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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断凶(一) ...

  •   灵堂外。
      酆都正被乾坤不情不愿的拉着,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说是蚕祝长老并非死于天谴,而是人祸,凶手便是其第六子。
      灵堂之中突生变故,王落闲担心一会儿场面太难看,吓到珂摩,便找了自己的侍从先将其带离。
      毕竟他们都是珂摩的长辈,若当着孩子的面相互攀咬起来,恐怕珂摩一时间难以接受。
      酆都一见有热闹看,立刻精神了,桃花眼中染上了几分兴致:“乾坤兄,可真是及时,险些又错过了。”
      乾坤瞥了他一眼,提步跨入了灵堂。
      依珂摩所言,昨夜蚕祝剩余四子,除了第三子外,其余每一个都曾见过蚕祝。
      其长女更是送过两次糕点,第一次糕点虽被第五子吃了,但第二次,蚕祝却喝过一口茶。
      第五子虽与蚕祝未有接触,但待的时间却是最长的。
      第四子曾亲自给蚕祝擦身,难保水中无毒,接触之时未做手脚。
      第六子送过密函,密函之中同样可以做手脚。
      而第三子势头正盛,他昨夜却未曾去过蚕祝的房间,甚至到如今都仍未现身。但如此才更叫人生疑,仿佛在刻意避嫌。
      所有人皆有嫌疑,为何单单是第六子?
      灵堂之中,站了十几个人,从老到少,什么年纪的都有。一个男子正极力辩驳道:“主君明察,父亲他绝不可能杀害祖父!定是有心人蓄意栽赃!”
      看来,他便是第六子的儿子。
      此刻,第六子就站在一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既慌张又沉默。
      灵堂之中的另外两个老者,皆痛心疾首:“老六啊老六,你怎可如此糊涂?!”
      “主君,老六他被猪油蒙了心。但家父已逝,追悔无用。还望主君看在吾辈世代恪尽职守的份上,能对老六从轻发落!”
      他们所言,乍一听似是在求情,实则是与其划清界限,让宿平尽快定罪。
      当真兄友弟恭,家庭和睦。
      宿平依旧神色沉重,道:“既然诸位都认定此为凶案,蚕祝长老的尸体,本君便需带回去,得罪之处望海涵。”
      话毕,身后两个侍从走向灵柩处。
      方才一直沉默的第六子见状却一反常态,突然冲过去推开棺椁,从怀中掏出了一只药瓶,洒了下去。
      “不好,他要毁尸!”王落闲不由出声道。
      乾坤曾在王落闲的石境中见过这种药粉,那群杀手在河边毁尸灭迹时便用的此物。
      他一直以为暗杀王落闲的是中原人士,没想到竟与一川漠有关?甚至与第六子有关?
      “酆都。”此时阻拦定然来不及,乾坤随即看向身旁的青年。
      紫衣男子听闻,画卷一展,方才半开的棺椁嘎吱合上,洒下的药粉也被一股奇风带走。
      如此诡谲的景象,第六子哪里见过,不由愣怔。
      下一刻,已被宿平命人捉拿。他看着第六子,沉声道:“先生,可否给个解释?”
      对方一副成王败寇的模样:“没有解释,便如同主君看到的这般。家父既已入棺,主君也不必再验。至于我,该如何发落便如何发落。”
      “父亲!”他的儿子似是仍不愿相信,跪在了宿平面前,“主君,家父真的不可能杀害祖父!我虽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行事,但此事绝不能就此定论!”
      宿平蹙了蹙眉,将他扶起:“公子不必忧心,本君自会定夺。”
      王落闲看着第六子被带走,忍不住道:“刘兄,仅凭人力,真的可以瞬息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剖心挖眼,而不留一丝痕迹么?”
      “所以你觉得此乃怪力乱神所为?”
      “到目前为止,我们皆未看过尸体与案发现场,证词也仅仅只听了珂摩所言。但此事若全凭人力可为,那么下手之人得是何等修为?据我所知,蚕祝家中没有这样的人。”王落闲看着灵堂上摆放的棺椁,“可是,就灵堂之中的表现来看,三子又脱不了关系。第六子过于冲动,其余二子又过于落井下石,甚至剩下的子嗣也未必都是干净的。”
      确实,如此沉不住气,蚕祝未必就是第六子害死的。
      宿平一定也知晓此人或许并非真凶,但敲山震虎,一川漠中派系相争多年,其中一方巨头倒下,必会让其余势力趁虚而入。
      今日蠢蠢欲动者实在多了些,蚕祝各子嗣定也有自己的外力相助,宿平若要收回权力,需先将此事定为凶案,拖慢权力继承的步调。
      要是因此狗咬狗,就更好了。
      乾坤看着灵堂之中,个个心怀鬼胎之人,不由蹙了蹙眉。
      蚕祝在世时,子嗣受其庇佑,得了许多好处。如今死了留下长老之位,对子嗣来说,亦是机遇。
      无论蚕祝是生是死,对他们而言,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然如此,为何要动手?
      若他是蚕祝的子嗣,应等着旁人出错,渔翁得利才是上策。
      如今长子一脉凋零,对余下的子嗣来说,机会都是一样的。
      杀了蚕祝,除了有可能引火烧身之外,得不到任何先发制人的益处。
      “刘兄,此凶案古怪之处甚多,我总觉得不似表面那么简单,甚至可能不止蚕祝一个死者。”
      “何意?”
      酆都一直在旁明目张胆的偷听,闻言插嘴道:“一个在位几十年的长老突然亡故,继承人都未定下,徒留后人争抢,你说,家族里面怎么可能不死人?”
      “你倒是了解,”乾坤看向他,“说起来,蚕祝为何要请你来府中,给本君解释一下吧。”
      “明日便是中元,在一川漠,向来是阖家团圆之日。蚕祝自其长子一脉凋零后,已服丧多年。今年重过中元,趁着家族齐聚,便请我过来着墨一二。”酆都说着,骚包的展了展画卷,“敝人之丹青,名满天下,有慕名者很正常。”
      难怪蚕祝一众子嗣聚得这么齐,原是来过节的。
      “所以你都画了些什么?”
      “你别说,府中美人还挺多,乾坤兄要不要瞧瞧。”
      “……”乾坤噎了一噎,“酆都,你好歹统领十方阎罗殿,被人尊称一声‘大帝’,眼里除了美人,能不能也放点别的?蚕祝请你过来画阖家团圆图,你至少画一画他本人吧?”
      “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画的?再说,乾坤兄,明日才是中元,明日啊。我画的很快,明日一天绰绰有余。”酆都强调道,“不过现在也不用画了,中元直接出殡,挺好。”
      “出殡?”王落闲出声道,“他们原定明日便要出殡?”
      “其实这家人根本不关心老爷子到底怎么死的,一川漠的规矩少主比我清楚,尸身入土方才算真正死去,所以……”
      酆都没有把话说完,不过王落闲已经听明白了,道:“辛辛苦苦庇佑的子嗣,却都急着送走自己,也不知他九泉下作何感想?”
      “贤弟想知道?”乾坤看着灵堂之中的那具棺椁,“那便让他自己回答你。”
      酆都见他的架势,不由道:“蚕祝?你们想亲自问蚕祝?头七未过便提死魂,不合规矩吧?”
      乾坤不以为然道:“本君在此,怕什么?酆都,动手。”
      “嗯?”酆都刚对乾坤的霸气产生了那么一点敬佩之情,就发现原来要坏规矩的倒霉蛋是自己,不由提起了眉,“乾坤兄,怎么感觉你今日老使唤我?”
      “不用感觉,就是使唤你。”乾坤应得明目张胆。如今大战在即,他不想强开灵门,找酆都过来的本意就是为了让他召出蚕祝的魂魄。
      “乾坤兄,你也太不见外了。”酆都一边说着,一边画卷已卷向棺椁,但下一刻便蹙了蹙眉,鲜有的正色道,“魂魄已被人打散。”
      魂魄竟被打散?
      乾坤不由又看向屋中众人,神色沉了沉。
      挖眼、拔舌又打散魂魄,总觉得似曾相识。
      双食镇中,棺材铺老板也是这么死的。当时是离昌琼动的手,可如今离昌琼已死,动手之人又是谁?
      或许双食镇的凶手,从一开始就不是离昌琼,棺材铺老板口中的山野方士另有其人。
      他复又想起离昌琼当年分明被一刀毙命,后来却又活着出现在青龙山。
      能救下他的人,一来极具权势,可以接触到朝中的王爷;二来极有手段,能从阎罗殿中抢人。
      乾坤思来想去也只有帝都之中的那位国师。
      国师会诡法,在一川漠中留下些许势力也不奇怪。
      蚕祝的子嗣与其势力勾结,最终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杀了蚕祝……
      “刘兄,我再去问问旁人的口供如何?”王落闲自告奋勇道。
      乾坤不希望王落闲同一川漠的权贵再有牵扯,转而看向酆都:“你与阿落去案发现场,我去问口供。”
      “哎——乾坤兄,我是来做客的。”酆都忍不住强调道,“阿音姑娘该找我了,恕在下不能奉陪。”
      “人交给你了,照顾好他。”乾坤自顾说着,已转身离开。
      酆都噎了一噎,看向王落闲:“我答应他了吗?我好像没答应吧?”
      对方冲他嫣然一笑:“走吧大帝,干活了。”
      乾坤将宅院里里外外转了个遍,打听到了许多消息,而其中最叫他在意的,便是家丁们之间偷偷流传的一个说法。
      这个家宅不太干净。
      五十六年前,宅院的上一任主人突然横死,随即府中怪事连连,不论侍女小厮还是少爷小姐,纷纷离奇死亡,直至绝户。
      等蚕祝买下时,早已成了一座鬼宅。
      当时,一川漠的人都觉得蚕祝是不是疯了,居然举家搬迁,住进如此不祥之地。
      然而奇怪的是,此后数年,府中安然无恙不说,蚕祝还平步青云,成了一川漠中最有权势的长老。
      直至十七年前,府中又突然死了一个侍女。
      那年由于王落闲的出生,一川漠被降下大灾,每天都有冻死的人。按理说家中只死了一个,稀松平常,甚至算得上幸运。但这家宅并非寻常的家宅,当即便有流言传出,怕是满门横死之事又要再次上演。
      蚕祝自然觉得是无稽之谈,抓了几个乱传谣言之人。
      然而流言却愈发猖狂,说是家宅下压了极恶的秽物,趁着天将大灾,吸食祟气,恐要大开杀戒。更有人猜测,这座家宅便是一川漠遗漏的第十个阵点。
      十七年过去,人们早已将此事淡忘。
      可是偏偏今日,蚕祝死得那样奇诡,仿佛在提醒人们,当年之事并未结束。
      乾坤总算明白蚕祝子嗣为何要推脱为天谴,原是曾经有过这样的谣言。
      只是宅中压了第十个阵点的说法,实在有趣。
      王落闲那日介绍一川漠时,并未提及第十个阵点,便说明自古以来,一川漠所守的阵点就只有九个。
      而传出流言之人,要么他根本不晓得其中密辛,不过一知半解、搬弄是非;要么与第十个阵点有关,想借此逼走蚕祝。
      乾坤又回到了院中,方才做法事的老妪已经不在了。原本聚集的宾客不知是去灵堂看热闹了,还是用膳去了,也走了不少。拥挤的院落,竟一下子空旷了起来。
      远处,几个少女正逗弄着笼中的鸟儿。不知是家中子嗣,还是前来吊唁的宾客带来的家眷。
      乾坤如今耳力极好,即便站的很远,也能清楚的听到她们的谈论——
      “姐姐,你这一笼鸟当真有趣。上次来时我便想问,它们真的不用吃东西,也不用喝水么?”
      “原本就不是活物,自然无需这些外物。”
      “啊?它们都死了么?”
      “妹妹莫怕,它们不是死了,而是些奇技淫巧的机关罢了。”
      “竟是机关鸟?可是也太像了。”
      “阿音姑姑向来手巧的很,这些都是她送给我的。”
      “可是姐姐,这座宅子的上一任主人不就是因为摆弄奇技淫巧之物,才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最后满门横死么?你……不害怕?”
      “一些机关术罢了,怎会沾染邪祟?都是唬人的谣言,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乾坤看着笼中鸟,微微抬了抬眉。
      他没想到上一任家主竟擅长机关术。
      笼中的机关鸟确实逼真的很,饶是他的眼力,也未必一眼就能认出。
      她们口中的“阿音姑姑”,应当就是酆都方才提到的“阿音姑娘”,能让老色鬼留心一二,定有其过人之处。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这位姑姑或许与前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乾坤刚准备去找酆都,院中的柳树忽然闪了闪。
      他方才就觉得奇怪,这分明是一棵垂杨柳,多长于河岸。蚕祝也算是一方权贵,怎会如此不讲究,在庭院正中,单种一棵杨柳?
      难不成,这个宅子里真的有第十个阵点?
      他随意的想着,抬手折了一根枝条。
      刹那间,一股熟悉的气息自柳枝的经络传到他的手中。
      乾坤心下一沉,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眸子。
      他来这座家宅,原本只是看热闹,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家宅之下竟真压了一个东西。
      而这东西,正是消失已久的阎罗殿。
      整整一座阎罗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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