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照之路》乱世银灯

14、血舞嬿（2）

　　那年，她与炎枫、林慕雪与那个唤作楚轩的不羁少年，都是那么的幸福。他们四人总会在闲暇时聚在一起，或踏青野炊，或海边漫步戏水。天似乎总是晴朗的蓝，即使是雨天，也因为四人伞下的笑声而不再萧瑟黯淡。
　　她记得那年的九月，北海在轻柔的晚风里松涛轻卷，残阳余霞在海面渲染出紫红金黄的色彩，随波摇荡。大海宛如一位看尽世间沧桑的歌者，用低沉舒缓的音调唱着古老的歌谣，如梦亦如幻。他们四人坐在海边松软的沙地上，燃起篝火，看着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一轮明月如玉盘高悬中天，伴着几缕流云，几点疏星，月光如水银流泻满地。他们便这样围着篝火谈天说地，兴起时便开怀大笑，不再顾忌什么风度和气质，只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篝火映着每个人的容颜，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比火光更明亮的光彩。
　　她记得那天，林慕雪坐在沙地上，白衣胜雪，长发如飘洒的乌黑瀑布，素净的笑靥泛出绯红色，她唱：
　　“半天风雨兮梵铃轻响百年梦断兮云低天长。
　　凤舞九天兮悠悠黄粱沧海流弥兮西风断浪。

　　俯仰洪荒兮潜蛟终翔，烽烟万里兮卧龙仰望。
　　马鸣风啸兮星落千行，云倾苍山兮帝女宣桑。

　　千秋弹指兮赤火南阳，黄沙瀚海兮策马北疆。
　　一梦流光兮余生茫茫，诸神寂灭兮看穹宇苍苍！”
　　炎枫握着莉莺的手，对她轻轻地说：“莉莺，我们相爱，我们要在一起。”
　　我们相爱，我们要在一起。
　　那是那个比她年长两岁的少年对她许下的第一个诺言。她记得炎枫的容颜，线条利落的脸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头黑发似最深沉的夜，双眸亦是夜色的漆黑，微笑时，即使是最寒冷的 冬日，也会因为这微笑而有了阳光般的温暖。
　　然而，梦总有醒的一日。
　　梦醒的时候，天空与大海不再碧蓝澄澈，树林与草地不再青翠葱笼，花朵不再具有引以为傲的色彩，月光不再如水似银，潇潇的雨声，也不再似琴曲般悦耳。

　　依然是午后。时值深秋，枫红似火，西风瑟瑟，十一月的秋意，比九月更重了。
　　莉莺与林慕雪在跨海大桥上漫步，秋风掀起林慕雪白色的长裙，似浮云变幻。林慕雪的身影在阳光里显得出尘离群，宛如洛神仙子。
　　午后的风微凉，阳光从云层中透出丝丝缕缕。一切都那么的平静，预示着这个午后将一如既往的平凡。
　　但在命运的玩笑中，它却是个不平凡的午后。
　　她们看到了炎枫。
　　他不是一个人，因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娇小的身影。
　　炎枫握着另一名短发女孩的手，正与她说着什么，引得女孩咯咯脆笑，面上泛起朵朵红晕，娇羞妩媚。那女孩若论姿色气质，着实比林慕雪和莉莺都逊了一分，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在莉莺看来，那女孩的美是肤浅的，流俗于表面，而不具有由内而外的风范之美。
　　“莉莺，少安毋躁，先看看情况。”林慕雪低声说。
　　炎枫似乎也发现了她们，莉莺看见他慌乱地松开了女孩的手，仅仅隔着七步的距离，他却明显地感受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她紧紧地抓住林慕雪的手，用前所未有的力气，直把林慕雪的手腕抓出了青紫的瘀痕。
　　她无法相信这是事实，两个月前，他还与她如此亲密，他们还相偎相依着互相倾诉，她还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转遍了半个城市。六十天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而在这六十天里，他便认识了更美丽的女孩，便改变了心意，弃她于冷寂的角落。
　　“炎枫，你不必解释了。”莉莺淡淡地开口，“没有意义了。”
　　她臂上光华涌动，隐约可见幽绿的藤蔓与血红的花朵——那是身为异能者地她即将陷入狂怒的表现。
　　即使现在放开手，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欲盖弥彰罢了，你又为何不正视自己的所做作为？你又为何不敢面对现实？既然已经伤害了我，又何妨伤害得再深一些呢？
　　莉莺臂上的藤蔓在肌肤下呼啸挣扎了许久，却始终无法破肤而出。蓦地，那藤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竟就此遁入血脉，消失不见！
　　林慕雪也吃了一惊，虽然莉莺十一岁那年，她就见过莉莺无法运用异能时的情景，但如此的怒意都无法让异能重新发挥作用，却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莉莺不觉惊讶，从她能够独立思考的那天起，她的异能便仿佛被锁链禁锢，再也无法成为她防身的利器。她是知道的，上苍永远不会赋予会反抗命运的人以利器。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炎枫，什么也没有做，没有说一句话。
　　“莉莺？莉莺？”林慕雪发觉莉莺的异常，试探着唤她。
　　蓦地，她猛地回身飞奔而去，一头波浪般的长发在惨白的阳光里飞扬。没有一滴泪水，她惊异于自己的坚强——若换作寻常女子，此时早已泪流满面。
　　“莉莺，你等等！”林慕雪提起长裙一路追着，如瀑的长发甩得凌乱。莉莺听见姐姐的脚步声，却不愿停下狂奔的脚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只想远远地逃开。
　　停在跨海大桥的栏杆边，莉莺再也撑持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莉莺，你没事吧？”林慕雪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可笑，太可笑了！”莉莺似乎没有听见，突然拍着栏杆，似疯了一般大笑起来，“慕雪，换作是你，你会相信么？就为了那样一个女生，他可以背叛我，而且还背叛的如此滑稽？你也看见了，他的表现是那么愚蠢——既然我已经看到了，放开手又能怎么样？哈哈，真是、真是可笑之极！”
　　林慕雪低头不语，面色苍白，许久，才缓缓地说：“如果换作是楚轩这么做，我也不会相信的。你们曾经许诺过要在一起，可是现在……”
　　莉莺止住笑声，摇了摇头道：“慕雪，说什么都没用了，天要下雨，他要爱那个女生，我们又能怎么样？”
　　“让他幸福去吧。”
　　莉莺没有哭泣，但她却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不是喷薄而出，而是缓缓地、一滴滴地流淌，伴随着清晰的痛楚。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淡定，甚至近乎麻木。
　　“莉莺！”炎枫也从背后追了上来，还不等他开口，莉莺便听到了一声耳光的脆响。
　　林慕雪扬起纤细的手，重重地甩了炎枫一记耳光。这一记耳光打得如此之重，炎枫捂着红肿的面颊，踉跄后退。
　　“我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林慕雪用冰冷的语气说，“代替我的妹妹给你的。”