正常,可是这么了解我的俞文萱也不信,这让我有些恼火。
“你是认真的?”俞文萱一下子严肃起来。她一向以我的姐姐自居,管我管的比我妈还多。我知道,以她那强烈的领导欲和控制欲,一定会立即劝我理智一点。因此,在她说出口之前,我赶紧找了个堤坝挡回她的滔滔不绝。
我微笑着,用缓慢而挑衅的腔调说:“要不然,我们打赌,我能不能考上松海?我赌我没问题哦。”
果然,这个热爱挑战又争强好胜的孩子立即兴奋起来,顿时脱离了作为我的家长的位置,兴致勃勃的说:“赌什么?”
我知道,她在意的不是彩头,而是“赌”本身这件事的未知性的刺激,但在她确定她会赢的时候,彩头就变的重要。
“一顿必胜客,没有金额限定。”她为披萨狂热,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
果然,她答得爽快:“好!明天去学校写书面协议!”
于是,电话那边那孩子变得跃跃欲试。这个狮子座的女孩,却像一只常对着阳光抖毛的雄狮。在一起的九年,年龄小又容易从众的我,常常有自己就是她小跟班的感觉。
说实在的,真的,很讨厌。我想,我实在讨厌自己的没主见和懦弱。
可是,当一个小跟班开始变得成熟独立,又会责怎样呢?
“开始攒钱吧!”她大笑着叫嚣,啪的一声扣了电话。
我只留了一个小灯,默默躺在床上。黑夜变得粘稠,气压似乎一下低了下去。空气变得阴冷潮湿,世界仿佛在挤压着我的神经,企图抹杀我的存在。
“恶心。”我吐出两个字,不知道是在说谁。
我决定,一定要在中考里战胜她,在高中里也要战胜她。而我没有考虑过的是,讨厌争强好胜的人的我,却从没想过争强好胜的自己。
星星也沉默了,闪着冰冷的光。
我想不到,我的爱情友情事业理想幸福与痛苦,我这曲折又纠结的一生,就将从那所名叫“松海”的高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