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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断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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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握着手中的柳枝,心中仍震惊不已。
掌心之中,“缠魂”的力量正不断涌动。
若这下面真的埋了一座阎罗殿,那么九幽所守的便是酆都的十殿阎罗。
酆都为人风流,常自比文人墨客,喜好吟诗作画、品茶抚琴。闲暇之时,除了摆弄画卷之外,他最为偏爱的便是亲手制作的柳木琴。
柳琴十弦,根根不同,其中一弦名为“缠魂”。
那时酆都曾跟他讲过,十弦柳木琴便是十殿阎罗的钥匙。
两千年前,酆都垂暮。
他定是害怕自己死后,阎罗殿会落入天界之手,便断了琴弦,亲手将其封印。
两千年后,乾坤再次回到故土,“缠魂”却早已化作古木,阎罗殿也被世人遗忘,埋在历史的尘泥之中。
倘若他能破开封印,让十殿阎罗重返世间……
要让“缠魂”重新化作琴弦,需寻一个有魂无魄之人。
可惜蚕祝魂魄已散,否则能借他一人,解开“缠魂”与“夺魄”二弦。
乾坤正细细琢磨,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自身旁响起:“乾坤兄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他转头就看到紫衣公子顶了张十分骚包的脸,正看着他,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对方又靠近了几分,看着他手中的杨柳:“有道是柳枝传情,乾坤兄,不知你要传情给何人?”
乾坤生怕他看出端倪,将柳枝收回袖笼,故作平淡的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酆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而又道:“说起来,这间屋宅也曾有过一桩情事,不知乾坤兄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乾坤又瞥了他一眼,蹙眉道:“眼下事情太多,以后再听吧。”
他说完便要走,酆都一把扯住:“不急不急,这桩情事乾坤兄肯定想听。”
他摆明了一定要他听,乾坤只好停下脚步,道:“长话短说。”
“蚕祝长女一直未嫁,想必你已知晓。但她为何不嫁,你可清楚?”
此时此刻,酆都拦下他只为提及此事,乾坤不由一怔,难道蚕祝之死与此有关?
“四十多年前,长女年少之时,也曾有过心仪之人,只可惜蚕祝因门第之见,不允许二人来往。但蚕祝的这个女儿也非寻常女子,父亲同不同意,她其实并不在意,照样与那男子私定了终身。只可惜那男子终究负了她,最后离开了一川漠,此生再未见过。”酆都说着啧啧了两声,有些感慨,“从如今老太太的面容来看,年轻时必然有倾城之貌。负了这样的美人,想必那男子也眼瞎的很。”
“原是个负心汉的故事,无甚特别。”
“乾坤兄莫着急,这不是还没说完么?”酆都一双桃花眼中添了几分神秘,继续道,“那男子离开时,长女腹中已有了孩子,但不知为何,回家养胎时却意外流产。短短时日,爱人离去又痛失幼子,长女便落了心病,再未嫁人。有一说,流产之事乃蚕祝有意为之。”
乾坤听到这里抬起了眉,所以父女二人就此心生嫌隙,长女最终杀了蚕祝……
他今日从府中家丁以及宾客那里探听来的消息是,蚕祝的子嗣或多或少都与其有些隔阂。
蚕祝第二子家中欠了巨额的赌债,似乎是长房家的小重孙惹下的祸,家中变卖所有田地与宅院也没补上窟窿。这一次回家,二子一脉的几个子嗣本是想问蚕祝要些钱财,可惜老头儿抠的紧,一直没答应。原本第二子去世后,他家一脉便就此没落,左右蚕祝长老的位置与他们无关了,再加之归还赌债的期限将至,难保他们不铤而走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人之后瓜分家产。
而第三子一脉虽如日中天,但听说蚕祝有意将位置传给第六子,也难保他不会先下手为强。
第四子与第五子一直不太对付,二子间明争暗斗,蚕祝从未出手劝阻不说,还任由其愈演愈烈,直至两败俱伤。所以二人虽然是兄长,却远不及第六子出人头地。也难怪方才灵堂中,二人会对其落井下石。
至于第六子,蚕祝虽然看重他,但也对其十分严厉。第六子的年纪早已为人父、为人臣,蚕祝却仍时常打骂,半点面子不留。这些年,第六子与蚕祝也有些貌合神离。
乾坤思及此,不由出声问道:“酆都,女儿家的情事,你一个男丁如何知晓?”
酆都吧嗒展开画卷,也不知在欣赏什么,回答的有些自豪:“自然是阿音姑娘告知在下的。”
乾坤正要瞧瞧画卷上都画了些什么,闻言不由蹙起了眉。
又是这个阿音?
蚕祝如此看重脸面的一个人,发现自己女儿待字闺中却与旁人有染,定会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阿音又如何能知晓?
也不知是不是乾坤的错觉,他总觉得此女短短半日内,在他耳边出现的频率高了些。
“酆都,何时能将这位红颜知己引荐与我?”
“我记得你见过她,就在这院中。我与阿音相谈甚欢之时,便是你撞开了我,害得阿音只能悻悻离去。”
阿音竟是长女身边的那位侍女?
酆都见他双眉紧锁,便又凑了过来:“方才的故事我还没有说完呢,你且听我接着往下说。”
“还没完?”饶是乾坤也有些没耐心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酆都一副为他两肋插刀的模样,“自长生阁一别,兄弟也一直在帮你打听。虽不知乾坤兄为何要掺和凡人的事,但既然你想要长生阁,我总是要助你一臂的。现如今帝都中的国师并非长生阁之人,想必你应是在意的。我便将其软肋告诉你,那名与长女私定终身的男子,便是帝都的国师。”
乾坤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紧皱的双眉又微微挑起。
国师果然来自一川漠。
一川漠向来与世隔绝,鲜少有出世之人。
况且以国师那般翻云覆雨的手段,怎会在一川漠岌岌无名,甚至蚕祝还对其有门第的偏见?
他的离开,究竟所为何事?
总不至于就为了当个国师?
他离开之时,差不多是四十年前,但做国师却只有二十年,也就是说前头的二十年他应当在忙别的。
乾坤忽然又想到一川漠当年与长生阁联姻,似乎与国师离开的时间也相差不多。
他方才便十分在意蚕祝的次女,因为一直到现在,他也未曾听人提起过此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蚕祝众多子女之中,最隐蔽的当属她。
现下想来,当年与长生阁有交易的长老兴许是蚕祝,与其联姻的便是蚕祝次女。
按年龄推算,正正符合。
国师当年会是促成此事之人么?
他与蚕祝之间又是否有牵扯?
而且眼下最最紧要的是,酆都已知晓他欲利用长生阁之事,那么在背后操控假地府之人,又是否会察觉他的意图?
“酆都,谁同你说我在意凡人的事?”乾坤想着,云淡风轻的纠正道,“我只是在意阿落的事,既然他要跟着我,我总要在凡间讨个身份,争一份自己的产业。”
酆都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桃花眼中又挑了几分轻浮之色:“乾坤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那国师其实好对付的很,他对长女还有几分情谊不好说,但自己的骨血总不至于任其流落在外。”
“何意?”
“因为还有一说,长女当年腹中的孩子生了下来,女娃子到如今应也长大成人了。”
“孩子找到了?”
“找到了又没找到。”酆都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既然只是猜测,又何来对付国师一说?
乾坤有些捏不准这个老狐狸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转而道:“王落闲呢?我叫你护着他,你却来此与我闲聊,可是屋中没有发现?”
“他还在查呢?”
“你放任他一个人?”乾坤闻言,当即拔腿就走。
“乾坤兄不必担心,王公子的本事好着呢,我曾在柳清寻的石境中见识过他的拳脚,放眼整个尘世,当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酆都一边跟着他,一边慢条斯理道。
“就怕一川漠中混进了一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说起鬼气,方才院中的那棵柳树便沾染了许多。乾坤兄,我曾在浊湖见过同样的一棵柳树,一川漠确实诡谲的很。”
浊湖?
难道浊湖之中也封着阎罗殿?
今晨,土地与雷公是不是去了浊湖?
糟糕。
另一头,蚕祝卧房中。
王落闲正孤身一人,仔细探查。
屋中的桌椅有些凌乱,不知是案发时损毁的,还是后来将尸体抬去灵堂时,被家丁慌乱碰倒的。
他观察这些桌椅时,发现了极细的划痕,多在桌脚、椅背处。他将桌椅重新摆放至原位,便看到这些桌椅与床榻呈同一条直线。
因为匆忙治丧的缘故,屋中的血迹,家丁们还无暇打扫,便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床榻以及帷幔上皆是喷溅的鲜血,想来凶手是在其活着时剖心挖眼的,但叫王落闲在意的是,帷幔顶端,竟也溅了数滴豆大的血点。
这张帷幕高约一丈,床榻离地不过二尺有余,中间约八尺的空隙,一位老翁平躺其上,距离帷帐顶端也有将近七尺,除非行凶时蚕祝正巧正面朝上仰躺着,否则鲜血无法喷溅的这么高。而从床榻上的血迹分布来看,蚕祝遇害时分明是侧卧。
这间屋子里一定还有遗漏的地方,或许凶手利用了什么机关。
正当他蹲下身,准备查探床榻之下时,他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这间屋子。
那是被人刻意掩盖之后的声音,王落闲警觉的侧身躲到了门后。
谁知数枚飞镖穿门而入,直击王落闲要害。他忙抽出佩剑,旋身避挡,一个蒙面人已破门而入,与他打了起来。
对方满身杀气,却似乎并非要他性命,杀招之下另含用意。
此时此刻,此人出现在此地,定然与凶案有关。
是想要掩盖证据,亦或者杀人灭口?
但以此人的身手,若杀招之中仍有保留,是不可能杀死他的。
那么究竟所图为何?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数枚飞镖又突如其来,险些将面具划开。
王落闲这才惊觉此人竟是冲他而来,他竟想探明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